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
戴了一個手鏈,也不知什么質(zhì)地的。小葉紫檀、沉香、黃花梨……全不懂。我只能將之概括為木頭。
應該不便宜。朋友很鄭重地送我,即使價錢不高,我也當成貴重的物品。
友誼越來越少,生活開始做減法。
衣服,越簡單越好。工作,越輕松越好。當然,誰都想輕松。但現(xiàn)在可以做到自我減壓,有了相對的自由度。吃飯,小米稀粥咸菜條即可。
手鏈明明是個加法。一輩子幾乎沒戴過手表,更沒像土豪一樣戴個大金鏈子。到了現(xiàn)在,忽然對手鏈發(fā)生了感情。
有點涼,有點沉。寫字吃飯都礙事,睡覺還要摘下來。要論意義,不知道有什么意義。
唯一有些意義的是,看到那個圓圓的東西,由原先的一塊死木頭,漸漸有了亮光,有了生氣。如同看到一個懵懵懂懂不會說話的嬰兒漸漸變成了一個活潑的少年。拿在手里,仿佛可以和它對話。
所謂靈氣,所謂亮光,不過是身上的油脂摩擦出來的。也可以說是主人把它養(yǎng)出來的。
人,都要自覺不自覺地養(yǎng)一些東西。早期的人類養(yǎng)狗養(yǎng)豬,都有現(xiàn)實的用處??醇易o院,殺了吃肉。追溯到最初,他們養(yǎng)它們,也許就是下意識,覺得好玩,甚至連好玩都不覺得,就是像吃喝拉撒睡覺醒來一樣,跟著感覺走。
種植植物也是一種養(yǎng)。養(yǎng)五谷是為吃飯,但他們應該也養(yǎng)過毒物。不要把先人想象得那么功利。人類還有很多完全是憑著本能去做的事。不考慮對錯,也沒什么對錯,也不要什么結(jié)果,就是要做那么一件事。
世上有用的事太多。做些無用的事,養(yǎng)點什么東西,應該是人類自胎里帶來的。
而無用之事,于當事者其實還是有用的。
老家的房子,十幾年二十幾年前就搖搖欲墜,每逢刮風下雨,必心驚肉跳。它堅持著,只要里面有人,有人氣支撐,哪怕只有一個老人在里面茍活,房子就站著不倒。忽然一天,老人去世,第二年便房倒屋塌,斷壁殘垣,荒草蔓延。如果沒人整理,兩年便夷為平地。
人的肉體,人的氣息,確實能養(yǎng)一些什么。
長春的老田是我二十多年的哥們。他送我一對干癟的核桃,像沒長好的腦仁。他說,你要天天揉,養(yǎng)著它們,時間長了,它們就活過來了。
近幾年,老田似乎有點抑郁的跡象,也許是身體越來越差,他又不怎么鍛煉。也許是生活太無趣,起碼他的生活很無趣。我在長春的時候,經(jīng)常到他們那里閑聊。純粹的閑聊,扯起來就是一個下午。
朋友之間也要互相養(yǎng)一養(yǎng)。我離開了,希望他找到新的養(yǎng)護者。
(摘自《濱海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