□詹麒麟

大唐三藏圣教序中為何是“股”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

□詹麒麟

大唐三藏圣教序股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被網(wǎng)友指出“股”為錯別字，但筆者認為“股”并不是錯別字，而是“般”的通假字，并推測王羲之書寫過《心經(jīng)》。詳論如下：

圖一

一、“股”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可能是懷仁選錯了字？又或是無王羲之“般”字，以“股”來替代呢？

這種可能性很低?！肮伞弊衷谑ソ绦蛑谐霈F(xiàn)過四次，均作“般”解，而集字刻碑相當慎重，定有篩選、校對、糾正過程，不可能反復(fù)出現(xiàn)同一錯別字。寫成正常形態(tài)的“般”字，在心經(jīng)正文中就有一處，足以說明沒有必要以別字來替代。因此，“股”若波羅密多心經(jīng)是懷仁有意而為之。

二、“股”和“般”為形近通假字

“股”通“般”，有人認為這是指鹿為馬，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字怎么能通用呢？但是通假字有偏旁假借并不足為奇，如“將軍被堅執(zhí)銳”（《史記·陳涉世家》）中“被”通“披”，“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論語》）中“說”通“悅”。

事實上，月字旁確實和舟字旁有著密切關(guān)系，在篆書當中兩者字形相近，隸變時兩者常有混用的情況。例如“朕”，《說文解字》段玉裁注：“按朕在舟部……從舟、灷聲。”衍生出勝、騰、滕都是如此。而“股”用月字旁也并非“名正言順”，“股”的月字旁本為“肉”（1）。現(xiàn)在大陸規(guī)范字當中，絕大多數(shù)月字旁的字均為肉字旁（如臂、膀、肝、臟等），僅有極少數(shù)的幾個字（如朦、朧等）保持了月的本意，可謂是“張冠李戴”了。

按《隸辨》記載，魯峻碑背面刻有“門生平原股張謙伯讓二百”字樣，和《漢書地理志》作對比，即發(fā)現(xiàn)“股”就是“般”（2）。而書中另一異體寫法（月中三橫），在圣教序中也有所體現(xiàn)。東晉距東漢時隔不遠，王羲之可能有用這些異體字或通假字的書寫習(xí)慣。

三、王羲之可能寫過《心經(jīng)》

東晉王羲之有用“股”的可能，但唐朝懷仁為什么也保留了這種少見的用法呢？仔細觀察圖一兩處“般若波羅蜜”字字不同，唯獨最后一個“多”字完全相同。仿佛“般若波羅蜜”為一體，而“多”是后加的?！岸唷弊质ソ绦蛑胁⒉恢挥幸粋€形態(tài)，如果像前五字一樣注重變化，那么這個字不應(yīng)例外。

因此筆者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圣教序中心經(jīng)部分屬于半集字作品，王羲之可能寫過《般若波羅蜜心經(jīng)》。唐玄奘譯本之前有史可查的鳩摩羅什譯本《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jīng)》：“觀世音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時”，可證明在更早期就存在無“多”字的心經(jīng)。

說到《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jīng)》，不禁讓人想到鳩摩羅什譯的《佛遺教經(jīng)》。世傳王羲之書小楷《佛遺教經(jīng)》，但北宋以來，主張《佛遺教經(jīng)》書寫者并非王羲之的觀點占主導(dǎo)地位，最有說服力的是黃庭堅《書姚誠老所書遺教經(jīng)后》：“世因謂之王右軍書，蓋不知弘始四年譯出些經(jīng)，右軍沒已數(shù)年矣。”既然王羲之死于鳩摩羅什譯經(jīng)之前，那么《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jīng)》也就不可能看過。

但是，鳩摩羅什未必就是最早的佛經(jīng)翻譯者。東漢時期以來佛教興盛，早有不少人翻譯佛經(jīng)。鳩摩羅什弘始四年的工作主要是經(jīng)本重譯而非首譯（3）。王羲之與佛教僧侶交往甚密，曾與當時的高僧支遁為友（4），而支遁正是般若學(xué)即色宗的創(chuàng)始人，精通《般若經(jīng)》，他提出“即色本空”的觀點和《般若心經(jīng)》的核心思想極為吻合，這為王羲之了解并書寫《般若心經(jīng)》提供了可能。

眾所周知，王羲之行書富于變化，《蘭亭序》中二十個“之”字字不同，而《心經(jīng)》雖然短小，但重復(fù)字極多。如果唐玄奘和鳩摩羅什兩個譯本中都存在的字詞富于變化，那么大唐三藏圣教序為半集字作品的推斷就是合理的。

王臣林作品

比如：圣教序正文部分的“不”重復(fù)率較高，但心經(jīng)的9個“不”字字不同。心經(jīng)中“故”共有7個，僅有2個雷同，出現(xiàn)在“心無掛礙，無掛礙故”和文末。“無”共有21個，雷同的3個集中在“心無掛礙，無掛礙故”和文末?！鞍闳舨_蜜”出現(xiàn)過6次，有三處雷同，其中一處也在“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處，其中“羅蜜多”與標題雷同，“故”有剜刻的痕跡。假設(shè)存在王羲之真跡“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處有殘缺，懷仁集字而成，那么除此之外至少有5個“故”9個“不”19個“無”及4處“般若波羅蜜”都各不相同，3處、2處的變化就更多了，這些都簡單地歸于偶然是難以讓人信服的。因為譯本用詞的差異，集字拼湊在所難免，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兩個空字，由此也可以看出懷仁并沒有刻意避免雷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