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

當衣著華麗的模特們走完T臺，大紅色的天鵝絨幕布拉開，精神奕奕的設計師走上前謝幕，用清脆洪亮的嗓音答謝掌聲雷動的觀眾。所有人都不相信這位設計師已經(jīng)年近六旬。這就是近日廣東時裝周上博得滿堂彩的中國雙料十佳設計師孫秀琴，倔強的靈魂讓容顏依舊煥發(fā)青春。

孫秀琴指導學員 ?孫秀琴去南疆調(diào)研艾德萊斯

一、青春如歌

提到過往，孫秀琴以笑靨回復，歲月如歌。

孫秀琴是土生土長的新疆人，出生于一個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工人，父親是當時人民服裝廠的八級剪裁師。小時候的孫秀琴做著當作家的夢，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為一個服裝設計師。

她從小就是眾人眼中的“好苗苗”，班里第一個少先隊員，第一個共青團員，當然也踴躍地要求上山下鄉(xiāng)，成了達坂城17個知青的班長。17歲的姑娘，倔強地擔起照顧大家的擔子。

天地昏黃，暴風黃沙，住地窩子，啃冰饅頭，17歲的孫秀琴帶著同齡的伙伴們咬牙堅持。

一次沙塵暴來襲，但知青隊的口糧告急，挖了整日水渠的大家?guī)缀跞祭郯c在地，孫秀琴揮了一整天鐵锨的手僵硬得無法伸直。可是如果不去磨面，大家不吃頓熱飯，非但明天無法按進度挖渠，甚至一些身子單薄的伙伴會累倒。

殘陽似血，風沙大作，孫秀琴拖著疲憊的身軀，偷偷把兩麻袋麥子連拖帶拽搬上隊里的驢車，揮著鞭子，一人兩驢倔強地在風沙中獨行。夜半到了幾十里地遠的磨坊，水磨磨面速度非常慢，她把一個麻袋鋪在地上，一個麻袋蓋在身上，蜷縮在磨坊的一角，迷迷糊糊地聽著吱吱嘎嘎的磨面聲音，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趕著驢車回到了隊里，跟大家把面抬下來，看著欣喜驚訝的眾人，她仰著下巴挑挑眉毛，笑得驕傲又倔強。

很多人都會說感謝生命中所經(jīng)歷的苦難，讓自己的人生如此豐滿厚重。孫秀琴也說感謝那段歲月，但更感謝那個倔強的自己把歲月演繹成如歌的篇章，讓后來所有挫折都拿她無可奈何。

二、麻雀變鳳凰

與時裝設計的緣，結于那年決心光榮入伍的選擇。

在達坂城當知青冬休在家，得知部隊招能做剪裁的年輕人入伍，孫秀琴頓時激動難耐，跟父母商議入伍。但父母都覺得孫秀琴沒有機會，畢竟她對縫紉裁剪毫無經(jīng)驗。但是參軍入伍是莫大的光榮，孫秀琴不肯輕易放棄。經(jīng)不住她的再三請求，母親說服作為剪裁師的父親教孫秀琴技藝，讓她試一試也好打消她的不安分。

距離入伍考試只有9天的時間，作為一個從未接觸過裁剪的人，要在這么短的時間掌握這項技藝幾乎是不可能的。父親一邊傳授孫秀琴剪裁技巧，一邊安慰她沒考過也情有可原。

孫秀琴卻不這么認為，凡事都要先盡人事才能聽天命。9天，年輕愛美的姑娘不洗臉不出門，幾乎也不怎么睡覺，吃飯都是狼吞虎咽兩分鐘掃蕩完。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孫秀琴如愿通過考試成為了一名軍區(qū)文工團演出服的管理員。

從達坂城的風沙天地，到掛滿華麗演出服的倉庫，孫秀琴似乎到了天堂，盡管是地下室她卻心懷敬畏，把這方天地打掃得纖塵不染，手繪一張規(guī)劃圖，原本混亂的東掛一件西掛一件的演出服，被她分組分柜整理得井井有條。

不久，孫秀琴坐在倉庫的冷板凳上面對著絢麗的演出服思考，她要這樣打掃倉庫多久，她跟這些華服有多遠的距離，難道要安于現(xiàn)狀？保管這些演出服恐怕是最低端的工作了，那么最高端的呢？設計者！

想要成為設計師，第一個需要逾越的鴻溝就是繪畫。設計師的作品都要靠設計稿呈現(xiàn)，而繪畫是她從未涉獵過的領域。怕別人知道她想當設計師后酸言酸語說她野心勃勃，孫秀琴每天等其他人下班后一個人躲在倉庫最里面的角落，支起一張小得可憐的桌子，坐在小馬扎上，在昏黃的光線下一遍遍臨摹大師們的設計樣稿。

孫秀琴指導學員

歡聲笑語從倉庫的窗戶傳進來，孫秀琴把窗戶關嚴實，一個人孤獨而堅定地坐在那里，單薄的身板在昏暗的光線中投下堅毅的背影。

文工團組織了舞臺美術隊提升年輕人美術以及審美功底，孫秀琴踴躍報名參加。但除了她之外大家都是科班出身，都有過硬的美術繪畫功底，于是，每次培訓她總是在一遍遍吃力地畫最簡單的幾何體，而大家總是畫維納斯或者大衛(wèi)的石膏像。她默不作聲，忍受著敏感自尊心的折磨，沒有落下過一次培訓。她的堅持讓同在培訓班的戰(zhàn)友刮目相看，這個英俊的戰(zhàn)友還會時不時指導她，幫她修正幾筆。

后來，她發(fā)現(xiàn)這個善良的戰(zhàn)友只對自己“熱心”，不但指導她素描繪畫，還逐漸關心起她的衣食住行。時間是檢驗情感的最好利器，春秋冬夏輪換，他矢志不渝。而她和他最終成為了“他們”。他始終給她最大的支持，成為了她背后最安心的后盾。

一路向前，風雨兼程。她這個奮力展翅的倉庫小麻雀，漸漸被軍區(qū)演出的導演發(fā)現(xiàn)，從業(yè)余的小演出開始，她不再只是保管演出服，他們讓她嘗試設計制作。每一次孫秀琴都能讓選擇她的導演眼前一亮。

4年一次的全軍調(diào)研演出來臨，這次3位重量級導演邀請她這個倉庫保管員擔任舞臺演出服的設計師。

一時質(zhì)疑聲四起，“她有什么資格？她學過設計嗎？她只是個倉庫保管員！”

質(zhì)疑并非空穴來風，她確實不是科班出身，也并非是資深設計師。“我真的能擔起這個重擔嗎？如果辜負了導演的期待呢？如果我失敗了該如何面對質(zhì)疑的人？”孫秀琴躺在床上，整晚無眠。不但關乎個人成敗，更關乎整個軍區(qū)的榮譽。孫秀琴最終接受了邀請，不遺余力。十年磨一劍，出鞘就是萬丈光芒。全國軍區(qū)匯演，13個獎項，成百上千的作品，孫秀琴一個人就摘取了兩項桂冠。

回到文工團，迎面走來的小戰(zhàn)友離很遠就喊她：“孫老師好！”那一刻孫秀琴眼里霧氣彌漫，不為名不為利，為的是大家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

三、原汁原味的民族風

自此，孫秀琴作為大家認可的設計師終于走上了服裝設計之路。但“路漫漫其修遠兮”，走上這條路之后，孫秀琴發(fā)現(xiàn)新疆本土的時裝周展示竟然沒有本土設計師的作品。中國服裝設計協(xié)會主席幾乎一語中的地說：“新疆沒有實際意義上的時裝設計師?！?/p>

再三思量，孫秀琴決定從舞臺演出服設計轉型到時裝設計。無他，就是憋著一口氣要讓新疆有自己的本土時裝設計師，要讓新疆的艾德萊斯特色文化走向全國甚至全世界。

帶著新疆本土時裝設計師的使命感，2004年孫秀琴歷經(jīng)波折，以獨立設計的艾德萊斯作品籌辦了一場新疆設計師獨立發(fā)布的時裝展，填補了新疆本土設計師時裝發(fā)布的空白。

2006年模特們穿著色彩艷麗造型各異的時裝在T臺上大放異彩，130多套衣服，歷時最久的時裝發(fā)布會大獲成功。褪去了演出服痕跡，這次的時裝更加純粹時尚，同時盡顯艾德萊斯的異域美感。發(fā)布會結束孫秀琴上臺謝幕時，一位兒子一起來看發(fā)布會的維吾爾族大媽激動得走到臺前，熱淚盈眶地握住孫秀琴的手，“謝謝你！謝謝把我們民族美的東西展現(xiàn)給所有人?！?/p>

帶著新疆時裝人的使命感，孫秀琴思索如何能把原汁原味的民族特色展現(xiàn)給世人，如何更好地推廣艾德萊斯，推廣新疆的服飾文化和美學造詣。去更大的平臺，去中國國際時裝周！

孫秀琴去南疆調(diào)研艾德萊斯

四、為自己加冕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集細流無以成江海?！鼻诙惠z，終能圓夢。2007年，孫秀琴帶著原汁原味的新疆本土民族特色的時裝登上了秋冬中國國際時裝周的T臺。

T臺秀開始之前是一位維吾爾族模特獨具異域風情的風鈴舞，接著是眾模特身著絢麗的時裝，孔雀開屏式齊步向前，撲面而來的新疆風震撼了現(xiàn)場的觀眾以及專家。走秀結束，先是十秒鐘空氣被抽空了般的寂靜，接著才是排山倒海的掌聲。

噙著眼淚，在臺上答謝眾人的時候，準備這場秀所有遭遇的困難走馬燈般在孫秀琴腦海中旋轉。

初次來北京中國國際時裝周，舉目無親，孫秀琴一個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渺小又孤獨。報名費、場地費，林林總總30多萬元，孫秀琴取空了所有的銀行卡，還是湊不夠。夢想近在咫尺，可是最后這一步卻是如此艱難。

終于，多次求助努力后，一個集團的女老板資助了這次新疆時裝在北京的首秀。

一切準備就緒，時裝秀開始前孫秀琴整晚噩夢，模特遲到了，服裝丟了，幕布拉開后現(xiàn)場空無一人。

與夢境相反，這場秀好評如潮，大獲成功。大家領略了新疆本土時裝人的風采，領略了異域民族風的魅力。

如果說2007年秋冬中國國際時裝周發(fā)布會上《絲路霓裳》掀開了新疆民族服飾的面紗，向眾人展示了新疆服飾文化的魅力，那么2008年春夏中國國際時裝周《牧歌草原》則送去了來自草原的問候。這一次，孫秀琴奪得了“全國十佳設計師”的桂冠。

時隔4年，孫秀琴帶著《龜茲麗人》系列異域特色時裝再次來到中國國際時裝周，依舊收獲所有人的掌聲。兩次征戰(zhàn)中國國際時裝周，孫秀琴都載譽凱旋，成功為自己加冕。

五、設計之大者為國為民

“前半生是讓自己的時裝夢成真，那么后半生應該讓新疆的時裝夢想照進現(xiàn)實?！?/p>

為自己加冕之后，孫秀琴前后數(shù)次下南疆，最多的一次她帶了由19名設計師組成的團隊造訪南疆荒漠深處的4個縣鎮(zhèn)，去探尋新疆服飾文化的點睛之處——艾德萊絲綢的蹤跡。

2015年她更是五下南疆莎車縣，“莎車是艾德萊斯文化的故鄉(xiāng)，我要在這里讓艾德萊絲綢煥發(fā)新的光彩，讓它從自己的搖籃里走出去?！?/p>

莎車縣隸屬于新疆喀什地區(qū)，比較貧困。孫秀琴把研發(fā)基地以及技師培訓基地設在這里，不但因為這里是艾德萊絲綢的故鄉(xiāng)，更是為了提高當?shù)鼐蜆I(yè)率，改善那里兄弟姐妹們的生活境況。

在各方支持幫助下，2016年8月，孫秀琴在喀什及莎車縣分別成立絲路霓裳服飾有限公司，并建立設計研發(fā)培訓基地，成立服務于南疆服裝企業(yè)的設計研發(fā)、技術咨詢綜合平臺，一對一地幫助莎車服裝企業(yè)解決產(chǎn)業(yè)發(fā)展中人才缺失和技術提升困難，直接或間接地帶動當?shù)厝罕娋蜆I(yè)。

初到莎車縣的那段時間是艱苦的，孫秀琴跟莎車參加技術培訓的姐妹同吃住，住筒子樓，吃大鍋飯。

筒子樓夏日悶熱，蚊蟲更是猖狂，孫秀琴渾身都是蚊蟲叮咬的包。食堂的飯菜限時供應，一次她前一晚熬了個通宵，早晨錯過了飯點，大師傅說只有涼饅頭，以及幾個青辣椒。孫秀琴哈哈一笑，“那就來一頓健康綠色的早餐吧！”她右手抓了一個大饅頭，左手從袋子里拿出個青辣椒，一口饅頭一口辣椒，站在食堂門口，吃得不亦樂乎。

培訓當?shù)貗D女技師的時候，教室里兩百多人，有一半是被帶來放在墻邊的孩子。教師里全是一對對母子搭檔。孩子在一邊咿咿呀呀甚至哭鬧，母親則盡全力克服吵鬧的環(huán)境，努力跟上培訓老師的節(jié)奏。

孫秀琴站在教室的后面，看著這一派紛擾卻又動人的畫面，更加堅定要幫助這些婦女姐妹，讓她們成為高級技師，讓她們擺脫貧困，讓她們成為孩子的榜樣，讓她們實現(xiàn)自立自強。

付出總會有收獲，幾個月前，初次來她培訓基地的婦女姐妹們倦怠地抱著孩子不修邊幅對紡織幾乎一無所知，現(xiàn)如今在她的教導要求下，她們化起了淡妝，個個神采飛揚，對未來有了自己的規(guī)劃。

截止到目前，孫秀琴的培訓中心前后培訓了上千人，其中多數(shù)是無一技之長的貧困婦女，孫秀琴還培養(yǎng)出了100多位農(nóng)民設計師。

今年孫秀琴將培訓范圍擴展到了南疆12個縣市，計劃盡全力培訓更多服裝產(chǎn)業(yè)的合格技師。

“一個家庭只有母親自信陽光充滿希望，孩子才會受此熏陶對未來充滿憧憬。而我就是要傾盡所能讓這些母親站起來，獨當一面，把艾德萊斯帶出莎車帶出天山，讓世人為之傾倒！”

設計之大者，為國為民，年近六旬的孫秀琴斗志昂揚。拍拍隨身攜帶的包，說她時刻備著速效救心丸，到了她這個年紀就是要跟時間賽跑，能多做一點就多做一點，這片熱土是她深愛的故鄉(xiāng)。

（孫秀琴時裝設計作品詳見本期彩插）

責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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