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多吉

父親癱瘓在床無人照顧；兒子壓力山大、小家不保。為了保全自己的生活，兒子向早已跟父親離婚、感情不再的母親求救。

為了兒子，母親無奈接盤，將前夫接回家中，替兒子照顧前夫。這份轉(zhuǎn)嫁的贍養(yǎng)義務(wù)能完美收官嗎？2017年7月7日，江西樂平一起命案給出了答案……

兒子轉(zhuǎn)嫁贍養(yǎng)義務(wù)：單親母親被逼出山

2015年11月7日，北京婦產(chǎn)醫(yī)院，30歲的楊君劉，在產(chǎn)房外激動萬分：他的妻子劉麗，為他生下一個4公斤的胖小子。楊君劉來不及高興，電話就響了——

電話接通，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小楊吧，你爸突發(fā)腦梗塞，你趕緊過來一趟吧?！?/p>

楊君劉一驚，趕緊安頓好妻兒，趕到北京301醫(yī)院。一進病房，他便看見父親楊何亮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一旁的女人見狀立刻起身說：“既然兒子也來了，那我就先走了?！睏罹齽⒘⒖堂靼琢?，這女人正是父親的女朋友魏青蓮。

楊君劉的父親是北京儀表廠的司機。楊君劉10歲時，父母離婚。母親張菊枝離婚后帶著他回了江西樂平老家，進入街道工廠工作。18歲那年，楊君劉考回北京上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在北京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工作。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和父親并沒有太多聯(lián)系，只知道父親出軌離婚后，錢和房子都被別人騙走了。退休后，和一個女人在北京租房同居。

見父親的女友關(guān)鍵時刻甩手不管，他質(zhì)問對方：“我父親身體好好的你和他在一起，現(xiàn)在他這樣了，你就想甩包袱？”對方告訴他：“我和你爸只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沒有為他養(yǎng)老送終的義務(wù)。你做兒子的不盡孝，還指望外人嗎？”楊君劉一時語塞，這時父親也艱難地抬起手來哀求兒子：“君劉啊！我是你爸，別丟下我?！睏罹齽㈦p手抱頭，坐在床頭一聲嘆息：“哎！我先回去商量商量！”

楊君劉的生活原本就很艱難。他和妻子劉麗是大學(xué)同學(xué)?；楹螅瑑扇嗽诒本└读艘粋€79平方米房子的首付。劉麗懷孕后，一直請假在家保胎。單位每月只發(fā)500元生活費，楊君劉每月薪水6500元，房貸還4700元，剩下1800元負擔(dān)全家生活。

父親在這個時候生病，楊君劉著實感到壓力山大！整個住院期間，楊君劉陸陸續(xù)續(xù)花光了自己2萬元的私房錢。連兒子壯壯臍部出現(xiàn)溢液，楊君劉都是偷偷找同事借了2000塊帶孩子去看病。

除了經(jīng)濟壓力，精神負擔(dān)也讓楊君劉難以招架。

11月30日，醫(yī)院要求楊何亮出院，回家自行康復(fù)護理。楊君劉只能將父親推回了家。

劉麗率先向丈夫發(fā)難：“我爸媽老了，照顧壯壯已力不從心，不可能再伺候你父親。這樣吧，我辭職在家照顧老爺子，你這個大孝子養(yǎng)活6口人吧?！闭f完嗚嗚哭了起來。岳父母也向楊君劉施壓：“這套房子總共才79平米，住5個人已滿滿當(dāng)當(dāng)，還是我們回老家給你爸騰地方吧。”楊君劉心亂如麻，自己確實沒有條件讓父親長期住家里照顧，楊君劉決定將他送養(yǎng)老院。

第二天，他請了一天假，心急火燎出門聯(lián)系養(yǎng)老院。他問遍朝陽、豐臺、西城等十來家養(yǎng)老機構(gòu)，像父親這種情況，每月費用不低于5000元。楊君劉根本無法承受，這條路也被堵死了。

傍晚，走投無路的楊君劉突然想起了一個人！老家的母親如今一個人生活，能不能幫他管一下父親？想到這里，他趕緊撥打了母親的電話：“媽，我爸癱瘓了，現(xiàn)在沒有人照顧，我實在走投無路了，你替我照顧照顧爸爸吧?！睕]想到，一向?qū)鹤佑星蟊貞?yīng)的張菊枝立刻拒絕了：“你爸傷害我還不夠深嗎？我一分鐘也不愿面對他。就讓他去死吧！”

楊君劉知道母親這么多年的不易，但此刻，如果母親不妥協(xié)，他小家的太平就可能保不住了。為了自己的日子好過，楊君劉決定先斬后奏！

第二天，他就推著父親坐上了北京開往樂平的火車。當(dāng)張菊枝打開門，楊君劉立刻就雙膝跪在媽媽面前，哽咽著說：“媽，如果你也不幫我，我真的沒法活下去。我已想好了，今天就推著爸爸去流浪，我們死在哪個地方，那里就是我們的墳?zāi)埂！币慌缘臈詈瘟烈矓[出一副眼淚汪汪，很可憐的樣子。

聽了兒子這番話，張菊枝心情萬分糾結(jié)，前夫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可是，兒子的處境也是實實在在困難。自己一輩子受苦，也是希望兒子能過好。張菊枝攙起兒子，抹干眼淚說：“兒子，媽知道你確實不容易，媽今天答應(yīng)你，只要你能過好，媽受苦受累也認了?！闭f著，她轉(zhuǎn)臉呵斥楊何亮：“我是看在兒子分上才收留你。告訴你，當(dāng)年那些傷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币豢茨赣H答應(yīng)了，楊君劉糾結(jié)數(shù)日的心終于舒坦。他幫媽媽清理出次臥，讓父親住了進去。

楊何亮每月退休金3300元。張菊枝對他約法三章：未經(jīng)允許，不準干涉她的生活；楊何亮的所有開銷從他的工資里扣除，不得將經(jīng)濟壓力轉(zhuǎn)嫁給她和兒子；兩人已離婚，不準向張菊枝提過分要求。

為了讓媽媽安心，楊君劉問父親：“爸，這些你能遵守嗎？”楊何亮連連點頭：“我……都這樣了……一切……照辦?！睏罹齽⑷玑屩刎摚残幕鼐?。

接盤癱瘓前夫：同一屋檐下一地尷尬

自從楊何亮進駐家門后，張菊枝很難適應(yīng)。楊何亮平時不是坐輪椅，就是臥床，張菊枝要給他洗衣做飯、端水遞藥、擦臉、清潔口腔……忙忙碌碌就是一天。這些她還能應(yīng)付，可給楊何亮擦拭身體、洗澡，張菊枝感到極不方便。每晚一到10點，她就將臥室門反鎖，也不再去楊何亮房間。自己和楊何亮這樣畸形的關(guān)系，讓她感到非常尷尬。

2016年2月，張菊枝從鄰居那里了解到，小區(qū)一位偏癱老太太經(jīng)過針灸治療，生活能自理了。聽聞，張菊枝趕緊給兒子打電話：“如果針灸能讓他好起來，他就能自己生活了！”楊君劉一問，這個針灸師每月要至少800塊錢，而父親根本沒有能力支付。

為了能讓前夫早點離開，張菊枝硬著頭皮自掏腰包，給楊何亮請了針灸師。

兩個月后，楊何亮竟然左手恢復(fù)了部分功能，嘴巴眼睛回歸正常位置，嘴角也不再淌涎水。但他左半邊身子依然毫無知覺，生活仍無法自理。

身體稍稍好轉(zhuǎn)，讓楊何亮恢復(fù)了自信；加上前妻與兒子的呵護，他誤以為張菊枝看在兒子分上，還對自己有感情。2016年5月，楊何亮搖著輪椅來到張菊枝身邊哀求道：“咱們曾是結(jié)發(fā)夫妻，又有兒子，你和我復(fù)婚好嗎？”張菊枝看著楊何亮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別做夢了，我這輩子不可能再接納你?，F(xiàn)在兒子都做了爸爸，你休想拿兒子要挾我?！睏詈瘟料脒M一步攻心，被張菊枝打斷了：“你再有這種妄想，我現(xiàn)在就將你掃地出門！”楊何亮不敢再吱聲，懨懨回到自己房間。

2016年6月，張菊枝在跳廣場舞時，與李春生相識。李春生喪偶多年，女兒已經(jīng)出嫁。兩人互相欣賞，幾場舞跳下來，他們談起了黃昏戀。

二十多年的單身生活，張菊枝渴望有個男人疼愛自己，所以特別珍惜這次機會。一開始她向李春生隱瞞了自己替兒子贍養(yǎng)前夫的事情。等兩人關(guān)系有了進一步發(fā)展，張菊枝猶豫再三跟兒子提出：“媽過幾天就要結(jié)婚了，想把你爸送回北京！”楊君劉一聽，嚇了一跳，他趕緊攔住母親說：“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要三思??！你也知道，爸爸跟我生活不現(xiàn)實。”

“我為你們活了大半輩子，也該為自己活一回了?！睆埦罩Υ丝陶娴氖且环昼姸疾幌朐俟芮胺?。

當(dāng)晚兩人在電話里商量無果，一旁的楊何亮卻急了，他指著張菊枝說：“你都50多歲的人了，還結(jié)什么婚？這么缺男人嗎？純粹是給我和兒子丟人?！睆埦罩︻D時氣得發(fā)抖，她指著前夫的鼻子吼道：“你有什么資格說我？我是正大光明的！你呢？婚內(nèi)出軌，拋妻棄子，你怎么不嫌自己丟人！”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張菊枝，被前夫這樣一說，再次給兒子打電話，堅決要他把他爸接走。

嚇得半死的楊君劉立刻買好了火車票，第二天就請假趕到了江西樂平。他哭著對張菊枝說：“媽，如果我把爸接回家，我的婚姻肯定保不住。”張菊枝犯難了：“媽現(xiàn)在不是單身了，幫你照顧父親也要顧及你李叔叔的感受。”

“可我要是離婚了，你能幸福嗎？這樣，李叔叔的思想工作，我來做！”楊君劉再次懇求母親。

張菊枝一直將兒子的幸?？吹帽茸约褐?，她心軟了：“好，那你來跟李叔叔說。”楊君劉趕緊點頭。

憐子老母的悲情：深套“最省心的贍養(yǎng)”

第二天晚上，楊君劉出面宴請了李春生。席間，他謹慎地說出了張菊枝目前在幫他照顧父親的事實，沒想到李春生一聽就不同意：“你媽與他離婚都二十年了，沒這種義務(wù)?！薄拔沂翘鎯鹤颖M義務(wù)?！睆埦罩θ滩蛔〗忉?。接著，張菊枝哽咽講述兒子的悲催生活。李春生也是做父親的人，能體會張菊枝的心情，最終無奈做出讓步：“那這樣吧，我沒有照顧你父親的義務(wù)，你母親白天回自己家照顧你父親，晚上回我家來，我倆一起生活。就當(dāng)干了一份義務(wù)家政吧！”見李春生做了妥協(xié)，張菊枝非常感動，當(dāng)場表示，會努力把兩人的晚年生活過好！2017年2月8日，張菊枝與李春生領(lǐng)取結(jié)婚證。第二天，張菊枝高興地住進了李春生的家。

張菊枝每天一早就要出門，趕過去照顧前夫；傍晚7點，她安頓好前夫，才能回李春生家里團聚。

張菊枝與李春生這對合法夫妻，因為一個癱瘓的前夫，被迫過起了走婚生活。李春生剛開始還能擔(dān)待，有時一個人在家實在無趣，也會主動提出陪著張菊枝一起回家，這樣兩人也能多說說話。

一天，李春生過來陪老伴，老兩口說說笑笑一下子刺激了輪椅上的楊何亮，他抓起茶杯砸在兩人腳下。張菊枝呵斥：“你瘋了嗎？有本事你就自己過?！睏詈瘟亮⒖讨钢鴱埦罩αR兩人不要臉。李春生氣瘋了，抬手就扇了楊何亮一巴掌……當(dāng)晚，楊何亮向兒子告狀，兒子立刻打來電話責(zé)怪母親：“你怎么能讓一個外人打爸爸？”張菊枝想想也覺得老伴是有些沖動。她委婉對老伴說，希望他以后面對楊何亮能保持理智。

李春生一聽，一肚子不滿：“都是因為他，我才過這種生活。我的委屈向誰訴說？”此后，李春生白天不再去找老伴。李春生漸漸厭倦了這種生活。兩人之間爭吵越來越多，逐漸發(fā)展到了冷戰(zhàn)。2017年7月6日，李春生正式向張菊枝攤牌：“中間隔著一個男人，我總覺得咱們不像夫妻。我想好了，你要么將他送走，要么咱們離婚。”面對這兩條路，張菊枝自己心里最清楚，被兒子的親情裹挾著，她根本就沒有選擇。

面對即將失去的婚姻，張菊枝哭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張菊枝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李春生的家，臨走，李春生都沒有跟張菊枝說話。

回家一直忙到中午，張菊枝滿身油污，準備在家里洗個澡。突然，她發(fā)現(xiàn)浴室門框下多了一雙腳，原來楊何亮偷扒著門縫看自己洗澡。張菊枝頓時氣上心頭，這個可惡的男人，簡直齷齪到了極點！

她穿好衣服沖出去，一把將楊何亮從輪椅上拉到地上。楊何亮譏諷道：“裝什么，我們一起睡了十多年，你身體每個部位我都熟悉?！边@一刻，張菊枝徹底爆發(fā)了。想起前夫曾經(jīng)的傷害，現(xiàn)在又要攪散自己的婚姻，有他在，自己和兒子將一輩子生活在苦難與煩惱中。張菊枝徹底失去理智，抱過楊何亮的被子，死死裹住他的頭部，楊何亮拼命掙扎，但是由于左邊身體無力。最終，張菊枝將他活活捂死。

隨后，張菊枝癱坐在床邊，久久無法回神。待她慢慢清醒過來，才意識到楊何亮已經(jīng)沒了呼吸，她顫抖著雙手撥通了兒子的電話：“你爸在家突然發(fā)病，好像不行了?！睏罹齽⒉恢獌?nèi)情，慌忙撥打當(dāng)?shù)?20急救電話。很快救護車趕來了，醫(yī)生發(fā)現(xiàn)楊何亮屬非正常死亡，當(dāng)即報警。樂平市禮林派出所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展開調(diào)查。面對警方詢問，張菊枝當(dāng)場心理防線崩潰，如實交代了自己捂死楊何亮的犯罪事實。張菊枝隨即被警方帶回派出所接受進一步審訊。

得知老伴成了殺人犯，李春生痛苦懊悔，如果自己不向老伴施壓，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楊君劉更是悲痛欲絕，懊悔自己的自私讓母親淪為了兇手，可一切都為時晚矣！目前此案在進一步審理中。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后]中國第一代獨生子女，如今都已步入中年。社會競爭壓力大，這些獨生子女還同時面臨上有老，下有小的境地。特別是本案的主人公楊君劉，父母離異，贍養(yǎng)的壓力尤為突出，可他將贍養(yǎng)癱瘓父親的義務(wù)，轉(zhuǎn)嫁給早已跟父親離婚的母親，利用母親的憐子心理，自私地綁架了母親的晚年，最終，他以為的“最省心的贍養(yǎng)”變成了最痛心的禍事。

其實，楊君劉首先應(yīng)該做通自己小家的工作，爭取得到妻子的理解。妻子也是獨生子女，她是最能體諒楊君劉的人。同時，楊君劉還可以求助父親所在的企業(yè)和街道等，這些機構(gòu)都有相應(yīng)的幫扶政策，特別困難的家庭會安排義工上門協(xié)調(diào)和幫助。百善孝為先，愿天下為人子者，都能設(shè)身處地地為父母著想；愿天下父母皆能安度晚年。

編輯/李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