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強,譚立重
(佛山科學技術學院人文與教育學院,廣東佛山528000)
基于事件體的英漢被動句對比研究
易 強,譚立重
(佛山科學技術學院人文與教育學院,廣東佛山528000)
Gehrke(2010)與曹道根(2009)把被動句看成是利用操作算子BECOME對結果狀態(tài)事件的投射,這種處理方式無法解釋英漢被動句的眾多差異。設定把被動句看成是‘遭受’關系的凸顯投射才導致結果事件移動到主語位置。由于英漢兩種語言在凸顯‘遭受’關系時,對詞匯體與句法體的依賴性并不相同,所以它們在句法上采用不同的方式產(chǎn)生被動句。英語的被動詞綴-ed與詞匯體聯(lián)系更密切,所以主要依靠詞匯體投射被動句;而漢語的‘被’與詞匯體的聯(lián)系并不緊密,主要依靠詞匯體與句法體的組合投射被動句,所以漢語在投射被動句時靈活性比英語更大。
事件體;被動句;詞匯體;句法體;凸顯投射
Gehrke(2010)曾把被動的事件結構看成是結果事件向句首的移動,所以被動結構被看成是利用操作算子BECOME對結果狀態(tài)事件的投射。曹道根(2009)從Croft的致使力關系出發(fā)分析了漢語被動的事件結構,也認為被動結構主要是采用操作算子BECOME截取結果
狀態(tài)子事件?;谒麄兊倪@種解釋,所以只要有BECOME算子的事件結構就能生成被動。如果只是把被動結構看成是結果事件的投射,這種解釋力并不強,因為只有‘致使’關系比較明顯的事件語義才會產(chǎn)生清晰的結果狀態(tài),這很難能夠解釋一些致使關系并不明顯的事件語義所投射的被動結構。英語有一些致使關系并不明顯的動詞,例如,know,own,等,它們的詞匯體只是表征一種狀態(tài),并不包含BECOME算子,但是它們?nèi)匀豢梢员粍踊@纾?/p>
(1)That Bill was tall was known by everyone.(Luelsdorff,1978:53)
然而漢語卻不能這樣表達。
(2)*比爾長得比較高被每個人知道。
漢語與英語的被動句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不同的投射呢?為了對英漢被動結構有更好的解釋,有必要重新梳理被動結構的事件結構投射。由于事件的致使力關系只是事件分析的維度,而事件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其時間上的持續(xù)性。時間是任何事件存在的根本,所以本文選擇從體的角度分析事件投射,反映英漢被動句從事件結構投射句法的異同。
我們從事件與句法的關系之上,關心究竟英漢被動句如何反映事件結構。一個事件是指在時間維度上,通過一個凸顯的主體反映其性質的變化過程。事件所凸顯的主體或發(fā)出施事力,或因受外力的作用而發(fā)生變化,或處于某種狀態(tài)之中。一個完整的事件在時間上會經(jīng)歷開始、發(fā)展與結束。在事件的開始階段,事件參與者發(fā)起事件,然后事件參與者會經(jīng)歷事件的發(fā)展,最后事件結束,進入一種結果狀態(tài)。依據(jù)每一階段的特點,Vendler(1957)把事件分為四類:狀態(tài)、活動、達成和完結,這四類事件范疇都將以不同的句法特點進行投射。對于事件的形態(tài)句法實現(xiàn),可以基于Ramchand(2008:39)的觀點,事件結構投射的句法應包括三個部分,施力起始子事件,過程發(fā)展子事件和結果狀態(tài)子事件。如圖1所示:
圖1 Ramchand的事件體投射
所以一個完整的事件在時間上可以分為三個子事件:起始事件(Vinit),過程事件(Vproc)與結果事件(Vres)。在本研究中,我們采用了Ramchand對事件體劃分的觀點,來解釋事件的投射。但是我們進一步認為,起始事件主要描述事件的起點,這一起點不僅指時間上的起點,也是事件引發(fā)的起點。這種方法可以既包括有時間先后關系的致使事件,也可以包括時間的先后關系不明顯,也沒有致使性的事件,例如know,surround等詞投射的結構。致使力是事物之間發(fā)生一種重要的物理關系,由于這種力的關系有強弱之分,從上面的討論可以看到,在語言層面這種認知概念卻存在多種體現(xiàn)形式。我們并不了解二語學習者能在多大程度上感知到語言中的致使作用,正是由于研究者們只選擇某一種致使因素作為研究對象,導致產(chǎn)生的結果并不一致。這種物理上的致使力關系也是時間上的先后關系,因為致使因素的發(fā)生總是在事件發(fā)展的前面,而致使產(chǎn)生事物的狀態(tài)變化在事件發(fā)展的后面,所以完全有必要把所有致使因素綜合考慮,這也符合語言使用者的認知現(xiàn)實狀況。時間既是客觀經(jīng)驗現(xiàn)象,但也是一種主觀心理存在(Jaszczolt,2009:96)。致使力會影響二語學習者習得非賓格動詞,而致使作用發(fā)生在事件發(fā)展的起始階段,這說明非賓格動詞被動化現(xiàn)象意味著時間上的事件起始階段在語言輸出過程中發(fā)生了錯誤編碼。所以我們選擇“采用簡單的時間邏輯來提供主動和非主動的施事行為”(Fisher,2011),我們的目的主要是從事件發(fā)展或事件體的角度,解釋非賓格動詞如何而且為什么會發(fā)生被動化。也就是從事件體的角度研究非賓格動詞的被動泛化,這樣便于更清晰地考察致使力如何影響學習者習得非賓格動詞。
由于句法可以看作是由動詞的內(nèi)部結構的展示(Haleamp;Keyser,1993),所以事件結構的投射表現(xiàn)為動詞內(nèi)的詞匯體(lexical aspect)向句法的投射。但是在由動詞詞匯體向句法的投射過程中,由于人類的認知限制,無論是空間,還是時間維度,一個物體或事件的主體都無法全部發(fā)生投射。我們對外部世界的認知之別會被投射到日常語言之中。即使是同一個狀況,表達形式的不同選擇也會反映出主體的視點置放與透視角度的不同(任鷹,2005:258),所以句型結構反映的是事件的凸顯部分投射。對于這一點,Pustejovsky的中心事件理論也有所反映,因為它要求在事件與句法結構之間的界面投射必然凸顯某一個子事件,所以體不僅提供了事件發(fā)展時間上的信息,而且還呈現(xiàn)了說話人的觀點,即強調(diào)事件的哪一部分信息(Slabakova,1999:285)。動詞內(nèi)的事件結構,即詞匯體里的中心事件決定了該詞的句法結構(Lin,2004),但是在句法體中,也就是Smith(1991:3)提出的語法體,語言使用者的主觀認知又可能重新凸顯事件,從而改變句法結構,也就是說,我們采用的分析方法是介于詞匯學派與結構學派之間(Lohndal,2014),這在下一節(jié)討論被動的事件結構投射中會有所體現(xiàn)。
傳統(tǒng)的轉換語法曾把被動句看成是由主動句派生而成(Dirven and Rudden,1977:190-191)。被動過程被看作是論元結構的變化操作,內(nèi)論元(既賓語)出現(xiàn)在外論元(既主語)的位置,而邏輯主語卻被取消或在介詞by后。從語義上說,被動結構也是一種體的表現(xiàn)(Beedham,1979:180),所以我們完全可以采用事件結構的方法進行分析。被動結構可看成是事件結構的操作,更準確的說,是謂詞投射結果狀態(tài)(Gehrkeamp;Grillo,2009)。Gehrke在分析被動的事件結構時,直接把最后的結果事件移動到主語位置(Gehrkeamp;Grillo,2010),如圖 2所示。
圖2 Gehrke的被動結構投射
但是我們并不完全同意Gehrke對被動結構的事件分析。Dowty(1979:93)曾把一個主動句的事件結構描述如下,
(3)He sweeps the floor clean.
(4)[[He sweeps the floor]cause[become[the floor is clean]]]
在主動結構(3)中,包含了事件發(fā)展的時間先后關系,在它的事件結構(4)中,由于起始與結果事件之間產(chǎn)生了‘致使’關系作為主體事件,所以由中心事件‘致使’關系投射出該句型結構。被動的事件結構并不僅僅是結果事件的移動,而是由于結果狀態(tài)事件的移動導致整個事件關系發(fā)生變化的投射,既‘致使’關系轉變?yōu)椤馐堋绊懙年P系。雖然‘致使’與‘遭受’在事件組合上相同,都包括兩個子事件:起始事件與結果事件,但是被動句中的‘遭受’關系強調(diào)事件發(fā)展所帶來的影響。由于它們在認知凸顯上完全不同,所以在時間發(fā)展上“遭受”是與“致使”相反的一個過程,這是主觀凸顯在句法中反映出來的現(xiàn)象。例如,
(5)李四打了王五。
(6)[[李四打起始]致使 [打結果王五]]
(7)王五被李四打了。
(8)[[王五被打結果]遭受[李四打起始]]
在(5)的‘打’詞匯體中,其主體事件是由起始事件引發(fā)的‘致使’關系,所以直接投射出(6)‘李四打王五’的施事結構。當投射被動結構(7)時,打起始的凸顯地位被取消,但是‘打’引發(fā)的關系仍然存在,由于‘王五遭受打’結果狀態(tài)的凸顯,‘致使’關系轉變?yōu)椤馐堋P系(8)。取而代之的是‘打’之后所產(chǎn)生的結果狀態(tài),所以主動結構的‘致使’關系在被動句的投射中就是讓動詞詞匯體的主體事件發(fā)生轉移。被動結構是由詞匯體中的主體事件‘致使’關系轉移為‘遭受’關系而產(chǎn)生。由此可以得出被動結構應該是由投射‘遭受’關系而導致了移動結果事件。被動結構的事件投射方式如圖3所示。
圖3 被動結構的事件體投射
從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到被動事件結構的主體事件是結果狀態(tài)事件轉移而產(chǎn)生的‘遭受’關系,所以被動結構不是結果事件的投射,而是事件關系的轉變。
由于被動結構中的結果狀態(tài)并不是詞匯體中狀態(tài)子事件的直接投射,而是依賴句法行為讓詞匯體的主體事件發(fā)生轉移而產(chǎn)生。被動的結果事件是強調(diào)由起始事件導致的結果狀態(tài),所以應體現(xiàn)在‘結果’與‘起始’之間的‘遭受’關系之中。被動事件結構的操作算子是‘遭受’關系。此處的‘遭受’并不局限于一種力的遭受影響的關系,而是反映了事件內(nèi)部時間發(fā)展關系的凸顯變化。由此可以看出,被動結構‘遭受’的生成首先依賴于起始與結果事件的存在;其次才是‘遭受’關系的凸顯投射。在凸顯這一時間線性關系時,由于每一次事件投射都是依靠詞匯體與句法體共同作用,所以被動句的凸顯點不僅會因為詞匯體的不同存在差異,而且不同的語言之間的句法體凸顯差異會有不同的特點。
一個致使關系明顯的事件結構,起始與結果事件顯性地存在于句法之中,所以可以形成典型的被動結構。漢語的“把”字句的致使意義比較顯著,凡是“把”字句都可以轉換成被動句(Chao,1968:71)。但是對于致使關系不明顯的事件結構,被動結構是否還可以依賴于起始與結果事件的發(fā)展關系形成‘遭受’關系在句法中投射而形成呢?我們將在下文對英漢被動結構的比較中有所闡述。
雖然英漢兩種語言的被動句都是依賴事件轉移的方式形成‘遭受’投射,但是由于‘遭受’關系由起始事件與結果事件組合形成,這兩種語言在投射‘遭受’關系時,在投射的過程中采用了相同方式的組合嗎?每一個動詞在生成被動時,在詞匯體與句法體之間的‘遭受’點可能存在不同,而不同語言選擇的‘遭受’點更是可能存在差異。
基于上述的被動事件結構描述,英漢被動結構的事件投射有何特點呢?由于英語與漢語兩種語言的被動結構都是依靠起始事件與結果的結合產(chǎn)生‘遭受’關系,所以只要詞匯體可以投射出這兩個子事件,就可以形成被動結構。但是兩者在投射‘遭受’關系,采用不同的句法形式。英語與漢語的被動結構從句法形式上看,典型的英語被動結構一般采用“BE+V-ED”的形式,漢語的被動結構采用“被+V”的形式。從事件結構投射角度,英語的詞綴形式與漢語“被”結構都是采用移動結果事件而凸顯‘遭受’關系。
英語通過詞綴-ED投射結果狀態(tài),以此體現(xiàn)‘遭受’關系,這種方法要求動詞的詞匯體必須包含有起始與結果事件,讓-ED附著在結果事件上,以便移動結果狀態(tài),形成‘遭受’事件關系。這種關系實質上還是一種時間關系,但‘遭受’不是時間的發(fā)展關系,而是時間前后關系的顛倒,通過結果事件的移動來強調(diào)‘遭受’關系。詞綴-ED形式重新激活了起始與結果之間的關系。而英語是通過詞綴的方式轉移詞匯體中的結果事件,繼而取消起始事件的凸顯地位。例如,
(9)Freddy has broken the doll.
(10)The doll has been broken by Freddy.
(9)中break的詞匯體中凸顯起始事件,通過與詞匯體中的結果事件的關系共同投射了‘致使’關系結構。當在句法體中用詞綴方式來轉移詞匯體中的結果事件,doll的結果狀態(tài)與Freddy之間的關系也隨之發(fā)生變化,產(chǎn)生被動句式(10)。
在詞匯體中如果缺乏結果事件,-ED沒有附著的地方,就無法生成被動;如果無起始事件,也無法建立時間上的‘遭受’關系,所以英語的被動結構主要依賴于動詞的詞匯體結構。這一點可以從兩類不及物動詞,非作格與非賓格動詞的句法生成上看出,由于它們的詞匯體中只有單一的子事件,非作格動詞只有起始事件,而非賓格動詞只包含結果事件,所以它們都無法被動化。例如,非作格動詞run的詞匯體中不包括結果事件,所以就無法生成被動結構(11)。
(11)*John was run.
同理,詞匯體中缺乏起始事件的非賓格動詞disappear等也不能被動化。例如,
(12)*my book was disappeared.
對于缺乏起始事件的部分狀態(tài)類動詞,沒有時間發(fā)展關系,也很難形成被動結構。例如,Have,cost,suit等。只有當詞匯體中包含了完整的事件發(fā)展關系時,才能投射被動結構。
與英語的被動結構相似,漢語被動的事件結構也需要建立在完整的事件時間關系,但是漢語采用‘被’來凸顯‘遭受’關系。鄧思穎(2004:204)認為,漢語被動結構中動詞發(fā)生“作格化”,讓動詞從及物動詞變?yōu)椴患拔飫釉~。這兒的“作格化”過程意味著主體事件發(fā)生改變,在此過程中,通過“被”,讓起始與結果事件的投射地位發(fā)生改變,凸顯投射‘遭受’關系?!弧c起始事件的結合可以通過修飾起始過程的副詞短語來檢驗。例如,
(13)張三被打了5個小時,硬是沒倒下。
(13)中的‘5個小時’描述了‘打’詞匯體中開始發(fā)生的整個過程。雖然在句法體之中
并未出現(xiàn)‘打’所導致的結果,但是該事件本身卻展現(xiàn)出時間的發(fā)展過程,所以能夠被動化。當詞匯體中缺乏起始事件時,在句法中直接投射一種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無法體現(xiàn)出事件的發(fā)展過程,也就沒有必要通過“被”來轉移結果狀態(tài)來建立‘遭受’關系作為主體事件來投射,所以就無法利用“被”形成被動結構。例如,
(14)張三認識李四。
(15)*李四被張三認識了。
因為(14)“認識”的詞匯體中只有狀態(tài)事件,因為它無法與意愿性的副詞連用,說明它缺乏起始事件,例如,“*張三故意認識了李四”,而且它也不能與凸顯動態(tài)過程的“正在”搭配。例如,“*張三正在認識李四”。當動詞的詞匯體中缺乏時間的發(fā)展關系,在句法中又無法建立這一時間發(fā)展的事件關系,則很難投射‘遭受’關系,就無法形成被動。當在詞匯體中只有起始事件,如果缺乏結果事件,也就沒有凸顯結果狀態(tài)的對象,理所當然“被”與起始事件在一起變得毫無意義。例如,“*張三被跑了?!钡跐h語的被動結構中,從句法上看,介詞“被”與動詞結合形成被動結構,表面上漢語與英語一樣,兩者都是由投射‘遭受’關系形成被動。漢語采用“被”表達“遭受”關系的凸顯位置,通過用介詞‘被’與起始事件結合,改變了事件之間的關系,與結果事件一起投射‘遭受’關系。事實上它們實現(xiàn)的方式并不相同,‘被’與詞匯體可能聯(lián)系得并不緊密,所以在很多時候可以依賴句法體投射被動結構。無論是起始還是結果事件在詞匯體中缺失時,都可以在句法中補充出來。例如,
(16)*紙被吹了。
(17)紙被吹跑了。
由于“吹”的詞匯體只包含了一個動作的開始與過程,并無“吹”的后果,所以無法在(16)的詞匯體中轉移結果狀態(tài)來凸顯‘遭受’關系。當在(17)的句法中用“跑了”把結果事件補充完整,體現(xiàn)了“吹”事件的完成。即使在句法中沒有采用顯性的方式把一個事件顯性地補充完整,也可以給予一定的語境,運用隱形的方式補充缺失的子事件。因為當動詞的體與語境所要求的體不匹配時,就會產(chǎn)生事件體轉移,或稱為體強迫(coercion)(Dolling,2014)。通過子事件補充而投射的被動結構,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在語境中發(fā)生事件轉移的一種方式。被動結構要求動詞的事件結構既包括初始事件,又含有結果事件,動詞的事件體與被動結構的所要求的事件體并不匹配。漢語與英語被動事件結構的差異可以通過體強迫的方式體現(xiàn)出來。
雖然英漢兩種語言的被動句都是依賴詞匯體與句法體的共同作用,但是在補充子事件完成投射‘遭受’關系時,由于它們對句法體的依賴程度不同,所以能夠發(fā)生體強迫轉移的程度也不一樣。英語的-ed詞綴與詞匯體結合得更緊密,而漢語‘被’在詞匯體之外,對詞匯體的依賴性更弱,與句法體聯(lián)系更多,所以漢語的被動句在投射時比英語更靈活。Fu(1992)指出,只要漢語的不及物動詞表達致使關系,就可以出現(xiàn)在被動結構之中。這主要是因為添加的‘被’在詞匯體的結合并不緊密,所以在操控事件的凸顯投射時,被動句的事件投射也會發(fā)生在句法體里面。與英語不同的是,漢語卻可以在句法中讓這兩類不及物動詞被動化。例如,
(18)……大伙兒動員要圍捕天狗,可惜被跑了。
(19)……實名首先不是為了抓人,是方便你被消失。(選自BCC語料庫)
以上兩句的投射都是依賴詞匯體與句法體共同作用才得以完成。(18)中的時間關系是通過‘跑’的詞匯體與句法體中的‘大伙兒’與‘天狗’之間反映出來。在(19)中,句法體提供的語境產(chǎn)生了‘消失’的起始事件,與‘消失’詞匯體中的結果事件共同構建了事件的時間。如果漢語的被動句只依賴詞匯體,不靠句法體,有時也很難投射合法的被動結構。漢語在句法體中沒有提供起始事件,則“被”就沒有落腳之處,所以狀態(tài)類動詞無合適的語境,就無法產(chǎn)生合法的被動結構。例如,
(20)*那孩子被人討厭了。
(21)*張三被李四愛了。
對于漢語的動詞來說,與英語相反,因為“被”需要與起始事件結合,“討厭”與“愛”等詞的詞匯體中只蘊含了狀態(tài),無事件的開始過程,只有在句法體中增加結果狀態(tài)或者起始事件,則形成了事件從開始到結束的發(fā)展過程,為‘遭受’關系創(chuàng)造了條件,“被”也就可以與這些詞語結合在一起。例如,
(22)如果做了這種事情也不會被討厭,表示自己根本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
(23)孩子非但不領情,反而感覺被愛得“死去活來”,覺得苦不堪言。(選自BCC語料庫)
漢語的被動結構需要詞匯體與句法體共同作用才能夠成立,這在前人的研究中已經(jīng)得到證明(Tien,2000:74)。正是由于英漢兩種語言對詞匯體的依賴程度不同,采用不同的方式實現(xiàn)‘遭受’關系,然后投射被動結構,所以被動的句法實現(xiàn)多有不同之處。也正是由于英漢語言通過詞匯體與句法體投射被動結構的差異,它們在采用體強迫方式投射被動結構上也存在不同。
在這一點上,漢語可以甚至可以將一些不具有動詞性質的詞語被動化?!昂椭C”的詞匯體事件結構只是表示事件發(fā)展的結果狀態(tài),而無事件的起始與過程階段,所以不能投射為“*有人和諧了張三”。但是它卻能通過語境補充投射被動結構。
(24)建議大大換筆名吧,張畢玄在香港勢力太大,小心被和諧。(選自BCC語料庫)
在(24)中,句法體中提供了事件的發(fā)展過程,很容易增補‘和諧’的起始事件,所以雖然詞匯體中只有結果狀態(tài)也能依靠句法體中的語境條件投射被動句。
英語主要依靠詞匯體中的事件發(fā)展。當詞匯體只包含結果事件,缺乏句法體的幫助,英語的狀態(tài)類動詞生成被動句的能力有限。對于漢語的動詞來說,被動句是詞匯體與句法體的結合,對詞匯體的依賴性較弱,所以“被”與動詞的結合更加靈活。正是由于英漢被動結構在投射‘遭受’關系采用了不同的投射方式,導致兩種語言在生成被動句法上有不同的特點。英語對詞匯體的依賴性較強,當詞匯體缺乏時間的發(fā)展關系,即使該詞是二元及物動詞,也不能被動化。例如,
(25)*Fifteen pounds is costed by the book.
(26)*Wendy is suited by the hat.
因為這類動詞本身就表示一種持續(xù)的狀態(tài),沒有包含起始事件,在事件結構中無法形成一種時間上的變化關系,所以無法凸顯時間上的結果狀態(tài)。雖然一些狀態(tài)類的動詞可以通過by短語在句法體中投射起始事件,建立事件發(fā)展的‘遭受’關系,形成合法的被動結構。例如,
(27a)The house is owned by Louise.
(27b)*The house is owned.
(28a)The answer is believed by the pupils.
(28b)*The answer is believed.(Gherk 2010)
然而當狀態(tài)類動詞的事件參與者無法反映事件的發(fā)展過程,即使在句法體中通過by短語無法建立事件關系時,也無法投射被動結構。例如,
(29a)The book costs five dollars.
(29b)*Five dollars are costed by the book.
由于(29)的book與dollars都同時屬于cost結果狀態(tài)事件的參與者,而book無法單獨引發(fā)cost事件,而形成dollars結果狀態(tài),所以book與dollars之間無法建立事件的發(fā)展關系。所以從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動詞的被動是否能夠投射成功,并不僅僅依賴于事件結構所投射的結果狀態(tài),而在于詞綴-ED凸顯的結果狀態(tài)是否能與事件引發(fā)的起始事件形成事件的‘遭受’關系。英語的被動事件結構主要依靠詞匯體,而句法體所起的作用有限,不能像漢語那樣通過事件強制轉移的方式投射被動結構。上述的英漢被動結構在投射‘遭受’關系的不同方式明顯證明,導致兩種語言在生成被動句法上有不同的特點。由于兩種語言的被動結構都是依靠起始與結果事件的結合產(chǎn)生‘遭受’關系,所以只要詞匯體可以投射出這兩個子事件,就都可以形成被動結構。
被動結構是事件體中‘遭受’關系的投射,通過‘遭受’關系的凸顯把結果狀態(tài)移動到主語位置,所以被動句的投射要求事件結構應該是初始與結果事件的組合。英語與漢語采用不同方式投射被動結構,英語是通過詞綴-ED主要在詞匯體中凸顯‘遭受’關系,而漢語使用“被”通過詞匯體與句法體的共同作用凸顯‘遭受’關系,兩種不同的方式產(chǎn)生的被動結構不盡相同。英語的初始與結果事件都應該詞匯化于動詞之中,如果詞匯體中只有單獨一個事件就很難能夠投射被動句;而漢語的被動句事件結構可以依賴句法體,所以比較靈活,無論是及物動詞,還是不及物動詞,只要詞匯體與句法體能夠共同構建事件發(fā)展,就能凸顯‘遭受’關系,從而投射被動句,所以與漢語的被動結構相比,英語的子事件只能詞匯化在動詞之中,無法在句法中增補,所以其被動結構更有局限性,變化性更小,而漢語的動詞在投射被動結構時,靈活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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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梁念瓊liangnq123@163.com)
Comparative Study on English and Chinese Passives Sentences based on Eventual Aspect
YI Qiang,TAN Li-zhong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Educational Science,Foshan University,Foshan 52800,China)
Gehrke(2010)and Cao Daogen(2009)viewed passives as resulting from projection of resultant state by the operator [BECOME],but this view cannot account for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passives.This study,nevertheless,regards passives as the projection of ‘Affectedness’,which leads to movement of the resultant state to the position of subject.In profiling ‘Affectedness’,English and Chinese depend on lexical and syntactic aspect in different ways,so the syntactic structures of passives for the two languages are projected in their own ways.For English,as the passive affix-ed i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lexical aspect,it mainly projects passives by depending on lexical aspect.For Chinese,by contrast,the passives are projected by depending on combination of lexical with syntactic aspect,as the‘Bei’is not closely related to lexical aspect,which can account for why Chinese is more flexible in projecting passives than English.
eventual aspect;passive sentence;lexical aspect;syntactic aspect;prominent projection
H314.3
A
1008-018X(2017)05-0033-08
2017-09-16
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外語專項項目(GD16WXZ19)
易 強(1966-),男,湖南漢壽人,佛山科學技術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英語句法語用研究。
譚立重(1974-),男,重慶人,佛山科學技術學院講師,華南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句法與語義界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