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林
放權其實就是一次無可奈何的交易,甩手也是一件遲早都要發(fā)生的事情,沒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談不攏的價格。
中國企業(yè)家在權力交接過程中,交接雙方都常常遇到一個共同的困惑——想當“甩手掌柜”的第一代企業(yè)家,一不小心當成了威大于權的“太上皇”;而所有有志氣的接班企業(yè)家,都不希望自己頭上還有一個不知何時會來一手的“太上皇”。
當皇帝時候的威嚴和榮耀,總是使人留戀,但凡知道“太上皇癥結”的企業(yè)家們不是到了特殊狀態(tài)下,不會輕易主動去當“太上皇”的。
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無論任何人,都不能霸占所有的時代。
掌柜本來就是指管事的人,而“甩手掌柜”是形容什么事情也不操心,什么事情也不管,輕松自在。
當然,甩手掌柜也分兩種,一種是手下有能干的人,放手讓他們去干,結果比自己親力親為更有效率;另一種是不負責,甚么事情不過問,不給下面的工作人員以經營上的方針,隨著他們想做點甚么,就做點甚么,胡亂弄一氣,沒有經營目標,沒有管理制度,最后因為經營上的不善而倒閉。
國外連鎖性質的餐飲企業(yè)(比如麥當勞、肯德基等)或銷售企業(yè)(比如沃爾瑪、家樂福等),往往是經歷了相當長時間的發(fā)展,有一套明確的發(fā)展戰(zhàn)略和切實可行的管理制度,不僅在文化上形成了統(tǒng)一的風格,而且在經營思路上隨時與公司保持一致。這些企業(yè)發(fā)展迅速,規(guī)模很大,但管理有序,看似對下面充分授權,但實際上卻高度控制。
所以,真正敢于和善于甩手的掌柜,并不是不負責,也不是力不從心,更不是無力為之,而是讓下屬“不知有之”。
男人有兩個最愛,一個是權力,一個美女,如果把“美女”理解為世間諸多美好事物的話,我們就知道絕大多數男人并不是獨愛權力,而常常是魚和熊掌都想得到,只是往往只能從諸多選擇中做出取舍而已。對于已經控制了“江山”的企業(yè)家來說,沒有其他追求才是不正常的,重要的是“更愛美人”的時候江山不能倒。跳起腳來摘桃子,本身沒錯,只是永遠都不能讓自己的腳踏空。
“更愛美人”的前提是,能把企業(yè)當作自己的“江山”,企業(yè)得是自己的,或者至少有一部分是自己的。試想如果企業(yè)都是國有的、集體的,誰又敢把企業(yè)當作自己的江山?這樣的企業(yè)家只能是“鐵打營盤”中的“流水兵”而已,他們甩手的結局只有一個:“下課”,所以他們不可能選擇“甩手”,因為那本不是他們的權力。
因此,要想當“甩手掌柜”,重要的前提是企業(yè)家有信心不會因此而失去既得利益,能夠穩(wěn)固自己的所有權。
在這手硬的同時,企業(yè)家要心甘情愿的甩手,還得有“更好的選擇”等著他去追求。比如:萬科集團的王石,萬通集團的馮侖,蒙牛集團的牛根生,皇明太陽能的黃鳴等,他們已經開始把日常的經營大權讓渡給了自己的管理團隊。他們在做他們認為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而且在他們看來,那些“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一定更有利于他們對企業(yè)的把控。這種把控不僅是產權意義上的,也不僅是直接效益意義上的,而是一種對企業(yè)的無形控制,并可以為企業(yè)創(chuàng)造出更大的無形資產,甚或他們個人已經成為企業(yè)政治的一種不可替代的平衡力量。老子在《道德經》中,就把領導者分成四個等級:“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辈煌I導者甩手的真正意涵和境界是很不同的。這正是老子所說的那種最高層次的領導者。
以攀登珠峰為樂的王石值得很多企業(yè)家羨慕,因為董事長離開三月,萬科的印鈔機照樣運轉正常。即使他只是一個天天爬山的董事長,王石也還是萬科的代名詞。對于那些真正想甩手,或者不得不甩手的企業(yè)家來說,怎樣甩得安全確實需要認真對待。因為沒有人希望自己甩手之后,企業(yè)變得一塌糊涂,以致不得不重出江湖。
職業(yè)化的企業(yè)家,加上職業(yè)化的管理團隊是甩手前的第一準備。
王石這樣瀟灑的甩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實現了的。從1999年開始,王石就將總經理的擔子卸下來,只做董事長,開始了培養(yǎng)年輕接班人的步驟。王石要的是主動“交班”,而不是要等到“退休”的那天再做這件事。
相反,原長城集團董事長王之則在交班時麻煩重重,長城當年的成功在于王之的眼光和魄力,可是聲望過高、過于強勢的企業(yè)領袖,往往又會給企業(yè)帶來極大的風險。當他試圖退出的時候,卻發(fā)現長城是“一個人的長城”。由于接班人仍然沒有準備好,在準備淡出的最初六年時間里換了五任總經理,高層極不穩(wěn)定。
學會適應甩手后的生活,克制干預的沖動是掌柜們得以成功的第二大要素。大多數企業(yè)家,當他從繁忙的日常事務中解脫出來,反而會有一段時間的不適應,甚至失落,如果無法在這一段過渡時期克制住干預的沖動,那么接班人永遠也長不大,還可能感到英雄無用武之地而離去。
即使是王石,在他剛剛從具體事務中脫身的時候都很不適應,總是不自覺地去思考總經理角色上的事情,一些小事情都逃不脫他犀利的眼睛。只要他一出聲,所有人都連忙招架。總經理召開的會議,他不去參加不是,去參加也不是。作為當時總經理的姚牧民也擔心,董事長如果不來參加的話,到時候會不會有什么想法。
但王石最終還是克服了干預的沖動,以致管理班子有人向王石提意見,說他太超脫了。對此,王石的看法是,這樣做有利于管理班子的成長,不要造成習慣性思維。
而與之相反的是,湖南一家中型民營企業(yè)老板許以40萬元的年薪加“干股”,費盡力氣才通過獵頭公司挖到了一個總經理,但誰知幾個月后對方卻辭職而去。一問原因才知道,那家企業(yè)的老板雖然給了豐厚的薪酬,卻沒有授予他應有的權力,事無巨細,老板都要干涉,最讓他頭痛的是老板還安排了幾個親戚擔任要害部門主管,讓他感到英雄無用武之地。
建立起規(guī)則至上的文化與體制是甩手前防范風險的必備手段。
在民企里,首先破壞規(guī)則的通常是企業(yè)家本人,如果企業(yè)沒有建立一種規(guī)則至上的文化,那么所有的內控制度都將成為一紙空文。在甩手前,企業(yè)家還可以通過自己事無巨細的人治方式防范風險;一旦甩手后,如果接班人也不尊重規(guī)則,而自己不可能再事事親歷親為,監(jiān)管就形同虛設,威脅企業(yè)的發(fā)展。萬科的王石就曾表示,他的話不算數,只有管理層的決策才算數,所以即使在他甩手后,他培養(yǎng)出來的規(guī)則至上的文化一樣會制約接班人的作為,避免內部人控制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