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任艾

【1】

周六上午十一點半，沈悅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小憩，干等午飯時間。

鄰座季菲菲辦公桌上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沈悅皺了皺眉，接了，“喂，你好，質(zhì)檢部?！鄙驉偯翡J地感覺到電話那頭稍停頓了幾秒鐘，然后才接了話，“菲菲，加班呢，還沒吃午飯吧？”中低音磁性的聲音，這熟悉的男聲透著刻意的親切。

沈悅不笨，她的聲音裝甜美和季菲菲的也有點兒辨識度。

現(xiàn)在的公司人精云集，但壓力之下也想偶爾做做怪，是不是兔子都逗弄下窩邊草。于是沈悅就充當(dāng)了季菲菲，同那人扯天氣、聊美食，還有最近的電影和八卦，沒想到漸入佳境，電話里那位詼諧幽默，讓她頗感放松。

掛斷電話幾分鐘后，有送外賣的敲門，“季菲菲，李先生給您點的餐?！?/p>

看著精致的飯菜，沈悅冷笑，“李寒，你還玩這一套啊。”

李寒是銷售部一個主管，但誰都知道他這個主管并不簡單，以往的銷售業(yè)績赫赫有名，但之所以還在主管的位置上徘徊，被傳聞的理由七七八八，神秘莫測，最大嫌疑是上頭有重要人物壓著。公司里有點兒心機(jī)的美女都去接近他，抱著不可言說的心思，或索要職場秘笈，或沒話找聊，李寒都來者不拒，這些美女中，就有季菲菲。

天降美餐，李寒此招是讓她吃人嘴短？沈悅無所謂，她才不信這個邪！

周一，沈悅看見季菲菲逮空就借口往銷售部跑，還是心疼她花癡。

但沈悅也是高估了自己，中午在公司餐廳，她與李寒不期而遇。他們平時不熟到在公司內(nèi)見面連點頭都不必，但接下來幾天，可怕的墨菲效應(yīng)附身，好像她出現(xiàn)的場合，都能看見李寒。沈悅躲無可躲。

李寒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悅還是無所謂，無聊時一時興起的一個玩笑而已，誰介意誰傻。

公司質(zhì)檢部和銷售部的籃球賽現(xiàn)場，沈悅站在自己部門的拉拉隊邊上吶喊加油，賽事正熱，銷售部一隊員卻不慎摔傷腳踝，有人喊：“李寒，上！”沈悅還沒來得及思考，一件外套，一部手機(jī)和一串鑰匙已經(jīng)被塞到她手里。李寒從她身邊躍然上場。

衣服被她順道保管沒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但沈悅卻直感覺手里的衣服像一個燙手山芋。

等到李寒汗流浹背地下場，望著她說：“沈悅，謝謝你?！睂Ｗ⒌难凵瘢朴猩钜?，沈悅外表古板但內(nèi)心狂熱的個性竟一時有些難以招架。

【2】

又一個下班回家的路上，李寒又準(zhǔn)時來電，“我猜你下地鐵了，到了二號線出口外的第三個花壇邊上?！鄙驉傋旖巧下N，“錯，是第四個，我正要坐下歇歇腳。”

沈悅邊走邊和李寒通話，真的到第四個花壇邊上坐了下來，因為通常這種情況他們的通話一時半會也結(jié)束不了。聊白天在公司的事；聊晚飯做什么，怎么做?，F(xiàn)在聊的是，她剛好看到的路對面的咖啡店，裝潢得很奇怪；聊她看見的一對情侶好像在吵架，女人表面沒什么，但分明在哭。

話題扯得四通八達(dá)，但沈悅很享受這種隱秘的，強(qiáng)大的愉悅感，甚至假設(shè)過某天他們這種關(guān)系嘩然天下的場景。

“沈悅，你剛才說看出來咖啡店的女人心里在哭，是怎么看出來的？”“哈，你感興趣？”李寒回答：“嗯，感興趣，給分析分析唄。”沈悅笑著給他分析了，按照自己的思路條理清楚地列出一二三四。

“就是說，外表干練，冷靜沉默的女人，內(nèi)心也許柔弱如水，也許不想以弱示人，也許愛而說不出口……你就是這樣的女人嗎？” 李寒低沉又帶有磁性的聲音再次攻城略地。

當(dāng)晚，沈悅成功失眠。這是赤裸裸的試探，欲表白的前奏？

公司舉辦野外拓展訓(xùn)練。說是拓展訓(xùn)練，其實主要是促進(jìn)員工之間交流，每年的拓展訓(xùn)練還能促成幾對情侶呢。組織者之一的李寒此次特別積極，主動向各部門收取建議，增加新項目，各路美女當(dāng)然積極獻(xiàn)計獻(xiàn)策。沈悅巋然不動，嘴角卻驕傲上翹。

李寒早征詢過沈悅的建議。

李寒問她喜歡什么樣的項目，什么樣的小禮品，最后問她：“你喜歡吃零食嗎？就那些垃圾食品，你們這些職場白骨精能看得起它們嗎？”這話說的，沈悅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職場白骨精，但她確實很拼，最近還升了職，她一度懷疑是李寒在背后做了點兒推動。

面對李寒這暗藏玄機(jī)的話，她突然大膽起來，“首先是女人好嗎，大多數(shù)女人都喜歡，我不例外。”當(dāng)李寒順?biāo)畣柲悄阆矚g哪些，沈悅不由得語氣嬌憨地報了一連串所謂“垃圾食品”，說完她有些臉燒，她平時絕不這樣矯情，她可是干練又自律的。

沒想到李寒卻說：“真可愛啊?！闭Z氣寵溺得就像對戀人。

沈悅凌亂了，以至于當(dāng)李寒向她咨詢戶外品牌服裝時，她恨不得買一套給李寒送去。

通完綿長的電話，沈悅立即打車去了她給李寒推薦的那個戶外用品店，觀摩了好久她青睞的那款外套，并興致勃勃地試穿了半天，沒毛病，就是價格昂貴。

沈悅在回家的路上拎著花了她一個月薪水的衣服，心情興奮得像放飛的白鴿。

真是的，愛情怎么突如其來呢，讓人毫無準(zhǔn)備。

【3】

大早上，質(zhì)檢部突然接到通知，前段時間發(fā)出的一批貨質(zhì)量有問題被退，確認(rèn)是質(zhì)檢部的疏漏。公司內(nèi)部確定應(yīng)付措施的同時，就是糾查責(zé)任，結(jié)果查到了季菲菲，季菲菲當(dāng)即辯駁：“不是我，那天我和沈悅換班了?！睋Q班層層請示很麻煩，私下?lián)Q班被發(fā)現(xiàn)會罰款，但和重大錯誤比起來，也是小巫見大巫。

沈悅無可辯駁，她被換班當(dāng)班那天，有一批貨在裝箱，沈悅組織質(zhì)檢，恰好李寒來電話，莫名地問是紅棗紅糖好還是姜紅糖好，哪種適合女人喝？

沈悅心花怒放又極力壓制，李寒真是個內(nèi)心溫暖的男人，就按自己的喜好幫他選了前者。就那么短短幾分鐘，就出了問題嗎？那天在質(zhì)檢部內(nèi)部追查此事時，相關(guān)部門的代表也在，包括李寒，李寒的表情看不出內(nèi)容。最后一個部門領(lǐng)導(dǎo)特遺憾地對沈悅說：“你部門劉經(jīng)理前不久剛極力推薦你升了職，你工作就出了疏漏?！?/p>

處理的結(jié)果沒有想象中嚴(yán)重，但也不輕，降職留用。李寒打來電話，言語如舊，說她別把這點兒小事放在心上，在職場上這再正常不過了，讓她安心參加公司拓展訓(xùn)練。

沈悅心說，她不是小菜鳥，能承受這些，但還是被安慰到了。何況如李寒所說，馬上拓展訓(xùn)練就到了，她心里真的很期待。

那些表白的話，他會說出口嗎？

【4】

沈悅想，自己可能瘋了，她把那天晚上買的情侶款女款穿上了，選了她平時根本不敢挑戰(zhàn)的最亮眼的顏色。

她倒沒引起悸動，大家服裝都很絢麗，但李寒來時，卻一陣“騷亂”，李寒穿了沈悅推薦的同款男款，她還沒來得及興奮，就看見了李寒身后和他穿情侶裝的女人。

這是什么情況？

那女人高冷貴氣，此時跟在李寒身邊。李寒旁若無人地呵護(hù)著她落座，女人臉上一派習(xí)慣了的柔和。

沈悅的心陡然冷卻。

同時，員工微信群里沸騰了。很快事實真相浮出，這個女人就是傳說中的公司高層之女，將來可能會回公司執(zhí)事。再細(xì)看這女人，是有些職場白骨精的味道。沈悅忽然想起李寒所說的“你們這些職場白骨精”，原來是另有所指。

群里還在熱烈討論，這是李寒追求多年的人，但此女出國時留了點兒小心眼，怕李寒權(quán)高心野，一直唆使家人把他放置在小主管的位置，“李男神好癡心哦！”“這樣還愿意屈就自己的男人哪里找啊?！薄奥犝f李男神這次把女神拿下了啊，不知用的什么法寶啊。聽說在大姨媽來時親自給熬紅棗紅糖水哦?！比豪锖袈曇黄?，群外都把那一臉羨慕嫉妒的目光投向那對眷侶。

李寒的包很大，拉鏈沒拉嚴(yán)，能看出來里面花花綠綠的是零食袋子。

沈悅完全清醒了，對李寒來說，自己只是他拿下女神的咨詢師和無聊時的替代品而已。在女神面前，替代品可以忽略不計。

沈悅此刻特別想扒掉身上那身衣服，想時光倒流，甚至為自己曾經(jīng)嬌憨的語氣惡心。

問題是出在了自己身上， 從陪他玩，陪他聊，和李寒人前君子人后好知己的人設(shè)，就是因為自己是妄圖覬覦，輕信輕賤，才鬼迷心竅被迷惑，從而陷入了一場荒唐的游戲卻不自知。

他只是曖昧，從沒明確過什么，可愛情怎么可能只是暗夜里的花？

而李寒此刻，正在炫示他的愛情。

目的地到了，必須下車了。

當(dāng)李寒身邊的女人看見和她撞衫的沈悅時，李寒也終于看見她了，只稍一怔，就像不認(rèn)識一樣，沈悅心一涼轉(zhuǎn)身就走，卻聽見背后李寒小聲對女人說：“她穿的效果比你差遠(yuǎn)了?！?/p>

沈悅果斷轉(zhuǎn)身，走近李寒，“李主管，衣服不錯吧，你不是說和我穿情侶款的嗎。哎，這位又是誰，介紹一下唄！”看著李寒由青變白的臉，沈悅轉(zhuǎn)身就走，哼，給我的難堪，悉數(shù)奉還。

至于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沈悅還不想去想。且行且看吧。

不過她相信，清醒過來的，自知自律的未來之路，不會差到哪兒去。

責(zé)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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