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莉 鄭君玲 (河北科技大學藝術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6000)
視覺空間作為影視藝術美學表現的重要元素,直接影響著影片故事的感染力和藝術表現力。深諳此道的英國新銳導演喬·懷特,以唯美的視覺空間畫面為觀眾創(chuàng)造出與眾不同的視覺盛宴,激發(fā)觀眾對影片的想象和思考,被譽為電影視覺空間美學大師?;诖耍疚囊詥獭烟仉娪耙曈X空間特點為切入點,探究其視覺空間的構建策略和作用。
喬·懷特在文學改編電影中經常使用唯美的視覺元素將觀眾帶入視覺藝術的世界中,其電影影像仿佛一幅幅精美的油畫作品,與故事人物的情感結合在一起,讓觀眾隨著景觀空間變換感悟情感的發(fā)展。例如,在文學改編電影《傲慢與偏見》中,懷特將影片內容與自然景觀距離明顯拉近,對英國中世紀的鄉(xiāng)村風光和生活進行了詳盡的呈現和描寫,讓影片擺脫了原著的貴族格調,煥發(fā)著泥土自然清新的芬芳。影片中自然風光幾乎貫穿了主人公經歷的全過程,當主人公伊麗莎白只身前往莊園時,自然與人物完美契合,呈現出一幅開闊大氣的視覺空間;當伊麗莎白與達西爭吵時,電影對急風驟雨、搖搖欲墜的建筑、草木構建起一個風云變幻的室外自然空間,凸顯人物憤怒的內心世界;伊麗莎白最終面臨人生選擇時,為凸顯其內心的悸動和復雜,電影將鏡頭聚焦于山崖的險峻和平原的廣袤,用自然景物的外形與人物共同營造了一幅深沉壯闊的視覺意境。除此之外,在《贖罪》中,懷特也將溪水、樹林、橋洞、噴泉、莊園、長灘等自然景觀貫穿于主人公塞西莉亞姐妹的情感發(fā)展中,為觀眾展示了一幅幅精致同時又蘊含深意的唯美畫面。而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喬·懷特更是充分利用了舞臺劇的藝術形式與表現手段,在故事人物形象、鏡頭畫面上講究明亮華麗,極具繪畫和舞臺藝術的唯美特性。例如,在電影空間上,影片大量借鑒劇場空間安排,人物服裝精致華麗、空間布景和諧統(tǒng)一,燈光變化莫測,將俄國19世紀宮廷的奢華之美與電影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讓觀眾如癡如醉。
在《漢娜》《獨奏者》這兩部現代題材影片中,導演喬·懷特在視覺空間的構建上不再追求精致唯美,而是出于故事主題的考慮,集中展示都市空間景觀的破敗無序,以陌生化的城市視覺空間展示現代人的心理狀態(tài)。以2005年的《獨奏者》為例,故事雖然發(fā)生于大都市洛杉磯,但影片中靚麗光鮮的地標符號幾乎沒有出現,視覺空間中畫面都呈現出普通都市的共性景觀,導演通過對城市身份的陌生化和模糊化處理,凸顯影片的藝術感染力和沖擊力。一方面,電影用大量鏡頭聚焦洛杉磯貧民區(qū)的破敗簡陋,尤其是收容主人公的社區(qū)被完全定義為城市邊緣,但這種破敗的視覺空間讓影片呈現出強烈的人性關懷意味。另一方面,電影《獨奏者》采用航拍鏡頭俯瞰城市地貌,用模糊的城市景觀為觀眾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去認識洛杉磯這個大都會,讓觀眾擺脫了對大都市的習慣印記,將注意力關注到主人公的生活現實,增加了視覺空間的人文深度和批判意識。同樣在影片《漢娜》中,喬·懷特通過14歲少女殺手漢娜的復仇和逃亡之旅,將摩洛哥、芬蘭、西班牙等國家的視覺空間予以藝術化的顛覆,視覺空間元素不再是唯美的,而是粗糙的、危險的。例如,電影中當漢娜逃到柏林后,進入了一個廢棄已久的兒童樂園,本該如童話般美麗的公園卻破敗不堪,甚至童話中常見的小木屋也陰郁恐怖,充滿兇險,導演用錯綜復雜的場景、陰暗的光線、顫抖的畫面將視覺空間營造出一種詭異風格,讓觀眾也隨著視覺空間的推進而緊張??傊?,導演喬·懷特在其現代題材的電影中,最大限度地將視覺空間形象予以異化處理,都市不再喧鬧華麗,而是變得陰郁破敗。這種視覺空間凸顯了影片對社會現實的批判意識及喬·懷特的人文精神。
喬·懷特在電影創(chuàng)作中,將個人風格和主流拍攝手法進行了最大限度的結合,讓電影空間美學在宏大空間和微觀視覺元素上形成了復雜的、動態(tài)的平衡,讓觀眾在影片有限的時間內感受電影藝術的視覺沖擊力和主題意蘊的感染力。
為凸顯電影的空間之美,喬·懷特經常在電影中采用動態(tài)的長鏡頭對畫面進行調度,以單獨的長鏡頭手法為觀眾帶來通暢和連貫的視覺空間審美感受。例如,在《傲慢與偏見》中,喬·懷特交代伊麗莎白的性格和其空間環(huán)境就用了長達88秒的鏡頭,而酒會跟拍鏡頭甚至達到170多秒;在電影《贖罪》中,敦刻爾克撤退的場景中,全景長鏡頭長達300多秒,完整地構建起敦刻爾克慘烈混亂的視覺空間。喬·懷通過長鏡頭將畫面聚焦在死亡的戰(zhàn)馬、燃燒的物資、渾身是血的傷兵的地獄景象,同時又將鏡頭瞄準象征天堂的海邊兒童游樂場,通過慘烈的戰(zhàn)爭長鏡頭描寫形成了天堂、地獄強烈的視覺對比,讓電影呈現出強烈的史詩感。同時,為了表現視覺空間的變化,懷特電影中的長鏡頭以運動鏡頭為主,用蒙太奇式動態(tài)拍攝思維代替?zhèn)鹘y(tǒng)定點機位拍攝,讓影片的視覺空間本身具有運動節(jié)奏,這也成為其視覺藝術的重要標志。喬·懷特電影經常讓鏡頭和主人公之間保持動態(tài)的關系,主要以主人公的行蹤為線索,以自由拍攝視角跟隨,游移展示影片的空間位置和空間情態(tài),同時改變電影畫面構圖和取景,這樣既能保證人物和空間結構的強化,也能保證視覺空間的整體性與連貫性。
喬·懷特電影中的視覺空間不僅細致真實,而且空間轉換較為靈動利落,讓電影的視覺空間呈現出較強的連貫性和完整性。為實現空間轉換的合理順暢,喬·懷特將道具、光線等視覺細節(jié)元素作為視覺空間轉場的媒介,讓空間變化顯得非常自然。電影中喬·懷特利用同一事物的細節(jié)相似性,例如在《安娜·卡列尼娜》一片中,當安娜的小兒子的火車玩具由玩具假山隧道開出后,視覺空間馬上跳轉成真正的火車。喬·懷特采用了文學中“明喻”這一修辭手法,讓場景轉變毫無違和感。同時,喬·懷特還利用了不同事物某一層面的相似屬性,為觀眾造成視覺上的連貫。例如,在《傲慢與偏見》一片中,當伊麗莎白在臥室梳妝臺前向手中的羽毛吹氣時,氣流聲、羽毛波動與舞會火焰燃燒的聲音和火苗聯系在一起,將視覺空間轉移至舞會上,電影的空間變化的美感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再如《獨奏者》一片中,納撒尼在臥室中拉小提琴時,鏡頭逐漸上移對準了屋頂的星球模型,而慢慢地電影視覺空間就由室內轉換至黑暗宇宙,球形模型也變?yōu)樾l(wèi)星視點中的地球。通過這一特殊的視覺空間轉換可以發(fā)現,懷特充分利用模型等細節(jié)將不同的視覺空間聯系起來,讓影片具有科幻片式的美感和紀錄片式的震撼,既完成故事敘事任務,又讓影片具有一定的詩意美感與人文情懷。
喬·懷特經常以人物心理為線索,讓故事人物的情緒連接視覺空間,這樣既能實現電影的傳情達意,同時也讓觀眾發(fā)現人物的內心情感傾向與波動。例如,在《安娜·卡列尼娜》一片中,故事結尾萬念俱灰的安娜身著華服獨自漫步在寓所內,她突然腹痛難忍跌落在沙發(fā)上,但她抬起手拉開布簾時,卻赫然出現了列車的窗外景象,電影瞬間由室內空間變?yōu)榛疖嚨能噹?。安娜在絕望中走出了車廂,穿梭于乘客惡意的眼光中,最終在火車的汽笛聲中,安娜在站臺邊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電影在該過程中,以安娜的焦灼與絕望心理為動力,以突然的、大幅度的空間變化預示人物的精神狀態(tài),形成了心理節(jié)奏與時空變換的同步,也讓整個故事視覺空間聯系得自然順暢。
喬·懷特通過鏡頭語言將電影中的道具、人物、場景等視覺元素與故事內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僅以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畫面增加了的影片的美學價值,而且也讓視覺空間推動了故事的發(fā)展,對觀眾理解影片內涵起到重要作用。
喬·懷特在影片創(chuàng)作中通過對視覺空間個性化的設計,使其影片在故事內容和視覺畫面上均衡和諧,同時讓商業(yè)影片呈現出更多文藝氣質。通過對自然景觀、城市景觀個性化的表達、動態(tài)長鏡頭的大量運用及視覺空間的無縫連接,喬·懷特電影在視覺畫面完整度和視覺空間承接連貫性方面實現了空間美學的藝術創(chuàng)新。同時,喬·懷特通過唯美的莊園景觀讓電影呈現出濃郁的英倫風格,與好萊塢電影形成了明顯的區(qū)別,也讓電影視覺藝術具有古典文化情境,符合現代都市觀眾對審美的心理需求。尤其在《傲慢與偏見》《贖罪》《安娜·卡列尼娜》這三部文學改編電影中,通過城堡、樹林、溪水、莊園等畫面的集中展示讓現代觀眾形成對古典文學及空間美學的直觀認識,讓觀眾不再將觀影重點完全聚焦于故事本身,也注重電影的藝術表現力。可以說,喬·懷特通過對電影視覺空間的個性化設計,在好萊塢奇觀電影、技術電影發(fā)展的背景下,形成了較為獨特的美學意識形態(tài),為理解電影的技術之美與意境之美提供了成功的范本和有益的啟示,對電影視覺藝術的發(fā)展具有重要價值。
喬·懷特電影的視覺空間對電影本身來說,首先將故事角色的內心世界直觀地展示給觀眾,實現對現實的解構。電影人物內心世界具有一定的復雜性和矛盾性,而喬·懷特通過外在空間景觀和事物與人物內心形成密切聯系,讓視覺元素的變化、排列組合形成對故事人物內心的彰顯。尤其是喬·懷特對于人物心理與現實時空背離式的表述,成功地展示和挖掘了人物心理動因和精神歷程。如《獨奏者》一片中,喬·懷特對主人公納撒尼求學的心理通過其在空蕩蕩的劇場、密閉的電話亭、黑暗的后臺等空間予以表現,將其緊張和敏感的心理狀態(tài)完整地展示給觀眾,這些視覺空間成為納撒尼心理世界和現實生活的寫照。其次,視覺空間的構建推動了影片的敘事進程。喬·懷特影片對大量現實空間的長鏡頭和動態(tài)鏡頭運用,增加了觀眾對場景、人物的認知程度,從而能主動建立視覺元素、氛圍與情節(jié)發(fā)展的邏輯關系,對情節(jié)發(fā)展起到推動作用。例如,在電影《安娜·卡列尼娜》一片中,主人公安娜的愛情歷程總是伴隨著火車車頭、火車車輪等意象,可以說,火車等元素構建的視覺空間成為其愛情的載體,同時也暗示了安娜毀滅的最終方式。同樣,在《漢娜》一片中,導演喬·懷特通過科幻元素、驚悚元素、公路鏡頭、城市景觀等視覺元素的糅雜,借助慢鏡頭、高光和濾鏡等拍攝方式營造出一系列視覺空間,通過空間的連續(xù)性展示將主人公漢娜的尋父、復仇情節(jié)聯系在一起。
英國新銳導演喬·懷特并不多產,其作品在影視藝術審美層面上,達到了影像藝術和美學價值之間的平衡,實現了視覺空間和電影主題的和諧同一。喬·懷特電影藝術別具一格的視覺空間構建方式,既是其對電影表現力、影像之美的個性化嘗試,同時也為當前商業(yè)影片審美空間的進一步拓展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因此,喬·懷特在電影視覺空間美學價值上的探索無疑值得全世界電影藝術者廣泛關注與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