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符興全

天下美樹
——椰頌

文｜符興全

朋友，你見識過海南島的臺風嗎？那強烈的氣流，好像巨大的隱形列車，從海上呼嘯而來，猛烈地穿過大地，推倒樹木，掀翻房屋，甚至擰斷橋梁……而在這攪徹周天的狂風暴雨中，自然界的樹木中誰能挺立不倒呢？是椰子樹！你看，它那圓圓高高的樹干，在狂風中搖曵，彎曲又挺起；那被風吹成火炬般的樹冠，有時都快垂到地面了，又頑強地揚起頭來，勇敢地迎接下一個更加兇猛的風頭……狂風暴雨過后，是它，第一個昂首迎接透過云層的陽光，第一個張開臂膀擁抱逐漸清亮的藍天。

為什么，它會那么堅強？幾十年來，我無數(shù)次這么追問它，也這么追問我自己。我生長在海南島，小時候，坐在屋里，透過窗戶，恐懼地望著它與風暴拼搏；長大后，在野外，在樓房里，在抗風救災的隊伍中，崇敬地端賞它的雄姿。

——我看到，發(fā)達的根系，密密實實地抱團在一起，堅實地扎進地層的深處，有些根須伸展了十幾米，把土里的養(yǎng)份，源源不斷地輸送給枝葉和果實，又把那高挑的樹干牢牢抓在大地上。

——我看到，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纖維，組成堅硬的外衣，嵌入松白的樹肉里；樹衣和樹肉的纖維，匯織成密不可分的網柱，把整根樹干緊密牽連，形成了柔韌的生命體。柔者生之徒，僵者死之徒，它順應了大自然的生存之道。

——我看到，它一根樹干直通樹冠，樹冠由長扇般的椰葉組成，椰葉的柄頭是圓亮的椰果。它渾身上下沒有一件累贅之物，絕無旁枝側葉逸出，因而，它招風惹雨的面積很小，自然更能挺立風中了。

朋友，你見過文昌椰林灣那棵向著沙灘海浪彎著生長的椰樹嗎？這是我們海南的一張“名片”。每每看到這張“名片”，我耳邊總會響起《永遠的邀請》那優(yōu)美的旋律。在這張“名片”后面，是一排排參天的椰樹——挺拔的樹干、婆娑的椰葉，像藍天下飄揚的旗幟；再往后，是綠幕層層的椰林。沿著椰林中彎彎的村道穿行，你會看到：棟棟木屋，間間瓦房，幢幢洋樓錯落有致地分散在椰樹之間，組成一個個迷人的村落。村落之上，炊煙裊裊；村落之中，笑聲陣陣。孩子們繞著椰樹追逐，老人們躺在系于樹干的網床里乘涼，婦女們蹲在椰樹頭，向游人們兜售青嫩的椰果。這種“椰林深處有人家”的景象，讓你恍惚走進傳說中的桃花源。

我有一位朋友，1987年第一次踏進這“桃源”。當?shù)厝擞镁菟麕淼牟杞o他喝，他說這茶比他喝過的甜；當?shù)厝擞纸o他喝椰子水，他說這水是透心的甘冽清甜。他好奇地發(fā)問：“這井水跟椰子水有關系嗎？”當?shù)厝擞謳剿?，打上一桶井水讓他嘗，他用椰子殼舀了一口井水喝，井水也是甜的；他問為什么？當?shù)厝擞衷诰砸活w椰子樹的樹干上砍出一個口子，口子里流出澄黃的樹汁，他用手指醮了送到唇邊舔舔，這樹汁也是甜的；他仰首望望水井的四周，四周是遮天蔽日的椰子樹，他似乎悟出了什么，問：“椰子的樹根會伸到這水井底下嗎？”當?shù)厝嘶卮穑骸皶模€會伸得更深。”他又問：“椰樹的根汁也是甜的嗎？”當?shù)厝嘶卮穑骸笆翘鸬??！彼S之大聲喊道：“我明白了！這椰樹渾身都是甜的。它的汁液滲進水里啦！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哇！”而對椰樹椰林發(fā)出如此感慨的，又何止他一個！

朋友，你知道椰鄉(xiāng)有一種食品叫“椰子鹽”嗎？在那貧窮的年代，“椰子鹽”是椰鄉(xiāng)人極好的“補品”。人們把老熟的椰子肉刨成碎末，用鹽巴炒干，炒出香味來，就是“椰子鹽”了。拿它配飯吃，既有蔬菜的清甜，又有肉類的油香，且便于存放和攜帶。椰鄉(xiāng)的許多農村孩子，都有過帶“椰子鹽”上學的經歷。我讀小學時，幾乎每個星期日的黃昏，媽總會把拳頭大小的玻璃瓶放進我的書包里。玻璃瓶裝的就是“椰子鹽”，這是我一個星期就飯吃的“菜”。媽說：“這‘椰子鹽’可好了，抗日戰(zhàn)爭時期，媽送飯給山里的抗日游擊隊，就常帶‘椰子鹽’過去。游擊隊員們吃了‘椰子鹽’，有力氣打仗；你吃了‘椰子鹽’，也會有精神讀書?！?/p>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媽因為支持抗日，被日本人抓進監(jiān)牢里關了半年，經歷各種酷刑而不屈，出獄后志更堅，加入了共產黨，成了黨在農村的“堡壘戶”。解放后，到了椰子收獲的季節(jié)，媽帶領村民們把當時歸為集體的椰子集中采摘，給每家每戶分配幾十個甚至上百個。村民們把椰子果當寶貝保存起來，分期分批地拿去榨油、制椰子蓉，或炒成“椰子鹽”，制作成上等的營養(yǎng)食品；有些人家還咬咬牙拿椰果去賣錢，以補貼家用。每每吃著“椰子鹽”“椰子蓉”，或者吃著椰子油炒出來的飯菜，我都好像看到孩子吸吮母親的乳汁。那時候，椰樹之于我們，實在是太珍貴太親切了，它真是我們的生命之樹?。?/p>

現(xiàn)在，“椰子鹽”當家的年代已經過去了，椰子果有了更大的用場。椰子汁、椰子粉、椰子糖、椰子蓉、椰子餅干、椰子酥卷、椰雕工藝、椰絲軟墊……椰子產品數(shù)不勝數(shù)；國宴用上了椰子汁，李克強總理在海口調研時到便利店選購了椰子脆片和椰奶酥卷。椰子，隨著明媚春光飄向了五湖四海；椰鄉(xiāng)人，也隨之走向小康和富足！

說到這里，我突然想到，該怎么概括椰樹呢？它在狂風暴雨中挺立不倒，是堅強之樹；它折桂海南“省樹”，被譽為熱島“名片”，是頎秀之樹；它周身流淌著甘甜的汁液，是神奇之樹、甜蜜之樹；它的果實，養(yǎng)育了島民，造福了島民，是生命之樹、幸福之樹。它所具有的品質，是眾多美樹嘉木所無法比擬的，它的身上，幾乎集中了樹木大家庭中所有成員的美好。它美在堅強，美在頎秀，美在神奇，美在碩果累累！啊，我概括出來了：它是天下美樹！

人們常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而它，這“天下美樹”，雖秀于林而風難摧之。由此，我想起了吳瓊花，想起了洪常青，想起了“二十三年紅旗不倒”，也想到了扎根寶島不懈奮斗的各方才俊，更想到像我媽那樣千千萬萬堅強樸實的海南人民！他們，不正像海南島上一棵棵美麗的椰子樹嗎？他們深植海南，堅韌頑強，堂堂正正挺立于天地之間；他們除了從奮斗中獲取支撐生命，養(yǎng)育后代的養(yǎng)份之外，不再多長“一枝一葉”、一分一毫，從而腰桿挺直，不懼風雨，永葆活力，生命長存，精神不死！永遠永遠地為寶島的更加美好奉獻豐潤的物質果實和精神果實！

啊！椰樹！我此時覺得，你已經不僅僅是海南的“名片”，更是海南事業(yè)的象征，海南精神的標志！我再次仰望你那亭亭立于藍天之下、碧海之濱的英姿，不由得肅然起敬，從心底里迸發(fā)出由衷的贊嘆：椰樹，你是天下最美的樹！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海南作家協(xié)會第四、五屆理事，文昌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

本文責編/蔡萌 郵箱/39466644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