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友

老張終于答應(yīng)跟兒子去縣城生活了。臨 走前，他決定把房后的那幾棵已經(jīng)成材的楊樹賣掉。

很快，買主開著車帶著鋸手來到了張家?？墒?，就在他們要動手伐樹的時候，住在老張家后院的鄰居李嬸，扭動著肥碩的身板擋在了鋸手面前。

李嬸對老張說：“我說他張叔，這么多年我家的園子就受你家這幾棵樹的氣，種啥啥不長，栽啥啥不活。現(xiàn)在你要賣樹，那賣樹的錢怎么也得分我們一半吧？”

的確，因為這幾棵樹，多年來李嬸沒少來找他討說法，甚至還驚動了村里和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dǎo)，但最終老張都是以樹還沒有成材而拒絕了鄰居提出的伐樹的要求。

“他李嬸，我承認(rèn)，樹是影響了你家的園子?！崩蠌堈\懇地說，“可我是先栽的樹，你是后建的房啊?！?/p>

“我不管什么先后，畢竟是你家的樹讓我家遭受了損失，你們總得賠償吧?！闭f著話，李嬸一屁股就坐在了樹底下。

兩個人開始理論起來。老張說李嬸胡攪蠻纏不講道理，李嬸說老張自私小氣不近人情。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地雙方唇槍舌戰(zhàn)中的火藥味變得濃烈了。買主看到事情不妙，就跟老張說，等他把事情處理好后再跟自己聯(lián)系，便帶著鋸手開車離去了。

采伐證已經(jīng)開了，買主當(dāng)初把定錢也交了，這樹賣不成，不要說會有什么損失，自己這么多天不是白忙活了嗎。老張一籌莫展，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李嬸站在自家的窗前時刻注視著前院張家的動靜。心想，去城里了才要伐樹，還不是擔(dān)心將來兒子把老房賣了，這幾棵樹白搭給人家。小氣鬼，這回我就饅頭不吃偏要爭口氣。

就這樣僵持了三天，張家那邊沒什么風(fēng)吹草動，李嬸在縣里當(dāng)公務(wù)員的兒子卻沒事先跟母親打個招呼就突然回來了。

“媽，您是缺錢??？”飯桌上，兒子向母親質(zhì)問，“您這不是不講道理嗎。樹是人家的，干嗎賣樹的錢要分給您啊?！?/p>

李嬸明白了，兒子一定是老張打電話請回來做說客的。這樣想著，心里就更來氣了，說：“不是錢的事，我就要治一治他那自私摳門的臭毛病?！?/p>

“那幾棵樹能值多少錢啊？”兒子問，“您又想要人家多少??？”

“就六棵樹?！崩顙鹫f：“聽村里人說了，一棵樹200元，他都先收了人家500元的定錢了?！?/p>

飯后，兒子要去前院，他跟母親說：“媽，您別管了，這件事我來處理吧?！?/p>

兒子走了，沒多久就回來了，從兜里掏出幾張嶄新的鈔票放在了母親的面前，說：“張叔不是您想的那種自私的人，人家把600元錢早就準(zhǔn)備好了，就是想讓我做個見證人，把錢轉(zhuǎn)交給您?！?/p>

李嬸愣了一下，剛才還是滿臉不屑的表情，此時一下子變得嚴(yán)肅起來：“太陽從西邊出來的啊，他怎么突然變得大方起來了。莫不是要走了，覺得這么多年對不起老鄰居，良心有所發(fā)現(xiàn)了?！?/p>

樹順利被伐倒了，園子里一下子就變得亮堂起來，李嬸的心里似乎突然間也灑滿了陽光。想到老張就要去城里生活了，也許將永遠地告別這個村莊，作為十幾年的老鄰居，李嬸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泛起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老張要走了，坐在他兒子敞著窗子的車?yán)?，按著兒子握著方向盤的手，他的眼睛一直默默地看著后院李嬸的家。李嬸此時就站在窗前，她早已看到了這一幕，眼睛竟然有些濕潤了。她抹了一下眼角，不由自主地穿上鞋，推開了自家的房門。

就在車子即將啟動的一刻，李嬸肥碩的身子貼到了車窗前，她從兜里掏出幾張嶄新的鈔票，順著窗子丟到了老張的懷里，說：“他張叔，我們十幾年的老鄰居了，這錢我不能要。如果以后想家了，想村里的老兄弟老姐妹了，就常回來看看?！?/p>

“他李嬸，這錢，你這是……”老張抓起懷里的錢，不知所措地喊著，把頭伸出了窗外。此時，后視鏡中的李嬸已經(jīng)消失在了車后不遠的十字路口的拐角處。

幾天后，縣城的一家小酒館里，老張把李嬸的兒子約了出來。那幾張嶄新的鈔票，醒目地放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