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思翠
大姐在微信里告訴我:稻子熟了,又快收稻了啊。我心一怔,不禁想起1989年的金秋季節(jié)。
因高中輟學(xué)進社辦廠工作六年后,家里條件好轉(zhuǎn),我又考進城里讀了三年書,剛畢業(yè),卻“社來社去”仍脫不掉一身“泥氣”。工作、婚姻等繁瑣事,攪得我焦頭爛額,心灰意冷,悶悶不樂。
那日中午,秋陽高照,天空湛藍(lán),沒一絲風(fēng),有一種窒息的悶熱。滿頭大汗、無精打采的我,握著笨重的翻耙,漫不經(jīng)心地翻弄著門口場地上的一大片稻谷。“你這樣翻稻是不行的。只翻了表層,大多數(shù)還在底下曬不到。人無論做什么事,都要認(rèn)真,不能喪氣。”不知何時,患病躺床的母親驀然立于我身旁。我卻視而不見,一聲未吭,仍我行我素,撒著內(nèi)心的“怨”氣。
滿以為烈性的母親會像過去一樣,狠狠訓(xùn)斥我一頓。然而,母親默默地接過翻耙,嫻熟地翻推了十幾下地上的稻谷,便臉色煞白,汗珠直滾,氣喘吁吁。我慌忙扶她坐下。母親示意我也坐下歇息。她抬起頭,喘著粗氣,無比痛苦地盯了我好一陣,然后,悠悠地拉過我的手放在她手心里,撫摩著,深嘆一口氣,說:“我能動是不要你做的!小翠,我知你心里有氣。當(dāng)初是媽對不住你!可那時連肚子都填不飽……”“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怨你們!”我氣呼呼地打斷了母親的話。
這時,父親與小妹回來了。當(dāng)生產(chǎn)隊隊長的父親,手里拿著幾張電影票,是下午三點多鐘的,說現(xiàn)在大家正忙收稻,電影票都沒人要……母親高興地說,難得有票,今天我們四人一起去看場電影吧,我們還從來沒有一起看過“屋里電影”(劇場電影)呢。小妹連連點頭,拉住我說:“姐,我們陪父母一起看場電影!”我甩開小妹的手說:“對不起,我頭疼,你們愛看看去?!苯Y(jié)果,他們誰都沒去看電影。而我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睡覺去了。
我做夢也沒想到,自那天起,母親躺倒在床上就再也沒有爬起來過。一周后的晚上九時二十分,年僅五十九歲的母親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事后方知,母親是胃癌晚期而不愿動那“迷?!钡氖中g(shù),卻瞞住兒女不肯住院治療,說是“老胃病”藥吃吃就好了,還硬撐著做這忙那的。母親是累死的啊!走前,無知的我卻在她傷口上撒了把鹽!
母親永遠(yuǎn)地走了,帶著淡淡的惆悵與牽掛走了,拋下沉沉的黑土地與金色的稻谷走了,卻留給我們無盡的哀思與疼痛……
一晃二十八年,又是一年收稻時,母親,女兒想念您,我要向您懺悔:您用一生的辛勞乃至生命的代價,生養(yǎng)了我們這群兒女是多么的不易!而兒女一旦“失衡”卻怨天尤人,自暴自棄。其實,自身的努力才是把握自己命運的關(guān)鍵所在。親愛的母親,請原諒您不孝的女兒吧。若有來世,我一定要做您的“乖乖女”,加倍孝敬您!
【原載《潮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