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志杰

末代皇族艾克的革命人生

◎文／郝志杰

他出身皇族，父親是溥儀的族兄、清朝末代肅親王善耆，姐姐中則有中國近代史上臭名昭著的漢奸川島芳子；他曾經被送到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取過一個日本名字“川島良智”，后來卻成為愛新覺羅家族中的第一位解放軍軍官，跟隨四野大軍南征北戰(zhàn)；在遭遇了人生坎坷之后，晚年的他又為中日友好事業(yè)奔走呼號。他就是葫蘆島市原政協(xié)委員、原楊家杖子礦務局工程師艾克。

家世顯赫

艾克，原名愛新覺羅·憲東，是清朝十二位“鐵帽子王”之一的肅親王豪格的第十一代世孫，末代肅親王善耆的第二十一個兒子，按輩分稱溥儀、溥杰為叔叔。辛亥革命爆發(fā)后，清帝遜位，內閣成員善耆戀棧權勢，拒絕在退位詔書上簽字，攜家人離開北京，到旅順投奔日本人，夢想著依靠日本人復辟清室。

善耆共有38個子女，其中兒子21人、女兒17人。艾克是善耆最小的兒子，與姐姐川島芳子是一母所生。按兄弟姐妹的大排行，川島芳子是艾克的第十四姐。

1914年出生的艾克在旅順肅親王公館里度過了孩提時代。1922年，他的父母雙雙去世。按照父親生前的托付，艾克被川島芳子的養(yǎng)父——日本特務川島浪速接到日本讀書。在川島浪速的老家——日本松本，艾克被取名為“川島良智”。

川島浪速與肅親王善耆的交往由來已久。早在八國聯(lián)軍侵華時期，川島浪速隨日本軍隊入侵北京，就開始蓄謀分裂中國東北。幾年后，他與善耆結成“兄弟之誼”。后來，善耆不僅讓十四女金壁輝認川島浪速為養(yǎng)父，將其送到日本培養(yǎng)，還心甘情愿地讓女兒改名為川島芳子。清廷覆亡后，通過川島浪速的關系，善耆先后將15名子女送到日本學習，期望他們能學習知識并博得日本人的同情與支持，以復辟清室。

思想洗禮

1927年年底，艾克考入東京府立第六中學。他和哥哥住在租賃的一間民宅里，接觸到的大都是下層勞動人民。每逢公休日，艾克總是和哥哥去登門拜訪他們，幫助做一些雜活，艾克的思想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一年半以后，哥哥結識了東京學生運動領袖加藤惟效。加藤惟效是日本共產黨員，并且和共產國際有聯(lián)系。在加藤惟效的影響下，艾克走進了一個嶄新的精神世界，接受了赤色思潮的洗禮。加藤惟效目睹了艾克兄弟二人的思想轉變，但是他無意吸收他們兄弟加入日本共產黨，他希望二人將來回國去找中國共產黨。

艾克中學畢業(yè)后，加藤惟效提醒他，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中華大隊派系林立，蔣介石、汪精衛(wèi)、張學良、李宗仁等派系都派學員到這里學軍事。艾克遂考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炮兵科學習。

參加革命

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yè)后，應幾位同窗好友的邀請，艾克到日本關東地區(qū)炮兵大隊當見習軍官。其間，艾克一直在籌劃回國的途徑，希望早日回去參加革命。1932年3月，偽滿洲國成立，艾克的七哥金憲奎成了偽滿的要員，而川島芳子也因為其特殊的身份在偽滿軍政界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成為號稱“東方魔女”的著名女間諜。在親友們的電邀下，艾克從日本回國，“覲見”溥儀后被安排到偽建國軍炮兵部隊任職，從少尉排長干起，直到擔任高射炮團上校團長。

艾克頻繁地和有抗日思想的親戚聯(lián)系，準備兵變，投奔抗日武裝。他認為，自己的“連連榮升”，也是參加革命的障礙。有一天，憂心忡忡的艾克與愁容滿面的溥杰相遇。溥杰把他拉到一個僻靜角落里，小聲說：“戰(zhàn)爭的前景已經很清楚，日本難以支撐了，要留意找左翼的朋友想想辦法，絕對不能坐以待斃。”艾克不禁抱怨道：“共產黨為什么這樣難找？”

事實上，共產黨領導的地下抗日組織，多年來始終在觀察艾克。1944年春季，共產黨地下組織經過多年考察和縝密研究，確認艾克傾向抗日，于是派出奉天共產黨地下組織主要負責人之一章晉去和他接觸。經過反反復復的考察、考驗，艾克終于走上了共產黨在東北開辟的隱蔽戰(zhàn)場。在歷史轉折關頭，他根據(jù)上級指示，親自繪制了日偽軍隊在沈陽、鞍山、撫順、本溪等地防空設施的部署情況和日本國內防空設施的軍事要圖，送給了地下黨的同志，還率領高射炮團的一部分官兵起義參加了八路軍，并從此改名為“艾克”，與家人分道揚鑣。

1945年日本投降后，川島芳子被國民政府以“漢奸罪”逮捕，于1948年3月被槍決。艾克的哥哥和姐姐、妹妹們大部分在日本特務機關的保護下遷居日本，而艾克卻選擇了一條與家庭決裂的道路。為表彰他率部參加人民軍隊的貢獻，上級任命他為冀熱遼軍區(qū)炮兵旅參謀長，協(xié)助旅長賈陶搜集日偽時期留下的炮兵裝備。到1946年5月，全旅共搜集各種火炮700多門、炮彈50余萬發(fā)、坦克12輛、汽車22輛及大批大炮零件和器材。艾克由一名末代皇族、女間諜胞弟成長為一名解放軍軍官，隨四野部隊南征北戰(zhàn)。

1950年8月，末代皇帝溥儀和弟弟溥杰等人，作為偽滿戰(zhàn)犯從蘇聯(lián)移交回國。中共東北局的一位領導向溥儀介紹：“你的叔父載濤應邀出席了一屆二次全國政協(xié)會議，你的族侄憲東（即艾克）現(xiàn)在解放軍中服務，他們都成為新中國的建設者和保衛(wèi)者?！睉棖|的近況令溥儀深感意外：自從1945年溥儀被解往蘇聯(lián)伯力后，還是第一次聽到艾克的消息；溥儀更沒有想到，這位自己栽培過的族侄會率領部隊參加解放軍。

與溥儀重逢

新中國成立初期，艾克面對歷史審查有口難辯，因為當年策動他走上革命道路的兩位地下黨員，有一人已經去世，另一人則不知下落，一時無法尋找，這樣，艾克率部參加解放軍的來龍去脈就成了歷史懸案。已經是解放軍副師級干部的艾克，因為出身背景被誣陷為“日本特務”“隱藏的間諜”?？紤]到艾克為人民解放事業(yè)立下的功勞，組織上撤銷了他在部隊的職務，將他轉業(yè)安置在葫蘆島市楊家杖子礦務局。在那里，艾克發(fā)揮早年學習的科技知識，成為一名工程技術人員。

1961年的一天，艾克借到北京出差的機會，拜訪了自己的老首長——曾任冀熱遼軍區(qū)司令員的國家司法部副部長李運昌。交談中，李運昌說：“毛澤東思想把你的叔叔溥儀改造過來了，他特赦后已經被安排到北京植物園工作，你應該去看看他。”

次日，艾克乘坐公共汽車來到位于香山的植物園，當溥儀看到自己昔日的“部下”已經成為新中國的建設者時，顯得格外高興。他親自用開水沏茶送到艾克面前，叔侄倆毫無拘束地交談起來。溥儀談了受到特赦后的感受，一再表示，感謝中國共產黨把自己改造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人，成為一名光榮的公民。

對叔叔的變化，艾克感到十分高興，他向溥儀介紹了自己率部起義的經過。溥儀對他說：“你參加了革命，這是我沒想到的事?！彼€鼓勵艾克在崗位上努力工作。叔侄二人闊別16年，相見后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到了午餐時間，溥儀主動起身到食堂為艾克打飯、打菜，并親自把菜飯送到艾克的面前。

艾克通過和溥儀的交談，以及親眼看到溥儀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感受很深。他不由回想起溥儀在偽滿洲國做“皇帝”時的情景。那時，艾克“覲見”溥儀要行三跪九叩之禮，溥儀的日常生活、衣食住行都要多人伺候。而在今天，溥儀不但生活能夠自理，而且還能主動照顧別人。這次短暫的會面和交談，在艾克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友好使者

“文化大革命”中，艾克再次遭到批判，但他還是挺了過來。撥亂反正時期，組織上經過多方尋找，終于找到了那位當年策動艾克參加革命的共產黨員。經過查證，組織上為艾克平反并恢復名譽，楊家杖子礦務局還為他辦理了離休手續(xù)。艾克的身世和特殊經歷，使他成為葫蘆島市不可多得的統(tǒng)戰(zhàn)對象。艾克先后當選為錦西市（今葫蘆島）政協(xié)委員，葫蘆島市第一屆、第二屆政協(xié)委員。在積極參政議政的同時，艾克發(fā)揮家庭和社會關系優(yōu)勢，為中日民間友好往來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

艾克的很多親友居住在日本松本市，上世紀90年代中期，年過八旬的艾克仍為促成松本市和葫蘆島市的友好往來積極奔走，為兩地之間的交流做了許多卓有成效的工作。由于年齡和家庭等原因，艾克生命里的最后10余年時間大部分在北京度過，但他仍然牽掛著工作、生活了30多年的第二故鄉(xiāng)葫蘆島，每年都不顧年事已高和路途遙遠，乘坐火車來葫蘆島出席政協(xié)全會。

2002年，艾克在北京逝世，走完了不平凡的一生。

本欄編輯／牛澤群 郵箱／gcdynzq@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