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 冠

(長春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新世紀以后，歌舞電影有了較大的發(fā)展，其中最為明顯的便是以街舞為代表的青春化符號的廣為運用，且不同舞蹈(包括聲樂)藝術之間能夠因電影敘事而呈現(xiàn)一體化。善于推陳出新的馬科斯·吉瓦和丹尼亞·帕斯奎尼在《舞力對決》(2010)的嘗試后，又推出了《舞力對決2》(StreetDance2，2012)，以舞蹈為載體，闡釋了融合、競爭、愛情等多重主題，使電影在給予觀眾感觀層面的享受之外，又能指向更深入的思考。

一、多重主題之融合

歌舞電影本身就是一種融合性的藝術，其魅力來源于電影的敘事性與舞蹈的觀賞性的統(tǒng)一。但自20世紀70年代之后，歌舞電影的市場就開始在科幻、戰(zhàn)爭等電影的威脅下出現(xiàn)了萎縮。至今，歌舞電影依然屬于較為小眾的類型片。新時期的歌舞電影又實現(xiàn)了一種新的融合，即將校園背景納入到傳統(tǒng)歌舞題材當中。而在《舞力對決》系列電影中，其在內(nèi)容上又實現(xiàn)了兩個舞種之間的融合，一旦這種融合實現(xiàn)得恰到好處，就可以在里外兩個層面上都實現(xiàn)自我品質的提升。

首先，在當下青少年觀眾中極受歡迎的充滿活力的街舞，是貫穿兩部《舞力對決》的舞蹈。街舞來源于在美國擁有兩百多年歷史的黑人文化，是一種起源于街頭的藝術。其舞蹈動作主要包括走、跑、跳，以及身體(包括頭、頸、肩、四肢在內(nèi))各部位的屈伸、旋轉等，盡管相對于芭蕾等具有古典意味的舞蹈而言，街舞在表現(xiàn)上顯得較為隨意，但就技術而言，街舞對于舞者的力量、身體的柔韌度和協(xié)調度上有著較高的要求。盡管在電影中，街舞仍然是一個較為新鮮的舞蹈元素，但是其本身不僅有著較為悠久的歷史，且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豐富的體系，除了美學以外，在運動學、心理學等方面，街舞藝術也有著不可替代的價值。就年代風格而言，可以分為老派街舞和新派街舞兩類，后者主要指的是誕生于20世紀90年代之后的，在音樂與動作上都進行了一定革新的街舞。目前在歌舞片中便主要表現(xiàn)的是新派街舞。而就具體的舞蹈類型而言，新派街舞又包含了霹靂舞、雷鬼舞、鎖舞、機械舞等多種類型，它們都能以不同的方式來表現(xiàn)不同的舞蹈情緒。在電影中，阿什的主要競爭對手“Ivincible”舞團在三次出場時兩次跳的便是霹靂舞。這種編排是富有深意的。第一，相比起鎖舞、機械舞等更強調團隊合作帶來的整齊劃一或此起彼伏、天衣無縫配合美感的舞蹈來說，霹靂舞中有大量可以通過個人表現(xiàn)的大地板動作和小地板動作，如Top-Rock、Footwork等，這些動作都帶有明顯的炫技意味，能夠充分地展現(xiàn)各種高難度技巧，這恰好可以用來展現(xiàn)“Ivincible”舞團囂張、自大的氣焰。第二，霹靂舞高度強調速度與力量感，通常在街舞表演或斗舞中被放于開場，從而以其氣勢來迅速震懾住觀眾或對手?！癐vincible”舞團的兩支舞一次出現(xiàn)在片頭，即他們與阿什矛盾的開始；一次則出現(xiàn)在結尾，即他們與阿什的最終對決。霹靂舞干凈利索的美感能夠迅速調動起(銀幕內(nèi)外的)觀眾的興奮感。即使是不了解舞蹈的觀眾也可以感受到，“Ivincible”舞團盲目自信于自己的這種張揚、剛性十足、帶有侵略性的舞蹈套路，以至于最后被阿什的團隊打敗。

其次便是拉丁舞元素的融入，拉丁舞正是阿什戰(zhàn)勝“Ivincible”舞團，“以柔克剛”中發(fā)揮“柔美”作用的武器。一次意外的機會阿什認識了跳拉丁舞的伊娃，從此開始了對拉丁舞的深深迷戀，在經(jīng)紀人艾迪的反對下，阿什依然堅信他可以說服其他隊員接受探戈。在阿什的人生中，這是他第一次系統(tǒng)地向他人學習舞蹈。這也正是拉丁舞等舞種與更為自由、更容易自學的街舞的區(qū)別所在。而在和伊娃的接觸中，阿什也不斷改變自己對探戈等拉丁舞的看法，如探戈所表達的并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的情欲，如在跳舞時并不可以為了討好觀眾而炫技，而是要時刻為舞伴考慮。又如薩爾薩舞的精華并不在于具體的舞蹈設計，而是在于某種需要去理解的激情等。甚至為了教會阿什感悟這種激情，伊娃蒙上阿什的眼睛，讓他感受到兩個舞者之間的信任。在電影中，阿什團隊與“Ivincible”舞團進行了兩次斗舞，第一次他出于顧慮沒有跳拉丁舞，結果被對手文斯說“還差得遠呢小子”，而第二次他們跳出了拉丁和街舞結合的舞蹈后，獲得了全場觀眾的歡呼。

并且，在電影中起著“壓軸”作用的最后一支舞，也就是最終奠定阿什和隊友勝利的那支舞中，主創(chuàng)有意識地在拉丁舞之外，又加入了來自中國的醉拳以及來自巴西的柔術動作，這讓現(xiàn)場觀眾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也再一次地深化了電影的融合主題。阿什的勝利并不僅僅是在于舞者的個人技巧，而是在于阿什等人擁有藝術創(chuàng)新精神，能夠敏銳地注意到不同的藝術甚至是武技中的動作可以用來充實街舞，并且勇于糅合，這就使得街舞在原本的豪放不羈之上又增加了不同的韻味，這使得他們對街舞做出了要遠高于“Ivincible”舞團的貢獻。

值得一提的是，在歌舞電影中，種族的融合也是一個常見常新的主題。在當代歌舞電影中，這往往體現(xiàn)在美國國內(nèi)的黑人與白人少年的交流上，如《舞出我人生》(2006)等。而在《舞力對決2》中，這種融合則被擴大了。阿什為了組建自己的團隊而跑遍了整個歐洲，足跡遍布丹麥、荷蘭、瑞士等國，聚集了一批街舞才俊。團隊中有英語說不好的亞裔，也有抱怨沒有清真食物吃的穆斯林。這批個性迥異、特立獨行的青少年能夠為了戰(zhàn)勝對手而甘于忍受艱苦的條件一起奮斗，給電影增添了一重勵志色彩，舞蹈也被強調為一種有團結作用的紐帶。

二、多重主題之競爭

在大部分歌舞電影中，80%的篇幅都是各式各樣的舞蹈、歌唱，這也就導致了其劇情勢必是簡單的、單線式的，且各敘事單元之間能夠以舞蹈來進行銜接。在《舞力對決2》中，比賽是整部電影的主干劇情。這也就引出了電影的競爭主題。

在電影一開始，阿什的旁白就道出了他作為一個青少年的心聲。在成長的過程中，阿什感到“我們永遠都在前進，永遠都在道別”，為此阿什學會了獨處，而街舞是一個讓他能夠走入人群，加入到他人中的活動。尤其是在街舞文化特有的“斗舞”中，阿什能夠向人們盡情展現(xiàn)自己的各種高難度動作，當他贏下斗舞時，他就成了人們眼中的英雄。在這一刻，阿什便感到自己不再被獨處所困擾，而成為一個當?shù)貍髌娴囊劬喸煺?。換言之，街舞是阿什用來自我超越、自我競爭的法寶。在街舞中，一個積極、陽光、富有激情的阿什能夠戰(zhàn)勝一個離群索居的、低沉的阿什。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專家們普遍認為街舞所具有的即興、率真、個性、時尚、輕松與激情活力的特征有助于身心的放松，緩解學習、工作、生活帶來的壓力，消除緊張、易怒、神經(jīng)質等不良情緒，把不快宣泄出來，使心理得到調節(jié)和緩解”。在電影中，阿什出場的時候其身份是一個爆米花的外送員，他正是在給街舞少年們送外賣的時候被他們跳舞的場景所感染的。對于送爆米花這一兼職，阿什顯然是不滿意的，而街舞能夠充分地緩解他在生活、職業(yè)上的各種負面情緒。

除此之外，電影所要表現(xiàn)的競爭主題更多指的是阿什與他人的競爭，這也就導致了街舞在電影中又給主人公帶來了壓力與緊張等負面情緒，同時，這也使得這次競爭最后的輸贏結果以及比賽的過程成為電影最大的懸念。而他面對的對手則是強勁的。電影一開始便通過旁白交代了阿什所不服氣的對象：一個來自美國的“Ivincible”舞團，Ivincible的名字就來自于一個著名的街舞舞者，舞團以此來張揚自己的不可戰(zhàn)勝，他們在舞場上顯得強勢而高調。一方面，這與街舞本來就是美國的本土藝術有關，美國人為街舞的締造、發(fā)展和改良以及定義做出了主要貢獻，美國身份使“Ivincible”舞團在面對歐洲舞者時能夠有著某種自信；另一方面，“Ivincible”舞團本身也擁有不可小覷的實力，他們曾經(jīng)得過兩次街舞大賽的冠軍，現(xiàn)在他們又將下一個目標指向了這次巴黎街舞大賽。阿什第一次與“Ivincible”舞團的交鋒是以一人來挑戰(zhàn)對方，結果卻不慎在做一個單手支撐動作時摔倒?！癐vincible”舞團給予阿什的是無情的嘲笑。甚至在他們的引導之下，觀眾也發(fā)出爆笑，人們甚至將手中的爆米花扔到阿什身上，阿什也正是因為這次遭遇而得了一個“爆米花小子”的綽號。從此阿什立誓要打敗“Ivincible”舞團，一挫美國人的銳氣，令他們正視這個他們曾經(jīng)小瞧的“爆米花小子”。在反復地嘗試、失敗、再嘗試后，阿什等人終于站到了和“Ivincible”對決的舞臺上，甚至為了一雪前恥，團隊中人人都穿著當初阿什穿的爆米花工作服。能夠正視自己“爆米花小子”的身份，是阿什在與自己、與他人的雙重競爭中取得勝利的表現(xiàn)。

三、多重主題之愛情

當代歌舞片中，由于主人公基本上都為青少年，因此愛情主題往往是必不可少的。在《舞出我人生》《歌舞青春》(HighSchoolMusical，2006)等電影中，愛情主題均為電影增添了獨特的魅力，主人公用舞蹈取代了其余校園青春片中常見的毒品、性、暴力等沉重元素，以舞蹈來抒發(fā)青春的迷惘，表現(xiàn)青春的叛逆或狂歡，而符合更多人欣賞口味的愛情元素則得到保留，在并非大多數(shù)觀眾都擁有舞蹈體驗時，為主人公的成長帶來酸甜苦辣的愛情主題能更好地獲得觀眾的自我認同。《舞力對決2》亦不例外。

在電影中，主人公的愛情經(jīng)歷了“合—分—合”的波折。阿什在第一次與伊娃搭訕，要伊娃教他練舞時，伊娃就大膽地說了句“我想在床上教”，震懾住了阿什，使得阿什認認真真地跟她練舞。后來兩人也在練舞中逐漸產(chǎn)生了對彼此的好感和欣賞，排練出了一套絕妙的舞蹈。然而在與“Ivincible”舞團的第一次交鋒中，阿什在直視對方的時候突然心生怯意，不顧伊娃伸出來的手而直接讓團隊進入到下一個段落中，直接讓伊娃尷尬地站在臺上，這幾乎導致了兩人的分手。而在最后又一次面對“Ivincible”舞團時，本來以為伊娃不會出現(xiàn)的阿什卻看到了走上臺來的伊娃，伊娃的參與也幫助他們擊敗了對手，兩人的感情也在這次勝利中水到渠成。從頭至尾，愛情主題都是與舞蹈緊密相關的，其承擔的是豐富電影戲劇性和娛樂性的任務。

另一方面，親情和友情在電影中則起著輔助表達愛情主題的作用。在電影中，伊娃的叔叔馬努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馬努與伊娃相依為命，早在伊娃第一次與阿什練舞時就看出了兩人的情愫，并警告阿什不要傷害伊娃。在伊娃與阿什關系幾近破裂時，馬努找來阿什訓斥了一番，自己卻心臟病發(fā)作被送往醫(yī)院，而伊娃和阿什也在照顧馬努的時候言歸于好。溫馨的親情保證了愛情主題的浪漫色彩。

《舞力對決2》以一種生機勃勃的姿態(tài)在八十余分鐘內(nèi)表達了融合、競爭與愛情三重主題，顯示出一種不甘于使歌舞電影停留于快餐文化的努力。盡管就敘事的深度而言，《舞力對決2》還遠沒有達到《綠野仙蹤》(1939)、《雨中曲》(1952)的高度，但是其在表現(xiàn)多重主題上的嘗試，卻是對后來者有執(zhí)導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