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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皺了

        2017-11-25 09:41:15李治邦
        海燕 2017年7期

        □李治邦

        風皺了

        □李治邦

        溫占軍早晨起來洗完臉辦的第一件事就是熱牛奶,然后烤面包,自己坐在電視機前慢慢地吃。因為他不著急,一天都沒有事。

        三間房子,一個臥室,一個是他的書房,一個是他放書寫字的地方。三年前,也就是溫占軍不到五十八歲那年。他跟老婆做愛,老婆比他小兩歲,就跟他說,到咱這個年齡再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難堪了。溫占軍那天來了興致,說什么要做。結(jié)果老婆和他勉強做了半次,溫占軍就敗下陣來。老婆洗了一個澡出來,看見溫占軍悶悶不樂地坐在床頭上,看著手機就說,你說你今年做了三次,一次不如一次,你是不是非要在我身上顯示出你男人的力量呀?溫占軍點點頭。老婆嘆口氣,說,你何必呢。半夜,老婆突發(fā)心臟病,送到醫(yī)院搶救了半個小時,醫(yī)生就告訴溫占軍,準備后事吧。

        入秋了,天氣依舊很熱。

        溫占軍吃完早點就琢磨今天能干什么,一般都是要寫兩個小時的書法,臨摹字帖,主要是米芾和徐渭的,這兩個人都是他最喜歡的大家??伤裉鞗]有心思。還可以去散步,家后面就是一座靜謐的湖,叫做團心湖。湖不很大,但環(huán)境很雅靜,四周都是蘆葦,小路周圍都是茂密的大樹,而且還有一處是竹林。溫占軍幾乎每天都要到湖畔散步,走一圈下來就是一個小時,是他休息大腦的時間。老婆沒有去世以前都是陪著他,兩個人瞎聊,都是一地雞毛的瑣碎,每次都不知道說了什么。可溫占軍就覺得很愜意,清氣上升濁氣下降。老婆告訴他,你在藥廠當廠長,天天都是大事,家不長理不短的能消耗你的焦灼和煩躁。兒子工作在深圳,每年春節(jié)才回來,最近交了一個女朋友是長沙人,春節(jié)再回來就縮短了一半,另一半就到長沙了。老婆那天在心臟驟疼的時候就說了一句半的話,一句話是沒有我你怎么活,半句話是兒子啊。溫占軍不想去團心湖散步的原因是去了就想老婆,有一次在蘆葦那蹲著嚎啕大哭。

        不寫字,不散步,溫占軍覺得自己生活太憋屈了。大半年前,他從制藥廠的廠長退下來,就覺得自己像一只被漁夫拴住的魚鷹,終于可以擺脫,自由自在了,可以飛上天,也可以潛到水。可是退下來后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老婆去世了,兒子在深圳,一切想做的事情都是悶的。他實在忍耐不住就去了深圳,想在那里消化一下情緒。沒有想到很不適應,兒子天天忙工作,每次都半夜才回來,他看不得兒子這么忙,因為自己以前比兒子還要忙。兒子看不出父親想什么,但知道父親很痛苦,就陪著他去了一趟仙湖。仙湖在深圳的南端,三面環(huán)山,風光艷麗。兒子跟他站在頂端,湖光山色盡收眼底,遠眺山川交匯,霧光迷蒙,恍如仙境。既擁有江南的秀麗,也兼有桂林的綺美。湖的水質(zhì)清晰,長流不息,水色碧藍。兒子對他說,在山上欣賞是一種顏色,而置身在水畔乃至水中又會是一種顏色。走到仙湖,溫占軍走不下去了,他想起了老婆,但他不肯跟兒子說,兒子看見他時愕然,因為他滿臉是淚。

        熬到中午很難,溫占軍像是一頭暴獅在籠子里轉(zhuǎn)著。

        他想跟幾個朋友打電話,在手機的通訊錄里翻了翻沒有找到對象。他當廠長的二十幾年里幾乎沒有朋友,他也不建立什么朋友圈,跟誰都一樣。他喜歡的人就走近一些,不喜歡的人就離著遠一點。后來有人跟他講,你是廠長,領(lǐng)導著上千人,也是國營大企業(yè),周圍沒有幾個四梁八柱會孤單的。溫占軍不信這個,他覺得自己不是山寨王拉山頭。他提拔的人都不是他最想的,是因為需要。他最討厭一個人叫王山林,但確實他在營銷方面有一套,就不得不把他提拔為副總。誰都知道他不喜歡王山林,但誰都知道他非要用他。他不喜歡王山林就是因為王山林是個小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跟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語。他也知道王山林背著他拿回扣,而且數(shù)額不小。他找過王山林說過幾次,可王山林不承認,因為沒有真憑實據(jù),他也不好再追究。他老婆去世時,王山林過來幫助操持,忙里忙外,他覺得王山林做戲很像很逼真,所有來的人都覺得王山林是他的嫡系,因為那時候他即將退休,正在選擇接班人。他終于想起一個人,那就是廠里過去的工會主席老劉。他和老劉平常愛下圍棋,在黑白世界里總是廝殺,找到一種你圍我、我吃你的感覺。兩個人無話不談,可老劉和老婆不一樣,老劉談的都是廠里的事情,總是一副憤青的表情。一開始溫占軍不愿意聽,他最不愛聽這些議論廠里的話,覺得就是一群麻雀在那嘰嘰喳喳??珊髞砺犞犞吐犨M去了,因為老劉總是能說出一些格格不入的觀點。

        兩個人約定在團心湖的后街見面,那有一個小棋館。還有就是小棋館旁邊是一個面館可以吃撈面,那的三鮮打鹵面很合口味。溫占軍出去的時候穿著一個大褲衩子,他不愿意房間里開空調(diào),覺得那種風不好受,就愛穿著大褲衩子,打開陽臺的窗戶。他老婆說過,你就是一個不懂得享受的人。他回應,我就是喜歡自然的東西,風,還有空氣,還有你。走出樓房,覺得風吹過來了,有些硬。他不在乎,他就是覺得自己是一個用淬火鍛造的人。走著就開始下雨,風在雨里就有了力度,拍在臉上冷颼颼的。溫占軍平常走到團心湖那座小棋館也就半個小時,可這次卻走了很久,他剛才接到了一個藥店經(jīng)理的電話,告訴他,你們廠的藥在這賣不動了。這是一個他最敏感,但最不愿意接觸的話題,他還是問,出了什么問題?經(jīng)理說,不是質(zhì)量問題,是你們把藥價提高了,雖然提高的不多,但誰都不樂意再買。溫占軍不說話,因為他退了以后就不再去藥廠,沒有去過一次。經(jīng)理說,你們賣藥的人總是找我們麻煩,要這要那的,我們能說什么,急了我們就不好好賣了。溫占軍憋不住,問,都要什么?經(jīng)理說,能要什么,錢不明著要,但哪次都暗示得很清楚,我回頭把幾個藥店的賬單給你看看。溫占軍又不說話了,藥店經(jīng)理氣惱地說,我們不能饒了他們,太囂張了!溫占軍問了一句,王山林不管嗎?經(jīng)理氣呼呼地說,就是他管的!

        溫占軍給自己制定了一個三不規(guī)矩,凡是藥廠的事一律不說不管不問。特別是現(xiàn)在藥廠的老總是王山林,一個他不愿意看,人家也不愿意看他的人。他退前沒有推薦王山林,這件事居然傳得全廠都知道。他很納悶,自己跟上級領(lǐng)導說的話,怎么就滿城風雨呢。而且他跟上級領(lǐng)導說了一句話,王山林不可重用,做什么事情都要提防著他。這句話就成了全廠人傳的話題,后來他退時,在廠門口遇到王山林,王山林叉著腰笑呵呵地說,老廠長,我怎么得罪你了,要把我推到井里呀。溫占軍本想找上級領(lǐng)導問問,可他退了,他覺得一退了之,何必再這么較真呢。后來,還是老劉告訴他一個真相,這個上級領(lǐng)導是王山林朋友圈里的,王山林上來跟他有關(guān)系。

        在小棋館,溫占軍和老劉下了兩盤,溫占軍輸了兩盤,最后那盤幾乎被老劉圍個水泄不通,中盤就繳槍了。老劉很高興,因為以前是他輸?shù)枚?。兩個人在那復盤,老劉說,你該出手時不出手,太小心翼翼了。說著就指出溫占軍在哪個環(huán)節(jié)緩手了,錯過了機會。老劉遞給他一支煙,溫占軍是不吸煙的,但最近偶爾也抽兩口。溫占軍笑了笑,說,退了就沒有鋒芒,人就收斂了許多。老劉說,你這句話說的對,你在位時說一不二,你就是太上皇。你到哪前頭后頭都有人,你揮手的姿勢都有些領(lǐng)袖的架勢。溫占軍不愿意聽,但他沒有辦法,就只能聽老劉這么數(shù)叨他。

        兩個人走出小棋館之前,按照規(guī)矩,誰輸誰掏錢給棋館。溫占軍下意識朝外走,老劉在他后面喊著,你掏錢,你輸了。溫占軍很不習慣地走過去付款,在當廠長的這么多年都沒有他自己過去付款,早有下邊結(jié)賬了。

        從小棋館到面館只有幾步之遙,但路過團心湖那片竹林。風依舊刮著,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竹林被風刮得東倒西歪,葉子嘩嘩地響著。雨在青翠的竹竿上留不住,而且把竹竿兒潤得很光滑。溫占軍看見團心湖周邊的蘆葦顯得很青花,但也有的顯露出白痕。他覺得很像是老婆的頭發(fā),老婆的頭發(fā)就這么亂糟糟的,而且白發(fā)不斷地揉搓著她。老婆也像老劉這么數(shù)叨,但每次都給他留面子,從來不戳他心疼處。這么幾年做愛都不成功,每次老婆都不說什么,就是講笑話給他聽。他心里很窩火,男人面子被自己捅得都是窟窿。他覺得退下來后成了斷線的風箏,隨便在天上飛著,也沒有什么拽的地方。過去當廠長的時候,他就渴望有對手,可他太強勢,于是他就跟省里的其他藥廠叫陣,一個個擊敗,直到他又沒有了對手。他沒了對手就空著慌,他就把自己當成敵手,天天較勁兒。

        在面館,他要了一碗三鮮打鹵面,老劉吃了一碗西紅柿面。兩個人吃著,老劉說,知道王山林把你的部下消化得差不多了,你提的那個副總小米去了分廠,另一個副總辭職不干了。還有你的辦公室主任也下放到車間當書記去了,財務總監(jiān)小葉最慘,去了婦聯(lián)。溫占軍吭哧吭哧吃著面條,嚼著那幾瓣蒜。他怎么能不知道呢,誰下來都找他訴苦,小葉說得聲淚俱下。這么幾年,小葉是他一手調(diào)教上來的,每次對賬都是一次對心。后來,小葉突然離婚了,很多人都說是因為她喜歡溫占軍。可溫占軍的老婆去世后,也沒見他們怎么樣。溫占軍曾經(jīng)對老劉說過,不要以為是個女人就是我老婆,我老婆去世了,世界上所有女人就都沒有了。老劉沒敢告訴溫占軍,小葉真是為他離的婚。

        溫占軍吃完后咂咂嘴,其實他覺得一點兒也不香。老婆隨便做碗面就比這個好吃,特別是老婆做的擔擔面。老劉說,我知道你心里窩著火呢,遲早王山林要向你開刀,而且非要見血不可。溫占軍笑了笑,說,你上次說想去長白山的天池,約幾個,咱們?nèi)ヒ惶恕@蟿⒃尞惖貑枺阆氤鋈プ咦吡??溫占軍點點頭。老劉說,那好啊,我約幾個和你合得來的,下禮拜咱就走,我們開車去。溫占軍站起來,他想結(jié)束和老劉的談話,他覺得怎么也不痛快。他知道老劉約的人都是他的下屬,過去見面都是笑臉,現(xiàn)在的臉就不那么好看了。老劉一把扯住他,說,你吃完了,我還沒吃完呢。說著,他又要了一瓶啤酒,給溫占軍倒上說,你陪我喝兩杯。溫占軍只得坐下,他在窗戶口看見雨好像小了一點,風也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看見團心湖的湖面起著皺褶,泛著漣漪。老劉來了情緒,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說,你當廠長的時候,有小食堂。你是四川人,喜歡吃辣的。廚師就給你特意做麻辣豆腐,魚香肉絲,水煮魚。我們不吃辣的就得陪著你,你說你講理嗎?后來王山林當了廠長,他是東北人,就開始吃東北菜,小雞燉蘑菇,白肉血腸,腌雪里蕻,大鍋燉豆角。我們也不愛吃,也得笑臉賠著,他倒是能傳承你的遺風。溫占軍站起來,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后,死沉著臉扭頭走了。

        就在溫占軍動身準備去長白山天池的時候,他接到廠部辦公室羅主任電話,說,明天下午兩點半,您務必到廠部來一趟,王廠長有事跟你談。這個羅主任以前是辦公室的文書,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但后來才知道他是王山林的鄰居。溫占軍警惕地問,什么事呢?羅主任說,不知道,您來了就知道。這句話很不客氣,溫占軍惱怒地問,我要是不去呢。羅主任那邊笑了笑,說,那就是您的事了。說完,就掛斷電話,溫占軍聽著話筒那邊的嘟嘟聲音,像是團心湖夏季吵鬧的蛙聲。溫占軍在琢磨著,王山林找他干什么,談什么事。他琢磨不透,于是想起了小米,小米畢竟還是廠里的副總,起碼知道一些蛛絲馬跡。小米跟了他好幾年,而且在研制新藥上給小米出過力。小米接到電話后也迷惑,說,老廠長,真不知道他找你干什么。溫占軍問道,你們開會就沒透露過什么?小米說,很少開會,即便開會也不怎么找我。溫占軍說,你還是副總啊。小米苦笑著,我這個副總就是擺設,您也知道那個分廠,才五六十人,就是做我研制的那個新藥。溫占軍撂下電話,他給老財務總監(jiān)打了電話,他喊了一聲小葉,小葉有些意外地問,是老廠長?。克帍S只有溫占軍喊老財務總監(jiān)是小葉,透著親昵和溫馨。溫占軍悄聲地問,你那說話方便嗎?小葉說,你等等。過了幾秒鐘,小葉說,您說吧。溫占軍說,我想請你晚上吃頓飯。小葉愣了一下,您請我?溫占軍說,你喜歡吃什么?小葉想了半天,您是不是有事啊,您就直接說。溫占軍說,我就是請你吃飯,很久沒有見了。小葉說,好吧,我們就在老四川吃飯。溫占軍說,不,你不吃辣的,換一個地方。溫占軍過去請客吃飯都在老四川,后來辦公室就在那里留了一個單,不用付款,年底結(jié)算。小葉說,那就吃西餐,我愛吃西餐,去蘇伊士西餐廳吧。在團心湖東邊的那條路,離您家也不遠。

        溫占軍沒有來過蘇伊士西餐店,他不喜歡吃西餐,覺得那就是一種情調(diào)。西餐店落座在團心湖東邊,那是一片高檔的商業(yè)區(qū)。溫占軍進來就發(fā)現(xiàn)四周都是碩大的落地玻璃窗,能鳥瞰整個燈光燦爛的城市。西餐店里的人不多,都是兩個人的座位,充滿了曖昧的味道。小葉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顯得脖子很細嫩,像是一棵青蔥。溫占軍不太習慣,因為過去的小葉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女人,從財經(jīng)大學畢業(yè)到的藥廠當會計。小葉長得不很出眾,但眼睛很汪,像是一口水井。皮膚沒有皺褶,像是熨過的一樣平整。這么多年過去了,小葉身材還不錯,有一次溫占軍回家跟老婆隨口說,你看小葉,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靈丹妙藥,歲月無痕。幾天后,老婆對溫占軍說,你輕易不褒獎一個女人,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她。溫占軍愣了一會才說,你怎么這么想呢?

        王山林辭退小葉的財務總監(jiān)是他預想到的,因為王山林曾經(jīng)報賬被小葉拒絕過,那次王山林跟小葉拍了桌子,說,你等著。后來,還是別人告訴了他這件事,他問小葉,小葉說,王山林報了他不應該報的賬。溫占軍再問王山林,王山林一臉愧疚地說,怨我,這件事是我的錯。小葉是不愛打扮的女人,一經(jīng)打扮就顯得有風情。有服務員遞過來兩份餐單,小葉問溫占軍,你點什么?溫占軍說,不太懂。小葉有些興奮,你點份牛扒,這的牛扒做得最地道,六分熟就可以了。紅菜湯也不錯,我點奶油蘑菇湯。溫占軍有些茫然,小葉說,難得你請我吃,我還不好好宰宰你。溫占軍沒說什么,小葉跟了他這么多年從來不會說好好宰宰的話,總是那么溫順的樣子。說著,小葉把服務生喊過來,說出點什么,然后說餐后要兩杯藍山咖啡。服務生走了,溫占軍不喜歡小葉這種顯擺,于是很快就涉入主題,問,王山林明天下午要找我談事,你估計談什么呢。小葉笑著問,你就這么著急。溫占軍說,我不是怕他找我談什么,是我想不出他找我談什么。小葉說,你退休了不惦記著他,可他一直惦記著你呢。溫占軍笑了笑,我退了,他惦記著我干什么,我又不招他惹他。小葉說,你曾經(jīng)找過招惹過他,他是一個記仇的人。比如他就嫉恨我,最爛最不好做的賬都給我,經(jīng)常讓我加班加點。有一次在食堂吃飯,他走到我身邊故意把菜湯灑了,灑了我全身,全食堂的人都看著我。他找衛(wèi)生紙給我擦,擦得我身上都是白紙屑。我曾經(jīng)對他說過,你不要用這么下等的辦法對我,你可以讓我回家。他說,對你這種下等人就得用下等的辦法。說完他笑著,很愉快的樣子。溫占軍聽著,心里在拱火,但臉上你根本看不出來。他就有這種本事,喜怒哀樂全藏在心里,臉上就是一副表情。他老婆不知道他有這種本事,因為他跟老婆從來都是無拘無束,隨心所欲。

        小葉翹起了腿,很修長也很潤色,在燈光折射下顯得很性感。溫占軍不緊不慢地問,那你尋思他會跟我談什么?小葉說,聽說你至今還是單身。溫占軍笑了,說,我一個退休的人還有什么奢望啊。小葉說,你也不問問我,為什么離婚,這對你就這么不重要嗎?說著,服務員端過來兩碗湯擺在桌上。溫占軍說,我能這么隨便地問你婚姻嗎?小葉說,王山林問過我多少次,每次都逼著我說出是因為你,還不斷給我和你編故事,在哪約會,在哪上床,你給了我什么好處。有一次還突然問我,我為你是不是流過產(chǎn)。小葉低下頭,溫占軍的火在身上竄來竄去,他沒有想到王山林會這么齷齪。他自責,怎么過去就沒有看出來,而且還這么放縱他。溫占軍艱難地說出,我聽說你是為了我。小葉羞澀地抿了一下嘴唇,說,那天晚上 做夢夢到你,然后我喊了你的名字。我被他搖醒,問我怎么回事,我問他什么怎么回事。他告訴我喊你的名字,而且聲嘶力竭。其實我知道他外邊有人,一直想和我分手,實在找不到理由。他要到廠里找你鬧,他知道我就害怕這個,我越害怕他就越想鬧。最后離婚,房子給我了,他帶著他所有的錢走了,就給我留了一千塊,說是對你和我的懲罰。溫占軍說,就因為你的夢話就離婚了?小葉點頭,溫占軍憤怒地說,這也算是個理由?小葉說,他認為很充分。溫占軍厲聲道,你就不會讓他找我鬧嗎,我怕什么!小葉說,你是一個把面子看得高過生命的人,我能讓他這么敗壞你嗎!

        牛扒上來了,溫占軍用刀切開,看見肉里邊有血絲,舍不得下手。小葉說,就這么吃才香。兩個人吃著,溫占軍再問,你回答我,他會跟我談什么?小葉回答,他在查你的賬,這幾年的賬都在查,而且很細。當然,他不說查你的,他說審計要這么查,還有哪個部門要求這么查,全國都這么查。溫占軍坦然了,問,查得怎么樣了呢?小葉說,不知道他想查你什么,因為他連續(xù)看了你三年的賬,一片片的翻,很仔細。有一次,他查著查著突然跟我說,你告訴老廠長我在查他的賬,讓他心里有數(shù),別到時候?qū)ι喜簧涎揽?。溫占軍冷笑著,他覺得帶血絲的牛肉確實很嫩,也很香。離開藥廠半年多了,他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可以安心過自己日子。沒有想到開始折騰他了,他陡地有了興奮感,覺得找不到的敵手上場了,盡管他帶著厚厚的皮拳套,還有鐵質(zhì)的護具,自己赤身裸體,可是求勝的欲望在升騰著。他母親去世早,父親是個藥劑師,在配置中藥方面很有成就。父親帶著他從小就學習中藥知識,浸泡酸甜苦辣,讓他一本本的認真閱讀。從《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開始入手,到后來的《本草綱目》《黃帝內(nèi)經(jīng)》《傷寒論》等。父親留給他一句話,平常不動氣,動氣要真性。他說,人一定要有血性,血在脈里流淌,要適當刺激它,成為一種勢不可擋的流式。

        兩個人走出蘇伊士西餐店已經(jīng)入黑了,風還在吹著,在夜光的折射下能看見團心湖畔的小路上有了一層薄薄的落葉。小葉挽住了他,溫占軍沒有擺脫,他就任憑那只胳膊進入了他的身體。他覺得那是老婆,老婆每次陪他在湖畔散步就這樣,有時候還十指相扣。小葉試探地問,你打算怎么辦?溫占軍搖頭,我不知道。小葉說,你不是一個不知道的人,你那么有主見。溫占軍停住腳,他看見湖面中心跳躍了一條魚,然后翻身入水,濺起了一團浪花。小葉怯怯地問,我能嫁給你嗎?溫占軍恍惚看見老婆從家的那個方向走來,身影模糊,走得很快,腳步踉蹌,他惶惶地閉上眼睛。

        回到家,刮了一天的風停了。

        走進家門,溫占軍就開始整理自己寫過的日記,還有他記載自己的那些賬,足足有三大箱。溫占軍整理的時候,感覺所有的東西都像電影一樣在回放,當廠長的這么多年一幕幕的滑過,不都是精彩,也有失敗。他突然喊了老婆一句,希望能聽到回聲。他經(jīng)常這么做是因為他怕老婆走了,他總覺得老婆就在身邊。每次從廠里回來,高興了就兩人一起唱歌,什么都唱,不管跑調(diào)不跑調(diào)。不痛快了就兩個人一起罵街,什么難聽罵什么。老婆說,你要把你擠壓的那點兒氣釋放出來,就跟放屁一樣。老婆走了,家里像是被遺棄的倉庫。他覺得心臟以及脾肝肺也隨之被老婆摘走了,覺得呼吸都沒有了。那幾天兒子怕他寂寞,從深圳趕回來,晚上給他包的云吞是魚肉餡的,兒子知道他以前最愛吃。結(jié)果他一口也沒吃,就喝了一碗湯。他覺得胃口也被老婆摘走了,連湯都是苦澀的。他是一個記憶力很強的人,特別是對數(shù)字。讓他欣慰的是看完這些東西,都能記在心里。半夜了,風似乎停了,因為沒有聽到風敲玻璃的聲音。有電話打來,是小葉,小葉問,還沒有睡呢?溫占軍說,我每次都這么晚才睡。小葉說,你不問問我為什么會喜歡你。溫占軍說,我還不知道你,你是個腦袋里邊很少有框框的女人,你就不想固定生活,決定你這一切的是你愿意享受生活。小葉溫馨地說,你就是能讓我享受生活的男人。溫占軍半天才說,我喜歡你的夸獎。小葉說,你當廠長十幾年,每次聯(lián)歡會你都唱《革命人永遠是年輕》,你給我唱兩句。溫占軍想了半天,覺得那首歌距離自己很遙遠了,他甚至連第一句歌詞都忘了。

        他晚上做夢,夢見了老婆在陽臺上晾床單,一片片的,隨風而舞。他問老婆,你晾這么多床單干什么?老婆說,你看是床單嗎,這都是你廠長時的賬單,我讓太陽曬曬,看看你有沒有見不得人的臟東西。他跟老婆急了,說,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嗎!老婆逼過來,戳著他的腦門說,這幾年春節(jié)給你送禮的人還少啊。他吼叫著,我收過錢嗎,你說!老婆冷笑著說道,那酒那煙那茶葉不是錢嗎,還有給你的易縣硯臺,湖州的毛筆,安徽的宣紙,你算算多少錢!他不說話了,蹲在那,看著老婆隨著那些賬單飛走了,賬單裹著她的身子,他才發(fā)現(xiàn)老婆沒有穿衣服。他哭醒了,屋子里黑魆魆的,有些悶。他起來打開窗戶,發(fā)現(xiàn)一絲風都沒有,好像一切生命都停止了。

        轉(zhuǎn)天上午,他照樣是烤面包熱牛奶,老婆走了以后就這么吃。完了以后就開始臨摹徐渭的字,徐渭的字很難臨摹,因為他的書法就這么肆意,可能是他受到的苦難太多了?!鞍肷淦且殉晌?,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毙煳歼@首詩他臨摹了上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種折磨感。每次臨摹完了,他都留下一兩張,然后蓋上他仿徐渭刻的款,自己留著,或者送人。中午吃完飯,他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他覺得自己很可笑,這么多年當廠長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穿了一件淺灰色的半大風衣,戴了一頂運動帽,走進廠房。大半年了,他從來沒有踏進廠門一步,他是怕自己觸景生情,所有的人生輝煌都在這里浸泡過了,當然也有走麥城,輸?shù)镁獾臅r候。他被廠里職工罵過,有一次還朝他扔過臭雞蛋,但更多的是職工的注目。他剛當廠長時候,廠里的收入是三百萬元,他退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超過五千萬元。當時廠房才三大間,現(xiàn)在是十六間。過去沒有新藥出品,都是靠吃老牌子混日子。他帶領(lǐng)小米這些科研人員下功夫,已經(jīng)有十多種新藥前后出來,治療白癜風的新藥,占據(jù)了全省銷售大部分。

        他走得很輕,也很隱蔽,就在小道上走,這是他每天下班回家的路。盡管他想不顯山不顯水地走,還是碰到一些人過來和他主動握手,說,很想他。其中一個女工竟然哽咽,因為她在上班時候早產(chǎn),是溫占軍開車送到醫(yī)院搶救。溫占軍內(nèi)心那軟的地方有些發(fā)潮,突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跟藥廠捆綁在一起,榮辱生死。走進廠辦大樓的二層,這是他過去的辦公室,面積不算大,甚至有些逼仄。他不喜歡排場,這跟他父親從小的教誨有關(guān),父親說,中醫(yī)講究人和自然的協(xié)調(diào),人和人的協(xié)調(diào),人和自己的協(xié)調(diào),別動不動就覺得自己怎么樣了,這就是過火,懂嗎!他發(fā)現(xiàn)羅主任在門口等著他,很客氣的樣子。進到辦公室,他發(fā)現(xiàn)自己用的都換掉了,就留了墻上的一幅字,這幅字是他在三年前用隸書寫的四個字,實事求是。辦公室里坐了三個人,見到他站起來,他沒有認識的。

        過了一會兒,羅主任跟在王山林后邊進來,王山林笑呵呵地拱著手,說,老領(lǐng)導一向可好啊。沒有彼此握手,王山林悠然坐在辦公桌后面的轉(zhuǎn)椅上,溫占軍看見在辦公桌前給自己留了一個椅子,沒有靠背。他坐在那兒,那三個人都拿著筆,而且擺了一個錄音機在他前面,煞有介事。溫占軍沒有說話,王山林說,不是我和你過不去,是上邊要求的,因為舉報你的信比較多。說著從抽屜里抽出一摞信放在桌子上,王山林說,現(xiàn)在就是和你核實。溫占軍也掏出一個錄音筆放在桌子上,穩(wěn)穩(wěn)地說,你們錄,我也得錄,免得哪出了差錯。幾個人一致看著王山林,王山林點點頭,說,理解,現(xiàn)在誰都防著誰,誰都不信任誰。溫占軍問,那一摞子舉報信是匿名的,還是署名的?王山林說,對不起,這不能告訴你,現(xiàn)在匿名的也要核實。溫占軍習慣地想往后靠靠,才知道后面是空的,險些坐空,需要挺足了腰桿兒。

        王山林拿出幾張紙,咳嗽了一下,問,你前年的4月30日中午,在老四川餐廳請過一次客,一共花了一千零八十元,你們一共是十個人,顯然是超標了。你能回憶一下,為什么請客?既然知道招待的標準,為什么還要頂風破標,居然還開了發(fā)票報銷。王山林說完以后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溫占軍,另外三個人都打開了錄音機,拿起了筆等待溫占軍張口。溫占軍想了想,屋子里的空氣很緊張,有些窒息,能清楚地聽到墻上鐘表的滴滴答答的節(jié)奏。溫占軍緩緩地說,我想了想,那次請的是廠里的勞動模范,有省里的市里的也有廠里的,一共請了八個。我一個,還有已經(jīng)辭職的一個副總。王山林的臉色有些異常,但沒有說話。溫占軍繼續(xù)說著,他們都是廠里的功臣,過五一勞動節(jié)了,我想我也要快退了,就請了大家。一千零八十元確實超標了,其中有一個勞動模范說要喝高度的五糧液,我就買了,這瓶酒是三百八十元。后來又是這個勞動模范要了一條中華煙,四百五十元,其實剩下的菜就沒有多少錢。王山林說,不論是煙還是酒,最后的總價格是超過了一千元,我們就問問,如果確實,這是不是違規(guī)的行為。溫占軍點頭,是違規(guī)了,我負責。所有人舒了一口氣,王山林說,那我就如實跟上級反映,還有你得通知他們每個人補交一百塊。溫占軍揮揮手,說,算了吧,我負責全拿吧,都是勞動模范,都給廠里立過功,怎么好意思要錢呢。王山林堅決地說,不行,這就是規(guī)矩,誰吃誰掏錢,你不能帶壞了這個風氣。溫占軍臉色不好看,王山林說,你說都是誰去的,誰又是在那要酒要煙的,這怎么還能是勞模呢?溫占軍問,我能不能不說名字?王山林笑了笑,你必須說,到這時就別袒護了。溫占軍對那幾個記錄的人說,我說可以,你們是不是不要記錄,也不要錄音。王山林攔住他的話,說,這不是市場,沒有討價還價。溫占軍把自己的錄音筆關(guān)掉,說,我管不了你們,能管住我,我說這幾個人名字,還有要煙要酒的人,他就是王山林的父親王老本。

        大家面面相覷。王山林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半天,他指著溫占軍說,你說話要負責!溫占軍說,你給你父親打電話印證,我等著你。王山林半天沒有動,他想不出該怎么辦,父親是勞模,但父親患了半身不遂,好幾年不出來了。他琢磨,父親怎么會去吃飯,他腿腳不利索,誰陪他去的,自己怎么不知道呢。而且父親怎么沒有提過,這是不是溫占軍設的一個套呢。他果斷地打電話給家里,父親半天接了電話,溫占軍提醒他,你最好按免提,我也能聽見。電話通了,王山林直接問父親,溫占軍是不是請你們幾個勞模吃過飯,你是不是要煙要酒了。父親笑著,是啊,這小子太摳門了,我就是想狠狠拔拔他身上的毛。你告訴他,我欠他一頓,回頭我請他還在老四川。王山林掛斷電話,喘著氣,他看著不動聲色的溫占軍,說,我父親去了,你也是超標了,我絕不看我父親面子上就不匯報你的問題。溫占軍坦誠地說,我沒說別的,我承認我有錯啊。是你逼著我說出你父親的名字,我不說,你還著急。王山林問那幾個人,你們錄了嗎?幾個人點點頭,王山林臉色鐵青。溫占軍把錄音筆重新開開,等著。

        王山林說,前年的九月,你去西班牙巴塞羅那開中醫(yī)藥大會,你帶著你的財務總監(jiān)小葉去的。你解釋一下,她是一個財務總監(jiān),為什么要帶她去,不帶負責銷售和研制的小米去?而且你和小葉開完會沒有從巴塞羅那回來,又拐道去了葡萄牙的里斯本。氣氛再次緊張,溫占軍又沒有馬上說話,坐在那沉思,王山林敲著桌子。溫占軍說,我確實帶著小葉去了巴塞羅那,那是一次全球的中醫(yī)藥大會,我們廠必須要在那里有一席之地。帶著小葉去是因為葡萄牙的里斯本,葡萄牙把中醫(yī)藥立法保護了,很重視。小葉的舅舅在那里辦了一所中醫(yī)藥學校,而且學校里邊有門診,我們想把廠里的藥拿過去展示,然后逐步推廣。中醫(yī)藥走向歐洲是我們中醫(yī)藥界的共識,但這很困難,需要我們努力。結(jié)果還算不錯,現(xiàn)在那里已經(jīng)在展示我們的藥品,而且有可能通過立法這個契機拓展業(yè)務。說到這,你不是三個月前也去了葡萄牙里斯本嗎,不也到那個中醫(yī)藥學校去了嗎,你就不知道這是我和小葉最早聯(lián)系的嗎?王山林張著嘴沒有出聲,確實沒有人跟他講,他所以去里斯本是想去巴黎,他在巴黎待了三天才回來。溫占軍反問道,不能都是你問我呀,你也回答我的問題呀?王山林笑了笑,我就是想核實,你說清楚了就得了。明天下午,還是這個時間,我們還需要核實有些問題。溫占軍掉了臉子,你一起說不就成了,為什么還要等明天下午呢。王山林站起來,客客氣氣地說,我下午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老領(lǐng)導,現(xiàn)在我的會比你那時候多多了,我也沒有辦法。

        晚上,又刮起了風,風很大,把樓門都搖得咣當亂響。

        小葉打來電話,說,聽說審你了?溫占軍笑了笑,還有你呢。小葉沒有說話,老半天才說,其實他問過我里斯本的事情,我沒有說。溫占軍問,你為什么不說呀?小葉說,我怕他磨著我舅舅去里斯本,他跟我說過幾次,怎么就找不到出國的理由呢。溫占軍覺得心絞痛得厲害,他不由自主蹲下。小葉又問,沒有說你請他父親吃飯的事情?溫占軍說,他不知道我請客里有他父親嗎?小葉說,不知道,我讓你把這個吃飯的單子抽回去,你拿出一千塊錢頂了,你就是不聽。溫占軍說,是我辦的,我就不會回避,我承認錯了。小葉悄聲問,會處理你嗎?溫占軍說,不知道,現(xiàn)在他就像一把利器,想捅我哪就捅我哪。溫占軍覺得自己說話都沒有了氣力,就說,我餓了,我餓了,要吃飯了。小葉說,我過去給你做去。溫占軍掛斷了電話,他癱在地上,他覺得自己怎么這樣弱不禁風,還沒怎么樣就被人家一槍撂倒了。他躺著,然后叫著,老婆扶我起來呀,你就看著我躺下不管嗎。說著,溫占軍覺得眼眶子被什么堵住了,他看見老婆跑過來,那雙手抓住了他的手,是那么溫暖。半夜醒來,他迷迷怔怔去衛(wèi)生間,在客廳里恍惚看見老婆坐在沙發(fā)上,歪著腦袋。他走過去問,你怎么還不睡呀?老婆笑嘻嘻地說,我看電視里的你呀,你戴大紅花了。溫占軍得意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戴,睡吧。老婆說,起風了,你沒有發(fā)現(xiàn)風都起皺了,一層層地吹,吹得你躲過這個躲不過那個。他陪著老婆坐著,老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睡著了,醒來,看見窗戶有一縷潔白的晨光掠過,像是下了一道霜。他喊著,老婆你走了嗎,你走了嗎。

        轉(zhuǎn)天上午,工會老劉找他下棋,溫占軍還是去了。下了兩盤,各有輸贏,最后一盤溫占軍輸了,老劉說,你心不在焉啊。兩個人去吃面,坐在那兒,老劉關(guān)切地問,聽說王山林調(diào)查你了?溫占軍說,我也有錯的時候。老劉說,你錯在哪了?溫占軍哧溜溜的吃面,已經(jīng)嚼了四瓣蒜了。老劉湊前問,你是真心這么說,還是搪塞我呢?溫占軍覺得不夠口,又倒了不少醋,說,有錯就是有錯,我就是這么一個粗粗拉拉的人,我老婆就說過,我腦袋都是小辮子一抓一把。老劉說,你就是做事不留后路呀,你說你帶頭嘗新藥,真要是吃死你怎么辦。我當時勸你,你說死了就死了,起碼讓小米他們知道我怎么死的。老劉說到這兒突然語塞,一滴淚水凝固在眼角。溫占軍笑了,說,其實那時候死了就死了,省得我老婆死了,剩下我一個人耍孤單。老劉說,這是王山林在折騰你呀,他要報仇,他要看你難受得到一種滿足。他是喜歡折騰人的人,他看不得天下太平,百姓安生。溫占軍憤憤地說,他折騰我,我就折騰他,要不現(xiàn)在我閑著也是閑著,折騰他也是我的快樂生活。老劉怔了怔,疑惑地問,你真這么想?溫占軍點點頭,現(xiàn)在我活得太靜了,一點兒動力都沒有?,F(xiàn)在王山林這么折騰,我就陪著他,我就覺得自己有點兒事干。有事干,我就省得總夢見我老婆,我這么想她,遲早會神經(jīng)的。老劉說,你不還有小葉嗎,人家這么真心實意的。溫占軍低下頭,說,我的心就這么大,裝不下別的女人了。

        風停了,云彩也漫上了天。

        溫占軍來到廠辦公大樓,發(fā)現(xiàn)有不少人在等著他。他覺得有些愕然,這些人列成隊看著他,他走過的時候寂靜無聲。他不知道為什么,但能看到每一雙眼睛都是純潔的。上樓梯的時候,小葉打來電話說,晚上我要陪你,我不能讓你這么受折騰。你說,你愿意吃什么?溫占軍說,反正我不吃牛扒,太嚇人。小葉說,那吃火鍋吧。溫占軍說,我不愿意看那么鮮的肉被我們折騰完了嚼到嘴里。小葉說,那你得吃飯吧。溫占軍說,我請你吧,吃燉魚,團心湖西街的那有一個魚館。說著,溫占軍走進辦公室,看見里邊的人比昨天多了兩個,其中一個他眼熟,想了想,在巴塞羅那開中醫(yī)藥大會時坐在一塊兒,最后兩個人談得比較投機,就到碼頭那吃了一頓海鮮西餐。兩個人都喝多了,誰結(jié)的賬都不記得,后來是小葉告訴他,是她給結(jié)的賬,兩百多歐元呢。王山林依舊不介紹,溫占軍還是坐在那個被審的位置,他拿出來錄音筆被王山林制止,說,你不能錄。溫占軍問,那你們能錄嗎?王山林笑著說,我們可以。溫占軍笑了,說,這是什么道理呀,你們錄完了做些后期制作,我能說清楚嗎?王山林說,你要相信組織。溫占軍說,誰是組織?王山林說,我代表組織呀。溫占軍不說話了,拿出筆。王山林說,你也不能寫。溫占軍站起來就要走,被那個熟悉人喊住,說,你可以記。溫占軍重新回來坐下來拿出筆,鋪上紙。

        王山林說,你什么時候買的團心湖房子?溫占軍回答,六年前的冬天。王山林又問,花了多少錢?溫占軍把房屋交易書放在桌子上,說,你自己看,寫得很清楚。王山林看了看,又遞給那個熟悉的人,繼續(xù)問,你什么時候修建的新廠房?溫占軍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五年前的夏天。王山林喝了一口茶,對溫占軍說,你喝綠茶,還是普洱?我這都有。溫占軍抿了抿著嘴,說,我知道你愛喝普洱,我在我書柜里還給你留了半盒。王山林說,你知道你修新的廠房找的那家房建公司,跟修建你家的房建公司是一個嗎?溫占軍點頭,知道,我是因為他們修建質(zhì)量不錯才找他們的,政府招標了,他們也中標了。王山林站起來,在屋子里隨意走著,突然問,你跟房建公司的梁總關(guān)系不錯啊。溫占軍不慌不忙的回答,提不上不錯,就是認識。王山林猛然停住了腳,說,梁總送給你兩幅于右任的字,其中一幅上邊寫的是:望江南?南京春望江南好,生聚石城年。春雨故家紅杏陌,長陵初后湖船。吹角對山川。落款為:調(diào)寄望江南才子,老弟于右任。溫占軍有些驚訝,簡單笑了笑,問,是有這回事,你怎么知道的呢?王山林也笑了,掰著指頭說,你是書法行家,現(xiàn)在于右任的書法市場估價起碼一平尺十二萬,他給了你兩幅字,都是四平尺的,也就是不到一百萬吧。說完,王山林拿出來一張照片遞過去,說,你看看是我剛才說的這幅嗎?溫占軍看了看,點頭說,是這幅。王山林臉上有了煞氣,問,另外一幅我就不說了,怎么也得給老領(lǐng)導留點面子。溫占軍低下頭,王山林湊過去問,這兩幅字,你怎么解釋呢?所有人都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也是緊緊盯著他看反應,空氣有些窒息。溫占軍沒有馬上說話,好像思考著什么。王山林笑了,說,知道受賄一百萬是什么結(jié)果吧?溫占軍悄聲問,梁總沒有跟你們說什么嗎?王山林厲聲道,現(xiàn)在說這個沒有用,我就想聽你的解釋!

        溫占軍慢慢站起來,從挎包里把一幅字拿出來,抖露展示著,說,這是剛才王總說的那幅,其實是梁總臨摹的,這幅字的真跡在南京博物館收藏。大家愣住了,溫占軍說,另外一幅更簡單,就在咱們的博物館,隨時可以去看。我把這幅字拿來,你們可以拿走找專家去鑒定,應該是臨摹比較差的。我當時就說梁總,你的臨摹缺少于右任的大氣磅礴。梁總也承認,但我覺得他臨摹的還是比較像,尤其是落款,很有于右任飄灑的味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我送給梁總一幅徐渭的字,那是我臨摹的,如果是真跡就是幾百萬了。梁總現(xiàn)在還掛著,在那糊弄別人。其實這幅字的真跡在湖南的博物館,我告訴梁總千萬別說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

        王山林有些掛不住臉,但不知道怎么應對。溫占軍繼續(xù)發(fā)飆,對王山林說,看看我給你父親臨摹于右任的字,可以亂真,寫的也是我拿來的這幅,比梁總的要像多了。你父親就掛在他的臥室里,難道你沒有看過嗎?王山林瞬間怔住了,溫占軍不悅地問,你父親半身不遂四年了,就沒有進過你父親的臥室嗎,就沒有好好伺候過你父親嗎?王山林冷冷地說,我家里的事跟調(diào)查你沒有關(guān)系。溫占軍不依不饒,好,沒有關(guān)系,那你吃藥店的回扣,而且不是吃了一家,是吃了九家,這跟調(diào)查我有關(guān)系嗎?王山林愣了片刻,用力拍了桌子,你放肆,你有什么證據(jù)?溫占軍從兜子里拿出一摞單子甩到了桌子上,說,你看,你一張張的仔細看看,進價多少,你讓人家賣多少錢,你從中又回扣了多少!王山林僵在那,半天才吞口問,你是怎么弄到的,你背著我干了多少調(diào)查我的事。溫占軍說,是人家找我,給我的,說不想讓你這么欺負人家藥店。王山林喊著,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承擔這個責任。溫占軍說,你是廠長,你安排人干的,你們幾個人在那坐地分贓。王山林眉頭緊鎖,說,告訴你,我也在調(diào)查這個事情。溫占軍冷笑著,不是你干的是誰干的?我當廠長的時候你就背著我干,現(xiàn)在證據(jù)在這里了,你還想抵賴嗎?王山林說,現(xiàn)在是調(diào)查你,不是調(diào)查我。溫占軍說,你在調(diào)查我的時候,我就開始調(diào)查你了。我要給我一個公道,也給你一個清理。我承認我有錯的時候,怎么處分我都承受。但也要對你有個說法,你不是想折騰人嗎,那就要做好別人折騰你的準備!其實我不想折騰,我就是想過一個平靜日子。是你在這么折騰,折騰不怕,你先看看你屁股干凈不干凈。王山林抓起溫占軍放在桌子上的單子,想撕碎了,被那個熟悉面孔的人攔住,但依舊在瘋狂地撕。那個熟悉面孔的人喊,王山林,你想干什么!王山林指著溫占軍,說,你先問問他要干什么!他當廠長的時候就整治我,擠兌我,現(xiàn)在我要他嘗嘗他當初整我的滋味兒。熟悉面孔的人質(zhì)問,你為什么要撕碎這些單子?王山林說,這都是假的,都是他仿制的。溫占軍說,你就玩命兒撕吧,我給你的都是復印件,原件在我那存著了。王山林緊繃著臉,說,你別以為你兩袖清風,你屁股也不怎么干凈,等著我一件一件給你算。

        溫占軍站起來說,我餓了,我要吃飯,就不陪你了。

        溫占軍慢慢走出辦公室,看見樓道里都是等著他的人,都向他使勁兒招手。他不知道那么晚了,因為夕陽掛在西際,像是一個紅蘋果。

        他走出廠門,發(fā)現(xiàn)老劉在等著他。兩個人走著聊著,風起來了,一點也不柔和,皺皺巴巴的,不斷拍著溫占軍的臉。老劉一直叨叨著,溫占軍就聽到一句,說,他恐懼你,所以就會一直折騰你。溫占軍覺得奇怪,便問,恐懼我怎么還折騰我呀?老劉意味深長的說,他要想自己不恐懼你,就得用一切手段讓你安靜下來。溫占軍收斂住腳,笑了笑,我要是安靜不下來,他就會一直恐懼呀。老劉點點頭,溫占軍握了握老劉的手,說,我知道你為我好,讓我自己走吧。溫占軍獨自走著,下意識地走到了團心湖的湖畔,不知為什么,忽然大吼了一嗓子,驚起了一群鷺鳥飛起來,在空中盤旋著。喊完了,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覺得乏乏的沒有了力氣。他沒有打敗對手的快感,也不懼怕對手再瘋狂地報復他,就是覺得心里空空的。他真的不想折騰,就想安靜下來過自己日子。

        風把湖水吹開,泛開了一朵朵的水花。他想著老婆要還是活著,兩個人就到外邊走走。老婆跟著他那都沒有去過,太冤了她。兒子打來電話,問他手機怎么總是不在服務區(qū)呀,是不是出了事?溫占軍說,我能出什么事。兒子說,你還是到深圳住吧,這里有大海沙灘,你可以散步和游泳。溫占軍說,你太忙了。兒子說,以前你忙顧不上我和母親,現(xiàn)在我怎么忙都會照顧你的。溫占軍有些心酸,推諉著,以后吧。小葉打來電話問到哪了,溫占軍的心怦然一動,說,我正準備去魚館,你去了先占個座,那吃的人多。

        責任編輯 孫俊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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