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健
留住故園
黃健
漫步波蘭華沙古城,不禁被古城獨具特色的歷史風貌所吸引,更被華沙人堅不可摧的精神所嘆服。
華沙在歷史上連年遭遇戰(zhàn)火,八個世紀的城市歷史,幾乎每個世紀都遭到毀滅。尤其是二戰(zhàn)期間,法西斯為鎮(zhèn)壓華沙起義,大規(guī)模的轟炸將華沙幾乎夷為平地。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出于對華沙這座古老城市的熱愛,當時華沙大學建筑系的師生們決定,把這座城市復制下來。他們把華沙的大街小巷、主要建筑物都做了測繪記錄。每一條街道是什么樣子,有什么商鋪、醫(yī)院或者教堂,都要細致入微地描繪出來。然后把每一座房子的陽臺、窗戶、樓梯和走廊進行了丈量和描繪,尺寸不差一分一毫。測繪完了,他們把所有圖紙都悄悄藏在一個山洞里邊。戰(zhàn)后重建,幸存的師生們把圖紙從山洞里取出來,進行展覽。劫后余生的華沙人,在這些令人震撼的圖紙面前找到了過去的城市,于是強烈要求恢復古城的面貌。當政府做出復原古城的決定后,流浪在國外的華沙人一下子回來了30萬。全民動手,按照圖紙精心建設。不屈的華沙人成功復原了一座城市,創(chuàng)造了人類歷史文化的奇跡。
無獨有偶,近日讀到一則關于紹興胡卜村拆遷重建的消息,讓我心生感動。
胡卜村是一個具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古村落,依山傍水,風景如畫。村里有多株參天古木,有保存完好的家族祠堂、廟宇宅院、過街牌坊,有傳之久遠的習俗、民藝和小吃。但是這個世外桃源式的村莊被劃入了大型水利工程欽寸水庫的淹沒區(qū),面臨著搬遷的命運。
胡卜村人不甘心,這么美麗的一個村落怎么能就這樣葬身水底呢?有村民提議:大家捐款,共同出力,把村子整體遷出庫區(qū)。原封不動地遷一個村子難度可想而知,可這個近乎浪漫得不切實際的想法得到了村民們的支持。
村民們在空地上用彩鋼板搭了兩座倉庫。從祠堂、廟宇、宅院上拆下來的所有構件,都整齊有序地擺放在這里。他們在拆卸這些構件之前,都一一做了嚴格的測繪與標記,以備重建。這里還收集了各家各戶的農耕器具、家具什物,一樣也不肯丟棄,執(zhí)意要把它們一起帶走,他們對自己的生活與故園是多么的珍愛與依戀。倉庫外的大片空地上,擺滿村中的石杵石板、石磨石臼、老磚老瓦,單是水缸就有一兩千個。胡卜村的古樹是他們村子的“傳家寶”,全部遷了出來,樹身上下扎滿草繩,等待被安置在重建的古村中??盏厣线€堆著一屯屯黃土,這是村民從村中挖出的“故土”,這真是“故土難離”??!
胡卜村人復制故園的行動尚未完成,但我相信,這群淳樸的村民一定能創(chuàng)造一個非凡的壯舉!
無論生活在城市還是鄉(xiāng)村,人總會對自己的故鄉(xiāng)有著濃厚的感情、深切的記憶。一座城市也好,一個村落也罷,各個歷史時期的文化遺存就像一部部史書、一卷卷檔案、一幅幅圖畫,記錄著一個地方的滄桑歲月、變化歷程。那里是人們魂牽夢縈的精神家園,它銘于骨髓、融于血液,不需要刻意記起,卻永遠也無法忘記。
然而,面對洶涌而來的城鎮(zhèn)化大潮,城市的邊界不斷拓展、城市規(guī)模不斷擴大,“千城一面”的城市建設,使地域文化特色面臨災難性破壞,不自覺地割斷歷史,讓城市記憶淡化甚至消失。許多傳統(tǒng)村落也難逃被改造的命運,大同小異的水泥房、集中區(qū)模糊了故園記憶,沒有了小橋流水、蟬鳴鳥啼的田園風光,沒有了“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意境。
鄉(xiāng)愁是具體的,可感的。鄉(xiāng)愁或許是一條小巷、一幢建筑、一幅店招、一盞路燈,或許是一條小河、一座老屋、一棵古樹、一個磨盤……只有保存住歷史的遺存,我們的鄉(xiāng)愁才能得以安放。
無論是“華沙復制”,還是“胡卜村搬遷”,都能給我們一個啟示:在現代化進程中,要尋求一條城鎮(zhèn)化和原生態(tài)協調發(fā)展之路,為世人留住一座可以永遠守望的精神家園。
留住故園,安放鄉(xiāng)愁。不管在什么時候,讓子孫后代都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