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留給我們的遺產(chǎn)
黃晉
(編輯韓鴻森)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快兩年了。對父親深深的懷念一直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他的音容笑貌不時浮現(xiàn)在面前。
父親黃培勛,1918年出生在四川省遂寧縣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很早就過繼給廣元縣一家佃農(nóng)為嗣。他1933年參加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四方面軍,1935年開始經(jīng)歷了長征,歷任通信員、宣傳員、班長,八路軍129師隨營學校分隊長,解放軍21兵團55軍215師團副參謀長,南海艦隊182艦長,海口水警區(qū)副司令員,國防部某研究所副所長等職。
父親戎馬一生,打過鬼子,斗過老蔣,經(jīng)歷過上百次激烈戰(zhàn)斗,多次被評為戰(zhàn)斗英雄。1955年,父親榮獲國家給予的最高榮譽:三級八一勛章、三級獨立自由勛章和三級解放勛章。這些珍貴的勛章是父親的驕傲,也是我們的傳家寶。
父親留給我們最大的財富就是“長征精神”。“長征精神”就是“紅軍精神”。幾十年來,父親忠實于黨和人民,忠實于國家的國防事業(yè),光明磊落,一身正氣,從無怨言,他一生服從組織調(diào)動和安排,勤勤懇懇,認真做人做事。信念的力量,讓一個“紅小鬼”走過千山萬水,成為革命軍隊的指揮員,又讓一個“旱鴨子”天道酬勤,成為共和國海軍第一代艦長,并在國防科研機構(gòu)擔任重要領(lǐng)導職務。
在家人面前他從不談及自己的工作,嚴守組織和工作紀律。我們小的時候,父親經(jīng)常是在夜里出差。好多年之后,我們才從父親帶回的虎斑貝和珊瑚石,以及叔叔阿姨談話的只言片語中慢慢了解到,父親無數(shù)次駕艦到祖國的南海巡航。
父親爬過雪山,走過草地,經(jīng)歷過常人難以體會的艱難險阻。他在長征途中三次歷險,“長征出征前夕因淋雨雪過多患傷寒病數(shù)月,被抬出病房外放到墻角下又活了過來;在過草地時徒涉黃河上游被河水沖走,淹個半死;高原冰雹后露營,人與冰雹凍結(jié)成一塊,凍個半死”(摘自父親家史簡述)。這些如今只能在文藝作品中看到的場景,恰恰是父親長征路上的真實寫照。他身上有多處槍傷,頭骨上還留著終生未能取出的彈片。父親一生淡泊名利,從他的老戰(zhàn)友和母親時常談到的點點滴滴,我們才或多或少知道父親身后“李云龍”一樣驚天動地的故事,但從他口中,我們聽不到一丁點關(guān)于他個人的傳奇英雄經(jīng)歷。70歲那年,他在子女的陪同下,歷時兩個月,沿川、陜、云、貴等省又重走了一回“長征路”。
尊重知識,重視教育,長期保持著旺盛的學習精神和對新事物的敏感和興趣,這是父親留給我們的遺產(chǎn)清單里的又一筆財富。
出身貧寒、知識底子薄的父親深知科學知識的重要性,一生追求知識,重視學習。無論是在延安抗大,還是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事學院海軍系(后改為海軍學院),父親刻苦鉆研,以頑強意志完成了初、高中的所有必修數(shù)理化課程,之后又完成了海軍學院指揮系的所有專業(yè)課程,并被海軍軍事學術(shù)研究部聘為學術(shù)研究員。父親成為我們家族第一個大學生,成為一段經(jīng)典的教育傳奇。
從抗日戰(zhàn)爭時期,父親一直珍藏著一黑一紅兩個硬皮筆記本。歲月和汗?jié)n已讓筆記本的封皮失去了本來的顏色,但筆記本里面的蠅頭小字卻清晰可見,密密麻麻記錄著太多的內(nèi)容。筆記本里面有成語警句,有徐懋庸的科學人生觀,有算數(shù)題解,有三角、幾何公式,有簡譜歌詞、曲,還有各個時期戰(zhàn)友的離別贈言。父親的戰(zhàn)友們,包括秦基偉司令員的離別贈言,談的最多的,正是他刻苦鉆研的學習精神。
父親尤為尊重、關(guān)心研制“大國重器”的專家和人才。他生前所工作的單位是國防科研機構(gòu),高知和專家云集,其中包括從海外歸來的在研究所任要職的總工和副總工。為了給他們提供更好的工作和生活條件,他寧可不住首長樓,而將嶄新、寬闊的住房留給了兩位專家。
恢復高考那年,我參加了全國大學統(tǒng)考,在所報考專業(yè)中獲天津考區(qū)第一名,所有人為我感到高興。但因家庭社會關(guān)系問題,我未被第一志愿的北京大學錄取,而被邊遠省轄的一所院校選中,心中十分委屈,一度想放棄。當時病榻上的父親簡短忠告我:學習是一輩子的事情,在哪里上學并不重要,主要看自己。第二天一早,帶著父親的囑托,我登上了遠行的火車。
在父親的遺產(chǎn)中,還有艱苦樸素、自強不息的精神財富,如涓涓細流融入到我們家的日常生活中。
父親一生廉潔、樸素,雖身為高級干部,卻從未借工作和職務之便讓家人和朋友得到好處。在四川老家的大伯曾要求父親為幾個侄兒在城市安排工作,父親從未答應。但每逢節(jié)假日,父親總要和母親商量給老家寄錢寄物。
父親的房間擺設,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他始終保持著軍人良好的生活習慣,按時起居,不挑食,不搞特殊化,并要求家人不得以他的名義謀取私利。在治病期間,他從未提出過任何特殊要求。低調(diào)簡樸伴隨著父親不平凡的一生。
父親對子女要求嚴格,他主張艱苦樸素,反對鋪張浪費,并以身作則,自覺抵制各種不良社會風氣,為我們帶來了和睦的家庭和健康的家風。
在我們心中,父親是一座大山,一縷清風,一位良師益友。作為紅軍的后代,我們能夠說的是,傳承父業(yè),不忘初心,弘揚長征精神,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既是我們的驕傲,也是我們終生的責任!
(編輯陶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