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幫立
這是老城區(qū)一條老胡同,狹窄,彎曲,坑坑洼洼。胡同深處拐角的地方長著一棵笨榆樹,樹干一半鑲嵌在古墻里。正是榆錢花開的季節(jié),榆錢紛落。小榆雙手托腮坐在門前,榆錢落滿她雜亂的發(fā)間。
小榆哎,對門的王奶奶系著圍裙出門喊她,聽話啊,回屋里洗洗臉梳梳頭,到奶奶家吃飯。
王奶奶把飯菜端上了桌,小榆還沒來。小榆——小榆哎——王奶奶從屋里喊到了門口,對面沒了小榆,門上加了鎖。這孩子,就是犟,可能去醫(yī)院找她爸去了。王奶奶用力在圍裙上搓搓手。不對,這么小的孩子,走丟了咋辦?王奶奶匆匆忙忙追了出來,一直到胡同口。
見到余師傅家的小榆沒?穿個破紅襖,臉臟,頭發(fā)亂。王奶奶從下到上比劃著。
好像被一個年輕的女人騎電瓶車帶走了。修鎖的王師傅說。壞了,王奶奶打個寒顫,這要是被人販子拐走了該咋辦啊!
買菜的,修鞋的,配鑰匙的,補車胎的幾個街坊鄰居圍了上來:
怨就怨她王八媽,有人生沒人養(yǎng)的,生了孩子就跑沒影了,一罐子醋都是她酢的。
罵她娘有啥用呢,事都是出在節(jié)骨眼上,余師傅不出車禍啥事都沒有。我早就給他說過,年老別娶年少妻,將軍買馬人家騎。
小孩這么大了,偷去了也賣不掉。
就怕給她打怕了逼她去偷。
要是打殘了讓她去當乞丐呢。
我聽說還有割腎賣的,能賣幾十萬。
別瞎嚷嚷了。王師傅把錘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在青石條上直冒火星。抓緊時間通知黃包車師傅給我滿大街找。李嫂,你通知你家老李,他那一幫子師傅的黃包車在碼頭;鄭嬸,你通知老鄭,他那一幫子師傅的黃包車在老車站;你們幾個到街頭見黃包車就攔,告訴他們開黃包車的余師傅閨女丟了,穿個破紅襖,頭發(fā)沒梳臉沒洗,他們不少都認得。讓師傅們打電話互相通通氣。
五號碼頭浮橋頭,李師傅在路兩旁橫放了四輛黃包車,中間僅容一輛電瓶車通過。對不起,對不起,余師傅家的孩子被一個騎電瓶車的女人偷走了,我們在幫著堵截。
鄭師傅老車站這邊就不一樣了。去南城,有旅客叫車。不拉不拉,師傅們一個個擺手。平時搶客搶的如打架,今個這是咋的了?旅客們急匆匆地涌出車站,到大街上叫出租車去了。老車站客流量大,幾個黃包車師傅來回跑動著,東盯西瞧,注意力都在年輕的婦女和小孩身上了。干啥干啥?一個年輕的婦女一把從鄭師傅手里拉回自己的小閨女,大聲嚷嚷起來:拉我們家的孩子干啥?鄭師傅認錯人了。
快一個小時過去了,碼頭、老車站,沒有出現(xiàn)小榆的身影。大街上師傅們也紛紛打電話通知,沒找到。
報案??!有人提醒。鄭師傅開著黃包車就奔往北城派出所。
民警:姓名?小榆。姓啥?姓余。叫余小榆?是。年齡?八九歲吧!到底幾歲?我算算,嗯,余師傅是奧運會那年春上結的婚……有多高?大概到這吧!師傅在自己的胸膛比了一下。穿啥上衣?聽說是一件破紅襖。褲子?不知道。鞋?不知道。對了,頭發(fā)亂,沒洗臉,臟。鄭師傅上下比劃一下。走丟多久了?一個多小時吧。
所長在旁邊聽完后安排,你和鄭師傅一塊去醫(yī)院見余師傅,把小榆的具體情況摸清,尤其是要找到近期照片。你倆到余師傅家所在胡同,仔細排查。你們幾個立刻分頭抵達平時地界,進行巡查。我向局里匯報,提前招呼,以便周邊及時支援。
民警和鄭師傅趕到醫(yī)院余師傅病房,余師傅已感覺出哪點不對勁,聽完民警的話,頭深深地埋在打著石膏的雙腿間,脊背起伏抖動。
爸爸,一個甜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余師傅抬起頭來,頭發(fā)烏亮,面色紅潤,穿著嶄新的小黃襖的小榆,正懷抱著一束鮮花,天使般向他走來。
余師傅一下子把女兒抱在懷里,你到底跑哪去了?
我被老師接她家里去了,老師送我來的,在外面呢!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朝門外走廊上望去。
責任編輯 夏 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