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力立

編者按：從旅游線上平臺的捆綁消費設置到購車搭售車險，從應用軟件的捆綁下載到買房搭售車位……被商家搭售儼然是消費領域的潛規(guī)則。然而，此種司空見慣的現(xiàn)象背后，凸顯的卻是功利主義的盛行，以及消費者維權的尷尬。

近日，攜程涉嫌搭售收費項目的新聞成了輿論關注的焦點。一石激起千層浪，搭售遂成為當下的熱搜詞。據搜狗百科、百度知道等搜索引擎所注，“搭售”也稱為“附條件交易”，即銷售商要求購買其某種產品或服務的買方同時購買其另一款產品或服務，并且把買方購買其第二種產品或服務作為其可以購買第一種產品或服務的條件。在此情形之下，第一種產品或服務即“搭售品”，第二種產品或服務即“被搭售品”。簡而言之，搭售品與被搭售品是兩個“單獨項目”，卻暗含強制購買搭售品的潛臺詞。實務中，最典型的搭售實例主要有以下幾種：

買票搭售服務

據新浪財經等網站的報道，目前，線上購票平臺如攜程、同程、去哪兒等，大多存在強制搭售收費項目的情形。比如：消費者在平臺上只是欲買機票，平臺卻將多項收費服務（如航空保險、VIP休息）自動添加至消費者的訂單中。在這種情況下，消費者一旦未點擊訂單明細進行細致查看，容易不明真相，被動地為不明賬單埋單。

購車搭售車險

新車與車險在我國4S店中被同時要求購買的案例不在少數(shù)，甚至不少4S店要求購車者交納續(xù)保押金。以“2017年河北廣播電視臺《直擊315》播出的買車搭售保險”為例。在河北石家莊市的北二環(huán)與建華大街交叉口的奧迪、寶馬、一汽豐田等多家4S店，均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即“貸款買車需要捆綁車險，并繳納續(xù)?？钛航稹?。該現(xiàn)象并非個例。據中國消費者協(xié)會公布的《2017年上半年全國消協(xié)組織受理投訴情況分析》，汽車銷售普遍存在搭售車險等強制消費的現(xiàn)象。由此看來，“買車搭售車險”已成為當下汽車銷售業(yè)界的“潛規(guī)則”！

買房搭售車位

盡管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部三令五申地對開發(fā)商的強制搭售行為進行嚴查通報，但搭售并未遠離房產銷售。據三湘都市報的報道，2017年上半年，位于湖南長沙市的湘熙水郡、澳海谷山府等知名樓盤均存在“先買車位才能購房”的要求，購房者被明確告知購買新房的前提是“須先購車位”。此外，通過另簽精裝修合同，實行“毛坯房源+精裝”的組合銷售；首付須以商業(yè)貸款或全額支付的方式付款，否則無法使用公積金貸款……這種種搭售行為屢禁不止。

軟件捆綁下載

隨著“互聯(lián)網+”、大數(shù)據在實務中的深度應用，應用軟件成為計算機運用中必備的工具。與此同時，軟件捆綁下載亦隨著應用軟件的高速發(fā)展進入我們的工作與生活。比如：微軟公司通過多媒體播放器與視窗的捆綁搭售，實現(xiàn)了視窗多媒體服務軟件與視窗服務器操作系統(tǒng)的捆綁，以及視窗多媒體播放器、即時通訊軟件與視窗個人電腦操作系統(tǒng)的捆綁。又比如：在2017年3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發(fā)布的指導案例（78號）中，雖然奇虎360所稱的“騰訊將QQ軟件管家與即時通信軟件捆綁搭售，且以升級QQ管家的名義安裝QQ醫(yī)生，不符合交易慣例、消費習慣或商品的功能，令消費者選擇權受限”，其觀點未受到最高人民法院的支持，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不同軟件之間的捆綁下載現(xiàn)象已悄然進入我們的視野。

搭售之殤，皆為利往

功利凸顯的是趨利避害的趨向。反映到搭售，就是因為搭售能為企業(yè)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

一方面，搭售能夠互惠互利。以“購車搭售車險”為例。在4S店內，我們常?？梢园l(fā)現(xiàn)有保險公司的駐員。對4S店而言，搭售車險能令4S店從保險公司獲取較高的返點，有利可圖；對保險公司而言，4S店搭售車險能增加險企的營業(yè)收入，助長業(yè)績的提升。

另一方面，搭售能夠擴大搭售品的銷售范圍和份額。以“微軟公司的探索者與視窗操作系統(tǒng)捆綁搭售”為例。微軟公司憑借該手段，擴大了視窗操作系統(tǒng)在市場上的占有率，排擠了其他同業(yè)競爭產品。從公平競爭的角度來說，這既損害了競爭對手的利益，也令消費者喪失了選擇權。對此種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搭售行為，美國、歐盟、韓國、中國等大多數(shù)國家的反不正當競爭法均予以禁止。

強制搭售涉嫌違法

細究上述套路，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消費領域的強制搭售行為，無一例外損害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涉嫌違反我國多部法律法規(guī)。首先，無論線上、線下，經營者在銷售商品時強制搭售另一種商品的行為，系損害消費者自主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等合法權益。正如浙江鑫目律師事務所孔律師所言，“4S店指定保險公司，強制要求購車人購買商業(yè)車險限制了消費者的自主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原則上，是否在4S店購買車險，購買除交強險以外的哪幾種險種，均應遵循公平自愿原則?！本捅举|而言，買車搭售車險與買票搭售服務一樣，未給消費者選擇的機會和權利，造成其選擇的空間被縮小的窘境，涉嫌違反《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9條、第10條的規(guī)定。

其次，強制搭售可能侵犯消費者的知情權。以“攜程等旅游在線平臺的捆綁消費設置”為例。平臺提供的相關附帶商品，是由系統(tǒng)默認勾選，并非由消費者主動勾選購買。這易造成消費者在內容繁多的頁面內容中出現(xiàn)項目、價格上的“迷失”，做出錯誤的消費抉擇，本質上侵犯消費者的知情權，違反了《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8條。正如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主任曹磊所言，“在線旅游平臺的捆綁消費是一種強制消費的違法行為，侵犯的不僅是消費者的選擇權，更侵犯了消費者的知情權?！?/p>

再次，不管以何種面目出現(xiàn)，強制搭售的行為均涉嫌不正當競爭。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2條之規(guī)定，“經營者銷售商品，不得違背購買者的意愿搭售商品或附加其他不合理的條件。”譬如：消費者的目的是買飛機票，然后憑票從A地至B地。盡管買航空保險在出現(xiàn)意外時可獲得額外賠償，有利于消費者，但這須建立在消費者是出于自覺自愿進行購買的基礎上，而非默認的強行搭售！

此外，強制搭售的企業(yè)如果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則可能違反《反壟斷法》。根據《反壟斷法》第三章“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第17條第（五）項之規(guī)定，“禁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從事下列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五）沒有正當理由搭售商品，或在交易時附加其他不合理的交易條件”。

當然，在各個消費領域，還有特別法規(guī)制搭售行為。例如：根據商務部發(fā)布的《汽車銷售管理辦法》（2007年7月1日起實施）之規(guī)定，“對汽車銷售服務行業(yè)中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進行規(guī)范。其中，對于汽車銷售加價等作出了明確規(guī)定和要求?！币坏┌l(fā)現(xiàn)違規(guī)，將由相關商務主管部門責令企業(yè)改正與處罰。

探索維權之公益訴訟

在法律規(guī)制層面，除上述規(guī)定外，工商總局等市場監(jiān)管部門近年來亦出臺《侵害消費者權益行為處罰辦法》等新規(guī)，加大了執(zhí)法力度，維權似乎有章可循。然而，消費者對強制搭售行為的維權之路是否就此一路平坦、一帆風順呢？

以“吳小秦訴陜西廣電網絡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陜西廣電網絡）捆綁交易糾紛案”為例。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于2017年6月發(fā)布的指導案例（79號），陜西廣電網絡的數(shù)字電視用戶吳小秦在2012年5月交納數(shù)字電視基本收視維護費時，陜西廣電網絡工作人員告知其每月最低收費標準已從25元上調為30元，每次最少繳納一個季度。在繳納三個月90元收視費后，吳小秦發(fā)現(xiàn)這90元包括數(shù)字電視基本收視維護費75元和數(shù)字電視節(jié)目費15元，其認為陜西廣電網絡在銷售商品時未告知基本收視節(jié)目與增值付費節(jié)目屬于可以分開購買的兩種商品，卻將兩種商品捆綁在一起銷售，屬于《反壟斷法》所規(guī)制的搭售行為，遂向屬地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經過一審、二審、再審，吳小秦耗費四年，經歷勝訴、敗訴、再勝訴，最終才獲得了法院終審裁判的支持，確認陜西廣電網絡2012年5月10日收取原告吳小秦數(shù)字電視節(jié)目費15元的行為無效，并要求其予以返還。

盡管吳小秦訴陜西廣電網絡案為廣大消費者提供了維權案例，但依托民事訴訟渠道進行維權的時間成本之高可想而知。同時，舉證責任亦是對維權者的重大考驗。

對此，有不少學者、專家指出，可以效仿環(huán)境污染層面的公益訴訟方式。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284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消費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針對人數(shù)眾多且不特定的消費群體的強制搭售類案件，可以由中國消費者協(xié)會，或在省、自治區(qū)、直轄市設立的消費者協(xié)會，法律規(guī)定或全國人大常委會授權的機關和社會組織作為原告，采取公益訴訟方式進行集體維權。

該方式，一方面可通過組織的形式保護多數(shù)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取證更便利；另一方面亦可合并案件，減少訴訟數(shù)量和成本，從而達到節(jié)約司法資源、降低人民法院的案件審理壓力。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