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長平

老張的小飯館

◎ 李長平

老張是我的岳父，川街人都這么叫他?！袄蠌?，這么早??？”“老張，你這是從哪回來啊？大包小掛的。”親切，自然，隨意，聽得出濃濃的鄉(xiāng)情和彼此的貼近。

老張的飯館星期天最為熱鬧。上午九點以后，小綠汁、獅子山的那些老工人都愛到老張的小飯館里撮一頓。女工人燙著浪花卷發(fā)，說著南腔北調(diào)：“老張，來碗驢肉?！薄袄蠌垼偬睃c驢肉湯。”“老張，你熬的阿膠賣點來嘛?！蹦泄と藫u頭晃腦，豪氣沖天：“老張，來二兩酒，一挺羊機槍?！薄袄蠌?，下禮拜的驢鞭一定要給我留著?！倍渌晨蛣t先抽起水煙筒，看著別人吃一陣，他們才慢吞吞地點一兩個菜，就著半碗老白干邊吃邊閑聊。

跟妻子談戀愛以后，我突然覺得到老張家的小飯館吃飯不自在了，因為我必須處處注意形象。星期六星期天休息，我也不敢偷懶，早早地就到小飯館幫忙，挑挑水，切切菜，有時也挽起袖子炒幾個菜。我現(xiàn)在能在廚房露幾手，都是向岳父學(xué)來的手藝。

有人說：“你岳父人緣好啊，一年365天他走村串寨都不會餓著肚子?！边@一點我是相信的。岳父人緣好，我也愛交朋友。當(dāng)時岳母說：“李長平這人樣樣都好，就是太愛交朋友?！痹栏刚f：“男人在外，朋友越多越有本事?！痹栏复笕说倪@種理念伴隨了他一生。別人都以為，老張開小飯館那么多年，肯定有不少存款。實際情形是，他不僅沒有存款，還差錢。二十多年前蓋了幢小樓房之后，他家基本沒有搞過什么大的建設(shè)，他起早貪黑苦來的錢，都被他大把大把花掉了。有一次他殺了一頭上好的黃牛，機關(guān)單位的那些人都來買牛肉，好幾個他都沒有收人家的錢，一條牛看著很快賣完，中午一算賬，竟虧了一半。有的窮人來趕街，也喜歡來老張的飯店坐一坐，老張都會請他吃一碗牛肉米線或羊肉卷粉。

岳父對我和我家庭的愛，我現(xiàn)在都記在心間。我和妻子調(diào)到祿豐縣城工作后，他每個星期都要到祿豐趕一回街。每次來，都大包小包帶著些東西。我家住五樓，岳父本來走路就不方便，加之身體胖，爬到五樓，大汗小水掛在臉上，看到他毫不疲乏，還精神愉悅的樣子，我們都很感動。

（摘自《人生山水》長江文藝出版社 圖/趙勝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