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燕

作為一部青少年小說，作者安排的敘述者也是故事的兩位小主人公。全書共十四章，由布萊斯和朱莉倆人輪流敘述。同一事件和同一場景，讀者先看到和聽到布萊斯這個小男生的所觀所思，然后是朱莉的視角。隨著兩位主人公的視角，觀眾們也融入了倆人尋找真摯情感、發(fā)現(xiàn)和了解世界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布萊斯和朱莉毫無保留地向讀者敞開了他們的內心，實現(xiàn)了自我表達的真實。同時他們也向讀者呈現(xiàn)出他們眼中所看到的真實，包括與他們有隔膜的成人世界以及自己的同齡人社交圈。需要指出的是，童眼固然存真，但作為不可靠敘述者，他們的觀察和思考帶有很多想象或幻想的成分。所謂的童眼存真，其實是一種虛實相生、需要讀者去蕪求精的真。

一、自我表達的真實：復調敘事和不可靠敘事

布萊斯和朱莉的雙重敘事特色非常鮮明：一是分別從男孩和女孩的角度展示了他們的內心世界，是一種雙聲的復調敘事；二是表達直接和簡單，是不夠客觀或成熟的不可靠敘事。這樣的復調及不可靠敘事確保了自我表達的真實性，充分展現(xiàn)了人物各自不同的性格，符合故事發(fā)展邏輯。

借助這種雙重的第一人稱敘事，布萊斯和朱莉不加掩飾地把自己的喜好或厭惡都傾倒給讀者。小說一開始，布萊斯就開門見山表明了自己對朱莉的態(tài)度：“我只有一個愿望：讓朱莉安娜·貝克別來煩我?？禳c給我走開！我只想讓她離我遠點?！保ǖ吕材现?，陳常歌譯2）①而朱莉的講述則是以這樣一句開始：“遇見布萊斯·羅斯基的第一天，我就對他怦然心動?！保?2）當孩子們還沒學會像成人那樣隱藏自己的想法，沒有學會用虛偽的禮貌掩飾內心的不快時，讀者看到的是他們的本色與真實。

布萊斯：從逃避走向面對

出生在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布萊斯性格內向矜持，朱莉的主動追求讓他避之不及。不過布萊斯對朱莉的態(tài)度，其實并不像他自己以為地那樣反感，旁觀的讀者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他在這件事上的言不由衷。外公肯特在發(fā)現(xiàn)朱莉的可愛性格以及她與布萊斯之間微妙的關系后，主動和布萊斯交談，幫助他克服自己性格中的弱點和盲點。在外公的開導下，布拉斯開始學會思考，檢討自己的不足之處，也試圖發(fā)現(xiàn)朱莉身上的閃光點。

隨著時間的推移，布萊斯學會了換位思考。突然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理解朱莉的想法了。布萊斯被自己的這種轉變嚇住了，他進而說服自己：“這種奇怪的感覺漸漸充實了我的胃，我不喜歡這樣。一點兒也不喜歡?！保?04）但是讀者明白，這種“不喜歡”不過是少年的自欺欺人，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正視自己的轉變。對朱莉心存愛慕，可又不肯承認，心煩意亂的布萊斯繼續(xù)進行自我否定和欲蓋彌彰。否定的同時，布萊斯也開始不自覺地捍衛(wèi)起朱莉來，他與好友加利特甚至自己的父親劃清界限，因為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對朱莉的污蔑和曲解。

故事在講述到第十三章時到達了高潮。這章由布萊斯敘述，標題與以朱莉為敘述者的第二章一樣，都是“怦然心動”。布萊斯對朱莉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覺，他承認自己“徹徹底底地心動了”（201），他終于發(fā)現(xiàn)朱莉就是那個光芒四射的人，少年心中的愛情之火被點燃。經(jīng)過了漫長的七年，布萊斯終于對朱莉的愛產(chǎn)生了回應，但這并不意味著兩人從此進入了相同的軌道，因為朱莉已經(jīng)對布萊斯失去了信任。所以當那個仿佛等待了一輩子的初吻就在嘴邊時，朱莉卻轉身逃跑了，她生怕自己不過是被布萊斯的外表迷惑，她要仔細想想他究竟是不是真正值得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朱莉：從任性走向理性

朱莉的個性非常鮮明，她從一個充滿野性的女孩轉變?yōu)楦永硇缘纳倥?，其逐漸成長的過程都讓讀者一覽無余。朱莉的性格中有自負的成分，小說的第一章和第二章就出現(xiàn)了兩次自認為很“肯定”的判斷（sure）。第一次是朱莉主動幫布萊斯父子搬家，但遭到了拒絕，她并沒有知趣地離開，仍舊一邊搬東西一邊回答：“我真覺得你們需要幫忙呢?！保?）第二章朱莉回憶自己第一次遇到布萊斯的情景，在看到布萊斯第一眼時，她就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判斷：“我堅信即將成為我新的最佳死黨的人——布萊斯·羅斯基！”（13）。接著她又繼續(xù)描述那天的情況：“那天，我差一點兒就得到了我的初吻。我十分肯定?！保?5）這一連串的“堅信”和“肯定”暴露出朱莉性格中過于自負和沖動的一面，正是這種不夠理性的態(tài)度導致了她在這段戀愛中的受挫和被動狀態(tài)。當她意識到這一缺陷并逐漸改正時，才將自己從痛苦中解救出來。

在與布萊斯的關系中，朱莉一開始就將自己視為主動者和保護者，有時甚至變得頗具進攻性，因此加深了布萊斯的誤解和反感。比如她覺得自己主動幫布萊斯搬家，是為了將他從勞動中解救出來，否則他會累死。這種典型的小孩子思維簡單且幼稚，朱莉對此毫無察覺，讀者卻旁觀者清。如果回過頭去看布萊斯對這件事的表述，讀者就會發(fā)現(xiàn)朱莉的觀察和敘述是不可靠的。對于朱莉不請自來的熱心舉動，布萊斯一點兒也喜歡，反而對她產(chǎn)生了很壞的第一印象。

幸好在布萊斯外公的引導下，朱莉學著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她也試圖去真正了解布萊斯。當朱莉放棄自己的偏見，開始理性地觀察和思考時，兩人之間的疙瘩也一點點解開了。布萊斯克服自己的膽怯和逃避心理，主動和朱莉道歉，并因此感到了快樂與釋放。朱莉也不再只為布萊斯的外表迷惑，而是希望真正了解他的所思所想。

漫長的七年時間，布萊斯成長為一個有擔當?shù)纳倌?，他不再是七歲時那個躲在媽媽背后的小男孩，而是學著去正視身邊的人和事并嘗試作出正確的決定。他從稚氣、消極到成熟、積極的轉變都通過他自身的不可靠敘事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與此同時，朱莉也由一個任性的小女孩轉變?yōu)橛美硇詠眈{馭自己的少女。在這個放下對彼此的傲慢與偏見、努力透過現(xiàn)象看到本質的過程中，朱莉與布萊斯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兩人也在不同程度上實現(xiàn)了各自的成長。

二、呈現(xiàn)的真實：成人世界和家庭關系

除了真實再現(xiàn)了人物的個性，小說中也通過兩位小主人公的視角，呈現(xiàn)出他們眼中的外部世界，將他們所觀察到的真實呈獻給讀者。在對彼此保持關注時，布萊斯和朱莉不可避免地也同時觀察和了解著對方的家庭，并將之與自己的家庭互為參照。對于自己的父母親以及對方的家庭，兩人最終得出了相似的結論，三觀的認同也成為倆人的情感紐帶之一。

朱莉眼中的成人世界：父親以及布萊斯一家

在朱莉眼中，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有夢想的藝術家。他的視野不止局限于眼前的庭院和小世界，是個胸中有丘壑、有大格局的人。父親常常和女兒談起自己年輕時的經(jīng)歷，而朱莉也把自己關于無花果樹的頓悟告訴了父親，父親完全能夠理解女兒的想法，還答應有機會和她一起體驗爬上高處的感覺。父女間毫無隔膜，女兒也在父親的引導下逐漸發(fā)現(xiàn)整體與局部的涵義，懂得欣賞真正的美。朱莉還得知，為了保證父親的弟弟能在療養(yǎng)院里接受更好的治療和照顧，父母親一直辛勤工作，彼此包容。在朱莉的眼中，自己一家人相親相愛、堅強、善良而且能夠彼此支撐，所以她暗下決心要為這個家承擔起一部分責任。雖然物質不夠富有，但這種彼此理解、相親相愛的家庭氛圍讓一家人擁有了真正的快樂，遇到困難時也能夠克制和理智地應對。

作為旁觀者，朱莉發(fā)現(xiàn)布萊斯一家和自己家的不同。在聚餐中，布萊斯的父親自命不凡，母親舉止慌亂，弄得整個晚餐的氛圍很緊張。而自己的父母呢，則顯得比較輕松和開心，為兒子感到自豪，還有點矜持。這種滑稽的局面讓朱莉突然也有置身陌生人之中的感覺：“環(huán)視四周，我忽然有種身處陌生人中間的感覺。我們兩家在對街住了很多年，但我根本不了解他們。利奈特確實是會笑的。羅斯基先生外表整潔優(yōu)雅，而內心卻明顯有些東西深埋在外表之下，慢慢腐爛。而一向能干的羅斯基太太似乎慌亂到幾近亢奮的程度。她是因為我們的存在才如此緊張嗎？”（180）布萊斯和朱莉將他們眼中的成人世界以及他們所觀察到的家庭關系原原本本地呈現(xiàn)給了讀者，雖然也加上了自己的觀點和評判，但因為他們不可靠敘述者的身份，讀者還需要憑借自己的經(jīng)驗來作出判斷和解讀。

三、結語

布萊斯和朱莉一方面展現(xiàn)了自己個性的真實，也把他們眼中的真實生活呈現(xiàn)給讀者，但這種真實并不意味著絕對真實，因為主人公的世界觀尚在形成的過程中，他們的認知雖然單純，卻未必真實可靠，他們往往會在自己的頭腦中摻雜很多想象。由此可見，在這部小說里，所謂的童眼存真是指兩位小主人公個性的真實展現(xiàn)以及他們對外部世界的真實呈現(xiàn)。

注釋：

①小說的中文引文出自此版本。其后只在引文后標注頁碼，不另加注。

參考文獻：

[1]文德琳·范·德拉安南著，陳常歌譯.怦然心動[M].中國華僑出版社，2011.

[2]Draanen，Wenderin Van.Flipped.Ember.2005.

（作者單位：北京物資學院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