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明

2017年8月19日，在有“小世界杯”之稱的“哥德杯”世界青少年足球賽場上，來自海南瓊中的足球小將七戰(zhàn)全勝，創(chuàng)造了三連冠的奇跡。這群為國爭光的女孩有著類似《摔跤吧！爸爸》的故事，她們來自海南大山深處的小縣城，曾經面臨的是務農和早嫁的命運，但足球讓女孩們開啟了夢想的大門。這支海南唯一的業(yè)余女子足球隊，在海南的大山深處開出了最美麗的鏗鏘玫瑰。

瓊中女足獲“小世界杯”U12組冠軍

不識足球的女子足球隊

2006年2月，肖山來到海南瓊中縣五指山中學支教。來支教前，肖山在湖南一家職業(yè)足球俱樂部任教，從小熱愛足球的他曾經是省隊主力，但28歲時因身體原因他不得不選擇退役。舍不下足球的肖山，成為了一名職業(yè)足球教練，月薪三萬的他，吃穿不愁，卻不快樂，總覺得心里少了點兒什么。

后來，肖山決定辭職到海南的貧困山區(qū)——瓊中縣支教。瓊中地處海南島中部，在海南，當時流傳著“一瓊二白三保亭”的說法，意思是瓊中、白沙、保亭三地都窮，而瓊中是窮中之窮。與當地人接觸中，肖山發(fā)現黎族姑娘個子不高，卻十分靈活，爬樹摘椰子、比猴子還快?！吧眢w協(xié)調性這么好的孩子，不踢球可惜了。”當時的瓊中，不少女孩從小就幫家里承擔起割橡膠、種甘蔗的生活重擔。黎族姑娘骨子里的堅韌，讓肖山驚嘆，他想組建一支女子足球隊。

肖山跑遍了瓊中的中小學，想挑選一些適合踢球的好苗子。聽說吃穿住都不要錢，有的家長立刻說：“我家里有三個女娃，你都領走吧！”在重男輕女的傳統(tǒng)觀念里，家長并不關心踢球會給女兒帶來什么。

通過挑選，那些跳得最遠，爬樹最敏捷，跑步最快的姑娘們成了肖山的第一批女足隊員，一共24人，平均13歲，隊名定為“瓊中女足”，她們成為海南唯一的一支業(yè)余女子足球隊。

第一天正式訓練，肖山讓姑娘們每人傳上幾腳球。有的人用腳尖去捅，有的人則干脆踢到了空氣，摔倒在地。肖山心里涼了半截，這樣能踢好足球嗎？

球隊的創(chuàng)建資金只有10萬元，還是肖山使盡了渾身解數從縣里募捐得來的，處處都得節(jié)約著用。訓練很艱苦，早晨5點半，隊員圍著操場跑4000米然后至少顛球200個，熟悉球性;下午4點，進行運球等基本動作練習，結束后還要在4分鐘內跑完800米。每天練足5個小時，天天如此。

一天，肖山發(fā)現隊員訓練時無精打采，他以為姑娘們生病了，問她們大多只是搖頭，直到隊員王璽燕在教練的追問下，才吞吞吐吐地說：“餓，從食堂走到宿舍我們就開始餓了?！?/p>

女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而那時每個人每天的伙食補助只有5元。吃不飽，怎么訓練、跑步和顛球？看著姑娘們忍著餓在操場上奔跑，肖山忍不住落淚了。

想來想去，肖山向學校申請了一塊荒地，在訓練結束后，帶著姑娘們開荒，親手種上豆角、茄子和蘿卜，沒有一個小姑娘喊累。

讓肖山揪心的是，姑娘們的訓練鞋，因為經費不夠，有時候鞋子磨破了露出來腳趾頭，她們就把腳趾頭塞進去，再去跑;實在太爛了，她們就看看別人的鞋子，誰的右腳壞了，誰的左腳壞了，相互湊一雙接著穿。沒法再湊著穿時，她們就開始借著穿，等一個人跑完了脫下，另一個人再穿上接著跑。

五星紅旗在賽場上迎風飄揚

就這樣，瓊中女足熬過了3個月的“魔鬼式”集訓。這群原來連足球是啥也不懂的女孩，發(fā)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平均每人每次顛球超過200個，連續(xù)頭頂球超過50次。最令人驚異的是，她們的12分鐘耐力跑全部在3000米以上，甚至達到了中超男子職業(yè)運動員的達標成績。

“賄賂”對手的教練

這時候，隊伍里來了一個女教練——肖山的妻子吳小麗。最初吳小麗并不支持丈夫到瓊中支教，可看到丈夫為了訓隊伍瘦了40多斤，吳小麗無比心疼。她辭去藥品公司的工作，成了瓊中女足的義務廚師、隊醫(yī)和輔導員。

吳小麗知道女孩們正在長身體，就每天去菜市場，買那種剃光肉的牛腿骨熬湯給孩子們補充營養(yǎng)。剛開始老板娘賣15塊錢一根，她就軟磨硬泡地跟攤主講價，攤主不同意5塊錢給她。后來，得知女孩們練球不易，攤主每次將牛腿骨剁完裝好，交給吳小麗，擺擺手說，拿走吧，不要錢了。再也沒有要過吳小麗一分錢。

隊里沒有隊醫(yī)，孩子們摔傷或扭到了，吳小麗就騎著摩托車，上山采草藥，采回來搗爛，敷在受傷的地方。碰到有女孩感冒發(fā)燒，吳小麗就守在她身邊細心照顧，對于不少是單親孩子和孤兒的隊員來說，吳小麗就是她們的“媽媽”。

出于好奇，一些男子業(yè)余足球隊上門要和瓊中女足較量一下，本來是想奚落下她們，結果體能超好的姑娘們打比賽時幾乎沒有輸過，甚至贏過10：0。一次又一次勝利讓瓊中女足的姑娘們信心爆棚。

2007年，瓊中女足終于迎來了第一次正式比賽，她們獲邀到廣東參加中學生聯(lián)賽，結果首場比賽就輸了個0：8，第二場0：9。初嘗失敗讓球隊陷入低谷，士氣低落。對手不屑的眼神讓她們連吃飯都不敢去食堂，躲在房間里抱頭痛哭。

看著挫敗的姑娘們，肖山開始反思，不能怪孩子們，她們底子單薄、訓練條件太差了。最后一場球賽的前晚，肖山拿著兩瓶酒去找對方教練求情，“好歹讓瓊中女足進一個球，給孩子們一點點自信心。”第二天比賽，女孩們同樣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在最后關頭，她們進了一個球，一群人跪在地上激動得哭成一團。

回到瓊中后，姑娘們訓練更為拼命，肖山哨子不停，她們就一直跑下去，直到跑不動癱軟在球場。最困難的時候，球隊4個月經費沒有到位，肖山就自己墊上。隊員們知道教練的不易，在訓練完之后悄悄出去撿破爛來幫助球隊維持開支。

但最讓人心痛的是，縣里有了風言風語，說“肖山是個騙子”“肖山克扣球隊的經費”……心灰意冷中，肖山產生了一絲動搖。姑娘們得知這件事，來到肖山的房間，哭著央求，“師父，你別走，我們不想回去，我們想踢球?！逼拮永ど降氖郑拔覀儾荒茏?，走了這些娃娃咋辦？”肖山眼眶濕潤，放下了手中正在打包的行李。

受到嘉獎

整整一年，瓊中女足全隊拼命訓練，即便是瓢潑大雨，面對電閃雷鳴，也不曾有人懈怠退縮。有付出就有收獲，緊接著，瓊中女足的成績出乎所有人意料。2009年，全國青少年女足比賽，瓊中女足拿到了銅牌;2010年，全國青少年女足比賽第四名;2012年，全國大學生女子足球錦標賽季軍。比賽的捷報頻頻傳來，2015年，在國內資格賽拿了第一之后，瓊中女足第一次獲得出國比賽的資格。

2015年7月，有“小世界杯”之稱的“哥德杯”世界青少年足球賽在瑞典哥德堡舉行，參賽隊伍中不乏皇馬、曼聯(lián)、巴薩等知名足球俱樂部的后備梯隊，實力不容小覷。12歲女子組比賽共有45支球隊參加。第一次出國的女孩們對外面的世界一臉興奮，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

三連冠的“鏗鏘玫瑰”

在淘汰賽中，除了瓊中女足，其他國家隊伍幾乎全部被東道主的球隊淘汰，瘦小的中國姑娘們站到了強壯的瑞典女足面前，氣勢上落了下風。瑞典隊員對她們嗤之以鼻，嘲笑道：“你們是來踢球的，還是來讓球踢的？”可瓊中女足毫不畏懼，她們全力應戰(zhàn)。

比賽開始，姑娘們嫻熟的技術和如小鹿般的速度，讓對方吃了一驚，但不夠強壯的隊員在身體對抗時，撞到瑞典隊員身上就直接彈了回來。摔倒在地的女孩們顧不得所受的傷，又繼續(xù)奔跑、拼搶。場上每個人都堅決執(zhí)行教練計劃，最后硬生生拼得一場勝利。

在接下來的比賽中，瓊中女足7：2戰(zhàn)勝哥德堡俱樂部隊，6：0戰(zhàn)勝瑞典博格比隊，4：0戰(zhàn)勝瑞典賽韋達倫斯女足隊，點球4：2戰(zhàn)勝瑞典弗盧倫隊德斯女足隊，5：2戰(zhàn)勝瑞典哈馬比艾女足隊，瘦小的中國女足小將讓對手震驚！

在7月17日的決賽中，開始，瑞典隊憑借主場優(yōu)勢，拿下一分，面對失利，女孩們沒有急躁，面對對手的咄咄逼人，隊員們依舊咬牙堅持，在嫻熟的配合下，將比分扳成1：1，雙方在攻守中碰撞、膠著，最后在點球大戰(zhàn)中，瓊中女足依靠穩(wěn)定的射門，4：3戰(zhàn)勝瑞典阿卡德米女足隊，拿下第一個世界冠軍。

不僅如此，在2016年、2017年的“哥德杯”世界青少年足球賽場上，孩子們克服了重重困難，連續(xù)奪冠，最終取得了三連冠的驚人成績！中國姑娘在世青賽上出名了，被外國媒體稱為來自中國山區(qū)里的鏗鏘玫瑰。

瓊中女足的拼搏精神和自強不息的故事打動了貝克漢姆、梅西等球星，他們成為瓊中女足的“粉絲”，用自己的球衣進行慈善拍賣，為女孩們捐獻隊服和購置訓練器材，鼓勵瓊中的女孩們繼續(xù)在綠茵場上拼搏奮斗。

賽場上的優(yōu)異成績，為瓊中女足的姑娘們推開大學的校門，隊員們憑借踢球獲得了國家一級運動員資格，通過文化考試后，順利進入海南師范大學。這樣的結果讓家長都難以置信。對于一個大山里的家庭來說，女孩能夠讀大學，無異于山里飛出了金鳳凰。一個家長甚至給肖山打電話：“肖教練，通知書是真的嗎？”肖山開心地說，是真的。家長激動地說：“我們家出了第一個大學生?！?/p>

成立至今，瓊中女足共有12人考取了國家一級運動員證書，20余名隊員通過考試，進入海南師范大學等高等院校讀書，還有2名隊員入選世青賽中青隊女足名單，甚至留學英國。女孩們有的繼續(xù)在綠茵場上拼搏，有的成為足球教練、中學老師、舞蹈藝術家，她們不再是困在深山里的黎族姑娘。

2017年7月21日，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召開瓊中女足表彰大會。表彰大會上，瓊中縣委、縣政府授予瓊中女足“特別突出貢獻集體”稱號;授予教練肖山“特別突出貢獻教練員”稱號;授予助理教練吳小麗“特別突出貢獻助理教練員”稱號;授予王靖怡等12名女足隊員“特別突出貢獻運動員”稱號，并給予瓊中女足隊150萬元的獎勵。

踢球改變了黎族姑娘的命運，生活向這幫從大山里走出的女孩子展示出它的豐富和無限的可能性?！盁o論以后踢不踢球，在她們的人生中，有過這樣一段全身心地熱愛一件東西，為了夢想努力奮斗的經歷。”肖山說，“這是她們人生的財富?！倍谕夤ぷ鞯呐兘洺o“足球老爸”肖山打電話：“每當最難的時候，我就想在球隊的日子，那么難都過來了，還有什么不能克服呢？”

2017年9月9日，以瓊中女足為原型的勵志電影《旋風女隊》在全國上映，曾經在《武林外傳》中飾演莫小貝一角的王莎莎擔當主演。瓊中女足的故事告訴女孩子們，只要你對未來懷揣夢想和希望，生活就不會被人生的苦難所阻，終將成為綻放在風雨中的鏗鏘玫瑰。

責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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