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彤
她的初吻,是堅守了一生的秘密。
當年,他家財大氣粗,雄踞一方。他成年后,父親便作主讓他娶了她。
她是方圓幾十里最漂亮的姑娘,只因她家太窮,他父親又是債主,她父母才不得不同意這樁婚事。
父母之命,他們都無法抗拒。不同的是,面對美麗的她,他滿心歡喜,而她只是認命。
新婚之夜,她身體僵硬地由著他親熱,卻獨獨不讓他親吻她的嘴唇。她神情決絕地說,如果強迫她,她就自殺!
看著眼噙淚水的她,他心疼不已,心想,也許她是害羞吧。
他真心地愛著她、寵著她,把他繼承的偌大家財也都交由她管理。她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默默地做著一個女人該做的事,盡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唯一堅持的就是不讓他碰她的嘴唇。
時間長了,他心里也有些憋屈,但他沒再為難她,畢竟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不親嘴也不影響過日子。
1949年后,他家成分不好,整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日子。她并沒有怨言,陪著他吃糠咽菜,細致地照顧他和孩子們的生活。
看著如花似玉的她日漸憔悴,他滿心疼愛和感激,有一次禁不住擁住她,想吻她。她仍然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只讓他親她的額和頰。
運動一個接一個,他們每次都逃不過沖擊。
到“文革”結束時,他們已經人過中年,頭發(fā)白了很多,相濡以沫地過了多年,真正算得上是患難夫妻。他心底的一點擔憂在歲月中慢慢消失,不親她也早已成為習慣。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孩子們各自離巢遠飛,他們也都退休、安享晚年。他還是那么愛著她,順著她,而她仍然是那么好脾氣,那么寧靜溫和,兩人生活得十分平靜。
一天,他從外面回家時,她正捧著一張報紙獨自垂淚。見他回來,她慌慌地站起身,抹了一把眼睛就去廚房做飯。
他拿起那張報紙看了半天,發(fā)現右下角有一小塊訃告,上面的照片已被淚水打濕。死者,他是知道的,那是從他們家鄉(xiāng)走出去的最大的干部。
這似乎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事后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過。每天日落黃昏,人們總見他倆手牽手在廣場散步,慢慢地走上幾圈,偶爾悄悄說著什么,累了就到石凳上休息。她依偎在他肩頭,旁若無人,令人羨慕。
過完80大壽不久,他突發(fā)腦溢血病倒了。彌留之際,他握著她的手,只輕輕說了一句話:這輩子委屈你了!
原來,他早知道,當年她曾與村里一個年輕的佃戶相好,后來她父親逼她嫁給他后,那個佃戶就遠走從軍了。
她老淚縱橫,當著一屋子兒孫的面,用她那癟癟的嘴唇,輕輕碰了碰他蒼白的唇。
這是她的初吻,是她堅守了一輩子的秘密。一生即將過完,她還沒有吻過一個人。伴著她的親吻,他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編輯 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