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村子
摘 要:運用西畫中被視為“造型藝術基礎”的素描為例,以跡象的理念重新看待素描。素描是單色之跡描繪物象的,沒有更多的因素分散注意力,所以對跡象的表述和把握就更單純、更透徹,將素描的畫面看成跡與象兩種因素的結合,是一種全新的專業(yè)理論和審美視角。
關鍵詞:素描;金妮·格雷森;繪畫跡象論
一、格雷森的“因跡生象”
歌德說:“風格,這是藝術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中國人常言“畫如其人”,用來指主體與作品的精神投射關系。正如鐘孺乾在《繪畫跡象論》中所說,“有什么樣的工作狀態(tài),就有什么樣的跡象,這是事實”。金妮·格雷森的素描風格是現(xiàn)實的、唯美的,這與她的工作狀態(tài)大有關系。她的作畫過程實際上就是“作跡”過程,作跡的狀態(tài)自信而松動,手指的揉擦痕跡以及虛實、軟硬、潤燥、線跡的組合都在感覺的基礎上加以理性的組織和調整。她的素描有一種寫意的感覺,雖不完全寫實,卻又十分生動,其朦朦朧朧的氣氛仿佛在夢里一樣,這種效果是通過一系列看似隨意的作跡手段來實現(xiàn)的。
以跡象論來解釋繪畫的視覺原理和工作過程,就是八個字“落筆成跡,因跡生象”。金妮·格雷森的素描可以說是這個論點的典型例證。她的所有畫作第一眼看上去更像一個污點或一堆灰塵,坦然而稀松地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不禁讓我們感嘆,用碳條、炭筆,寥寥幾筆,卻能畫出前所未有的神韻??此朴悬c雜亂的筆觸,卻生動地組合成一個物像,用筆不多,卻把需要表達的地方都落到了點上。這位澳大利亞女畫家正是通過這種風格形式,慢慢變得廣為人知。
二、格雷森素描中的“X”
金妮·格雷森的素描并不是把整個主體刻畫得很死板,很周全,而是僅僅突出主體,并且力圖通過主體的跡象傳遞精神信息?!独L畫跡象論》為繪畫藝術擬定了一個完整的公式——“跡+象+X=畫”。作者認為,繪畫是一種跡象活動,繪畫以作跡造象的方式,致力于人的精神表達。X即指觀念、境界、情感、美以及你想要表達的內涵[1]。繪畫是一種制造跡象的手工活動,精神表達的目的都是建立在跡象技巧基礎之上的。
往深里說,生活本身似乎就是無形的,有很多情感是不能透過作品輕易表達出來的,而只能通過觀者的經(jīng)驗和閱歷來感知??赡苓@就是作者透過作品傳達的“X”和觀者所接收到的“X”之間的一種聯(lián)系吧。
依照叔本華的看法,他把藝術當成一種“彌補認識的東西”[2]。在格雷森的畫中,我甚至感覺到她實際是在畫自己,她把自己的情緒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在其中。我們平時在畫畫中所包含的情感也是很豐富的,越是負面的感覺可能越有內涵,你可能很痛苦很沮喪,你有這種強烈的挫敗感,你甚至絕望,無聊,覺得無可奈何,這種感覺越重,就越能擠壓靈魂,迸發(fā)情感??墒牵窭咨葹榭少F之處在于,她成功地表達著苦澀和無奈,卻并不是通過壓抑和沉悶的畫面痕跡,而是借由莫名的、虛幻的以至于放浪的筆跡來呈現(xiàn)的,作者是明智的,她為我們提出了一個在創(chuàng)作時需要思考的問題。
三、痕跡的張力、生命聯(lián)想
金妮·格雷森的素描作品《紙》(圖1),向我們展現(xiàn)出了存在與消散必然有規(guī)律的交替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就像一個人看到一個數(shù)字或一個物體,懷疑的心理使得觀眾重新審視他們眼前所見到的景象,依靠各自的經(jīng)驗得以感知那些難以言表、不可捉摸的東西。
占據(jù)大空間的形象能夠讓人想到龐大的體積。渾圓和充實的象、具有擴張性向量的畫面處理等,都能帶來特別的體量感。單一的黑白色,用溶解的形式制造出紋理的表面。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作品,它的范圍從一個小酒吧的吧臺滾動展開,沿著一個17米的墻壁,所有描繪旨在讓我們思考自己是誰,我們在世界的哪個位置。這件作品從另一個側面透露了作者藏在跡象深處的那個X。
四、與其他素描風格的跡差異
風格就是跡象差異,與“象差異”相比,“跡差異”是更為活躍、更為本質的差異,這里不妨請出兩位眾所周知的大師來和格雷森加以比照,側重于跡元素方面。首先看安格爾。
有人說安格爾是誤生在19世紀中葉的雅典廢墟上的中國畫家,他的作品存在保守以及華麗繁瑣的特點,但其技法之精湛難以掩蓋。他在人物肖像方面有獨樹一幟的風格:純凈、莊重、古典美、簡約而不簡單??此漠?,心情會變得平靜愉悅。他的素描概括能力極強,筆觸流暢優(yōu)美。他的構圖人物居中,人物的臉部、衣著都刻畫得十分具體,作跡狀態(tài)嚴謹,繪畫的主體物表現(xiàn)得實,參照物表現(xiàn)得虛,虛實結合,他的作品排線少但黑白灰關系體現(xiàn)得十分明確。
魯本斯的素描(圖4)暗部面積少,有一個清晰的黑白灰界面,均衡整個畫面中的黑白灰關系則是塑造節(jié)奏感的方法,就像音樂一樣,一曲過后你能很清晰地聽到拍子強弱,各種樂器的配合,而畫也是這樣。光影從結構出發(fā),豐富的明暗變化體現(xiàn)出物體的體積,模擬畫面中光線構成的起伏轉折與穿插以構成完美的體積感。光影的明暗虛實與角度變化體現(xiàn)物體的體積感與空間視覺形象。所有這些,都來自他獨特的作跡方式,但依靠強烈的對比,依然表現(xiàn)出極強的分量感。他的素描人物暗部揉擦痕跡較多而且極為恰當,排線不多,藏露、虛實拿捏得恰到好處。經(jīng)典的素描作品,其經(jīng)典性無不首先體現(xiàn)在跡與象的非凡表現(xiàn)之上。
從以上描述可以看出:前人的畫作總是以某種他們認為正確的形式展示出來,但由于時代、風格、材質的不同,其間的差異十分巨大。究其原因,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跡象論中所提到的“跡象觀演變”出現(xiàn)的差異。
安格爾、魯本斯雖然不屬于同時代,但同屬于古典主義風格,由于古典繪畫注重敘事和教化,有嚴格的寫實要求,所以作品更加嚴謹,通過“近大遠小、空間、透視”等來塑造形體。明暗、虛實關系都處理得特別好,于此相適應,其筆下的痕跡必然是縝密有序的,不允許有隨意的揮灑和虛實處理,作品的跡元素偏于潔凈、優(yōu)美,每一根線條都有流暢的容貌,同時又承載著準確造象的任務。相對于古典大師,格雷森的作品則充斥著更多的隨意性,在格雷森的作品中,通過腳本和題材,詩意的“重寫”,畫面流露著溫柔和淡淡的憂郁,反映了作者的一種本能欲望,更加注重自身的主觀感受和情緒的宣泄。
對于我們學習者來說,這里可能存在一個矛盾。古典大師的畫作更加嚴謹、寫實,這對于塑造扎實的基本功有極大的幫助,卻略微顯得刻板,沒有很強烈的個人風格和情緒的宣泄,顯得特別理性。格雷森的畫作更傾向于感性表達,有極強的風格和隨意性,但缺乏嚴謹?shù)目陀^描繪。這種差異性在同時代的藝術家中也是普遍存在,考驗著我們借鑒時的揚棄能力,以及建立獨特風格時的跡象抉擇方向,因為如前所述,風格就是跡象差異,尤其是跡的差異。
有一句話叫“得素描者得天下”,帶點戲謔的成分,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明素描的重要性。我們在繪畫初期,老師給予我們的蘇式素描基礎教學方法,經(jīng)由中國一代代素描家的模仿和不自覺改造,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中國化了。所以我們甚至可以從格雷森隨意作跡的素描作品中,解讀出中國式的“寫意性”,她那帶有明顯表現(xiàn)性和主觀性的、虛實相生的素描作品,最能給予我們感動。以跡象論來闡述這樣的實例,便于我們用一種全新的思維方式去思考,為今后探索性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更廣闊的參考途徑。
參考文獻:
[1]鐘孺乾.繪畫跡象論[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
[2]阿瑟·丹托.藝術的終結[M].歐陽英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3]貢布里希.藝術的故事[M].范景中譯,楊成凱校.南寧:廣西美術出版社,2008.
作者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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