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亮節(jié)
摘要:發(fā)源于唐宋時期禪宗美學,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學重要的組成部分,曾對中國藝術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直到今天,禪宗美學思想仍然給當代繪畫以多方面的啟示和借鑒。鑒于此,本文從禪宗的起源和發(fā)展談起,從創(chuàng)作題材、創(chuàng)作過程、技法語言和審美追求四個方面,就禪宗美學思想對當代繪畫的影響和啟示進行了具體分析。
關鍵詞:禪宗美學 當代繪畫 影響和啟示
中圖分類號:J20-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7)19-0066-02
一、禪宗的起源和發(fā)展
禪,梵語“禪那”,是靜慮的意思。公元六世紀,印度的菩提達摩祖師來到中國,一路弘揚佛法,教化眾生,并向梁武帝講授佛法,但是與梁武帝話不投機,于是來到嵩山少林寺,面壁打坐九年,創(chuàng)立了禪宗這個中國佛教史上最重要的流派。菩提達摩是初祖,后經(jīng)過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后,傳到了五祖弘忍。弘忍有兩個得意弟子,一個是神秀,一個是慧能。后來弘忍考察兩位弟子對佛法的理解,神秀以“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作答,而慧能則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币唤?,得到了法衣,成為禪宗六祖。歷史上稱神秀為北宗,慧能為南宗,即“南能北秀”。后來南宗的影響逐漸蓋過了北宗,逐漸形成了以南宗為主局面,也就是一直流傳到今天的禪宗。
二、禪宗美學思想對當代繪畫的影響和啟示
(一)創(chuàng)作題材方面
作為禪宗美學來說,這是一個以“不立文字”而著稱的派別。在禪宗看來,無論是日常使用的語言還是嚴謹?shù)倪壿嬐评?,都不能表明禪宗的真諦。禪宗經(jīng)常會選擇一些合適的意象作為象征物和暗示物,以隱喻的方式引導求悟者領悟那些不能直接言說的含義和內(nèi)容。所以禪宗采用了以心傳心的直覺思維方式,其具有鮮明的隨意性、創(chuàng)造性和獨特性,這一點也被當代創(chuàng)作者所借鑒。
以著名畫家尚揚為例,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創(chuàng)作的《大風景》開始,尚揚的作品中就明顯表現(xiàn)出了對人與自然關系的關注。《董其昌計劃》系列作品,正是其對周圍生存環(huán)境的真實寫照,也是對自然的尊重。董其昌是明代著名畫家,以佛家禪宗喻畫,倡“南北宗”論,所以作品多是禪畫。特別是其山水畫中,更表現(xiàn)出了天人合一、和諧共生等深刻思想,這也是尚揚選擇其人其作的重要原因。通過當代創(chuàng)作形式和手法,對董其昌山水畫思想進行延續(xù)和豐富,借助于這個意向,以對比的形式批判當代社會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破壞,引導人們對人與自然的關系進行反思。如《董其昌計劃——2》,該作品為三聯(lián)畫形式,最左側的畫面上,是一片連綿的遠山,云蒸霞蔚,氣象萬千;中間的畫面上,景色明顯呈現(xiàn)出了暗淡和凄涼之感;而最右側的畫面中,則是一副虛擬化的網(wǎng)絡山水圖。在尚揚看來,與語言、文字相比,這種意象的視覺對比,可以更好地傳達出自己的創(chuàng)作訴求。這是其對禪宗美學和董其昌其人自作的獨特感悟,也體現(xiàn)出了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以及禪宗美學的創(chuàng)造性和獨特性特點。
(二)創(chuàng)作過程方面
心情自悟是禪宗立論的基礎,主張以漸修和頓悟的方式去領會和傳遞那些不能為語言、文字表達和交流的東西,因此要求修習者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一顆平常心,順境中毫不放松,逆境中更要毫不動搖。而且無論是漸修還是頓悟,都絕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大千世界中有太多紛擾的因素,只有通過禪定式的沉思和冥想,才能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這種感受是只有本人才能體會的,別人難以深層次理解,更無法參與。這一點對當代繪畫創(chuàng)作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很多創(chuàng)作者的作品都表現(xiàn)出了漸修和頓悟的特點。
以邱志杰的《重復書寫〈蘭亭序〉一千遍》為例,作者五年來,不斷在一張白紙上書寫《蘭亭序》,足有一千遍之多。原本白皙的白紙一點點被墨色填滿,直到再也看不到一點白色。作為一個神秀禪學主張的推崇者,邱志杰這部作品中的漸修意味是十分明顯的,也打破了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過程。一般的繪畫創(chuàng)作無論時間長短,也無論進行了多少次修改,最終都會以完成或未完成而告終。而這種間漸修式的創(chuàng)作顯然是沒有終點的,就像作者所言,一千遍也只是一個概念而已,實際上是無數(shù)遍。作者就是在這個周而復始的重復書寫過程中,不斷思考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達到清凈的審美境界。與邱志杰追求的漸修不同,黃永砅的作品更多給人以頓悟之感。1987年,黃永砅創(chuàng)作了中國當代藝術史中占據(jù)里程碑重要性的作品《〈中國繪畫史〉和〈現(xiàn)代繪畫簡史〉在洗衣機里攪拌了兩分鐘》,作品以簡潔的方式對文化問題做了禪宗式的回答:文化間的互相影響是在瞬間完成的,并沒有任何邏輯可言。雖然從表面上看,作者尋求并展示出了問題的答案,但是并不意味著創(chuàng)作的終結,僅僅是修心過程中的一個小小停頓,更有無數(shù)的頓悟需要不斷的修心才能獲得。所以說,在禪宗美學的影響下,一些作品在創(chuàng)作過程上有著本質(zhì)的變化,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作品,并不是創(chuàng)作的終點,藝術家和觀眾都在繼續(xù)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體現(xiàn)出了禪宗美學對永恒性和無限性的追求。
(三)技法語言方面
禪宗美學認為,世間萬物都是“空”的,是一個精神而非物質(zhì)的世界。對于藝術來說,其內(nèi)容和形式都是由人的思想產(chǎn)生的,存在于人的內(nèi)心世界,正是一種“色”,由“受”“想”“行”而構成,所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少即是多,無便是有。表面上是一片空白,其實這僅僅是一種表象,能空能有,非空非有,不是空無一物,而是境由心生,無眾生有。這一點對當代繪畫的技法和語言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在技法方面,如留白。是指創(chuàng)作者在畫面上可以留出來的空白部分,但是其并非是真的空白,有時候是某種描繪對象,如水、天、云、霧等;有時候則與其它描繪對象形成襯托或承接的關系,與禪宗美學的有即是無是一脈相通的。在當代繪畫中,這一技也突破了中國畫的范疇,在油畫、水彩畫中廣為運用,如計白當黑。吳冠中的《鄰家屋子》中,用留白的方式表現(xiàn)出了佛曉時候淡薄柔和的日光,營造出了一個突破時間和空間的新世界;潘玉良的人物畫中,經(jīng)常中很多白點出現(xiàn),這顯然是作者的刻意為之,意在通過這些白點來形成“氣”的貫通,這些大小、虛實、聚散、錯落的白點,形成了美妙的旋律,讓風姿綽約的氣息貫穿于全畫。在創(chuàng)作語言上,少即是多是禪宗美學的重要觀點,很多抽象色彩的繪畫都或多或少受到了這一觀點的影響。以譚平為例,在他看來,中國的抽象繪畫就是以道家哲學和禪宗的空、物、虛為為基礎的,也正是在禪宗的影響下,他筆下的作品在繪畫語言上越來越簡練,甚至形成了極簡主義風格。在譚平的版畫中,黑色空間內(nèi)部流動著抽象的圈點,仿佛是畫家心性的自然流露與寫照,在徹底拋棄了繪畫的語義性與描述性后,在畫面中出現(xiàn)過又消失的圈點,讓人感到久違的透澈與明凈。瑞典哲學家威廉·??寺≌f過:“哪里有純凈透明,哪里就有隱藏著的強烈的情感”,這無疑是對譚平的極少主義藝術最貼近的一個描述。endprint
(四)審美追求方面
因為禪宗的生命觀是領悟宇宙和自然,并不在于客觀地去認識、把握客體的本質(zhì)和規(guī)律,而是要借助對宇宙自然的諦觀和領悟,來發(fā)掘、印證和確證主體自我的“本來之心”,即所謂“見量即汝心”。所以在禪宗的這種諦觀默照之中,作為客體的自然便與作為主體的自我有機地融為一體,形成了一個物我兩忘而又物我同一的主客體契合為一的世界。這與中國傳統(tǒng)藝術創(chuàng)作所追求的意境是相通的,在中國當代繪畫中,很多畫種都明確樹立起了意境追求。
以水彩畫為例,中國水彩畫的領軍人物黃鐵山先生曾提出,要樹立中國水彩畫特有的價值觀和審美標準。而很多創(chuàng)作者則通過意境追求踐行著這一要求,如著名水彩畫家柳毅,在談及《遠笛》的創(chuàng)作時曾表示,意境是一幅水彩畫的靈魂,畫中淡淡藍灰色的園林若隱若現(xiàn),雪花則在天空無聲的飄落,耳邊則傳來了清脆悠揚的笛聲,這匠心獨運的意境營造,與古代文人的寄情山水是一脈相承的,給觀眾提供了無盡的想象空間。張小綱的作品中則帶有濃郁的中國風,他在對洞庭湖的描繪時曾談到,當自己在蘆葦蕩中搖曳,遠方是煙波浩渺的洞庭湖,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愉悅感和親近感,甚至要被這水天一色所融化。從文字描述來看,張小綱對意境的理解和體驗是十分準確的,把握住了情景交融這個關鍵,所以作品才會帶有超以象外,得其環(huán)中的禪學色彩。如《湖畔》中,與其說是水彩畫,更像是山水畫中的漁父圖,遠景群山起伏,云霧迷茫;近景是打漁人,和他的漁網(wǎng)一起奏出了清雅的旋律。這與馬遠的《寒江獨釣圖》十分相似,特別是大面積的留白,既是水面,更是一個無限的想象空間??梢钥闯?,禪宗美學中的物我兩忘而又物我同一,與傳統(tǒng)美學中的意境追求是一致的,也可以說在禪宗美學的影響下,創(chuàng)作者對意境表現(xiàn)和追求更加堅定,由此也使各類繪畫表現(xiàn)出了鮮明的民族色彩。
綜上所述,進入21世紀后,越來越多的藝術家也開始將目光投向本民族的文化中,并從中汲取智慧和營養(yǎng),禪宗美學思想的運用正是表現(xiàn)之一。一方面,通過對禪宗思想的研究、表現(xiàn)和運用,能夠給創(chuàng)作以多方面的啟發(fā)和借鑒,使作品表現(xiàn)出鮮明的民族化風格;另一方面,也為傳統(tǒng)文化在藝術多元化的今天開辟了一個新的傳承渠道。因此我們也希望在今后的創(chuàng)作中,能夠涌現(xiàn)出更多具有鮮明禪宗美學色彩的佳作,體現(xiàn)出當代創(chuàng)作者特有的文化使命感,而作品也一定會因為這種禪意而獲得更加廣泛的認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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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丁曉潔,郝科.“道家”與“禪宗”思想對中國畫的影響淺析[J].湖北經(jīng)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0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