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9日,清華大學副校長、著名結構生物學家施一公獲得“2017年未來科學大獎——生命科學獎”。9月16日晚,施一公在央視青年電視公開課《開講啦》談到他對卓越人才的期望與思考。
1995年,我在霍普金斯大學生物物理系拿到博士學位,盡管覺得自己已經基本上板上釘釘,會去做學問了,但我仍然去面試了幾個職位位置,期望不讓自己留遺憾。我拿到了一個保險公司中國首席代表的位置。當時面試我的一位面試官跟我說:“小施,中國保險法剛剛放開,你加盟我們,我們進軍中國市場,轉眼間你就能拿到6位數字的收入,你會是中國市場的開拓者?!蔽衣犃耍X得這很好玩,但不夠浪漫。
我去面試的主要目的,是說服自己:做學問、做科學是最浪漫的事情。當你真正憑自己的興趣走一條路,要堅定地走下去,不要輕易被周圍的人和事物打動。對于我而言,從事科學研究是一條正路,我不會為周圍的東西所打動。我也希望在座的朋友、同學,能好好走自己的路,不要輕易地被周圍的價值觀牽引,尤其是不要輕易被“以金錢論英雄”的價值觀所牽引。
此時回國,我還有點不甘心,真要回來,我還想讓自己往前走一步。在我看來,用自己的才智為社會創(chuàng)造財富,用自己的力量推動社會前進,是一種浪漫,于是我又讀了博士后。
如果你問我,回國有什么目的?我想影響一批青年人,我想培養(yǎng)最優(yōu)秀的創(chuàng)新型青年才俊。雖然回國的念頭產生于1995年,但一直到2007年,我才在清華培養(yǎng)出第一個博士生。我花了12年做準備。
我常常心里不平衡。什么不平衡呢?我這一屆清華本科生有2251人,畢業(yè)后有1600多人去了美國,現在大部分還待在美國。我們這么多極其優(yōu)秀的中國學生到了國外,能脫穎而出的非常少。
我在普林斯頓大學當助理教授的時候,去跨國制藥公司參觀,接待我、和我交談的都是白人,而在這個公司打工的,有很多非常優(yōu)秀的中國人,他們畢業(yè)于北大、清華、復旦、交大等國內一流名校,他們的智力、能力、學識遠遠高于他們的老板。可是他們很滿足,這是件非常遺憾的事。
我們的文化里,有個觀點——知足常樂。知足常樂用在對生活、對物質利益的追求上沒錯,但是我們這些接受了國內頂尖大學文化教育的中國人知足常樂,這就有大問題。所以我心里一直不平衡,這就是為什么我想回清華。
我有時候想,清華強則中國強。我剛回國的時候,曾信誓旦旦,要改變三分之一的清華學生,讓三分之一的清華學生不再為柴米油鹽發(fā)愁。如果做成,這就會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會讓中國變得更加美好。
清華學生如果沒有在滿足小我的同時,能夠把大我、把社會放在心上,沒有這種心懷社會的浪漫情懷,這是非常令人遺憾的事情。
我很小的時候,隱隱約約覺得父母、老師希望我長大成才,能夠做大事。小學的政治老師告訴我,施一公,你長大了,要為駐馬店人爭光。這話我記到現在。在我最崩潰的時候,我會寫日記,會拍拍胸脯,鼓勵我自己,別忘了你是施一公,別忘了你要做大事。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大事是什么事。
在我看來,無論做什么,最后都要看能不能實現自己的價值,能不能給社會帶來價值。當你不能給社會帶來價值的時候,個人價值的實現是有問題的。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想一想,有自己獨立的判斷。生命只有一回,要把生命體驗到極致。
我一直在思考,創(chuàng)新如何鼓勵?我們中國的大學生均值很高,但方差很小。我們不喜歡大家標新立異,喜歡大家都循規(guī)蹈矩,走路、坐姿、衣服、發(fā)型,都盡量統(tǒng)一,這種情況下培養(yǎng)的學生,思維方式也受禁錮,會阻礙創(chuàng)新。
再過三十年、五十年,我們的后代能夠對世界說,我們中國人做出了跟我們的民族和歷史相配的貢獻,推動世界文明的發(fā)展,而這一點要達到,需要創(chuàng)新,這種創(chuàng)新需要全社會一起努力。
(摘自《開講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