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舒清

紅花綠葉（組詩）

○ 石舒清

童年

多年前的一個黃昏

戴著一塊早就走不動了的老表

我被小叔追著

幾乎跑到了鄰村

他大不了我?guī)讱q

也想戴著玩玩

如今，小叔已歸身教門

穿老年人的衣服

主張閉口藏舌，長路慢行

揀一個順風(fēng)的日子

我對著老家的方向大聲喊

如果小叔抬頭

會看到許多東西點綴天空

一閃即逝

喜鵲

早晨去對面的公園散步

看到很多喜鵲

在枯黃的草地上覓食

從冬日的林間中緩緩飛過

要下雪了

它們住哪里呢

母親替它們發(fā)愁著

粗略數(shù)了數(shù)

有近百只之多

沒有一點聲音

才發(fā)現(xiàn)它們并不喜歡吵鬧

出了公園就是現(xiàn)實

站在路邊

習(xí)慣地看車來車往

等綠燈亮起

一清早看到這么多喜鵲

不要什么理由

心里就歡喜起來

麻雀

一睜眼就聽到麻雀叫

陡然鼻酸

小時候它們就這樣叫

涼席子上睡著我們

一邊弟弟

一邊妹妹

我在中間

炕熱得發(fā)燙

渾身都是炕席的烙印

媽媽不要喊了

讓麻雀鬧騰

我們再睡一會兒吧

如今弟妹已成朽骨

我還可以聽麻雀鳴叫如兒時

我算個幸運的人么

淚水一再地要奪眶而出

游戲

小時候做一種簡單的游戲

把兩個大拇指并到一起說:

蟲蟲來了

把并在一起的大拇指分開

說：蟲蟲走了

并到一起：蟲蟲來了

分開：蟲蟲走了

來了，走了；走了，來了

走了，來了；來了，走了……

就這樣的游戲

做個不休，永無厭足

從來都沒想過蟲蟲會有

走不動的一天

沒想過蟲蟲會死

虛輕如一粒草芥

今天是個好日子

陽光和暖

想起來這個游戲

想獨自玩玩

忽然就淚眼模糊

淹沒了一切

螢火蟲

爬長城的時候

見一塊青磚歇在墻影里

是逃兵么

這可是要殺頭的

但也許它站出來

真的要說點什么

殘陽如血

我想著是否把它帶走

這念頭幾乎壓垮了我

跌跌撞撞下來

覺得有些主題真是太大了

好比螢火蟲飛入無邊的黑夜

大雪

昨夜一場大雪

粗壯的枝趁機都伸出來了

土豆還要再煮一會兒

這世界像一個高齡孕婦

身著肥大的棉襖

總有些礙手礙腳的

太陽半月后才能回來

但光亮已經(jīng)足夠

喜鵲不知在哪里叫著

叫一聲

世界就老上一歲

叫一聲

世界就年輕一歲

石舒清，原名田裕民，寧夏自治區(qū)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中國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短篇小說《清水里的刀子》獲得第二屆魯迅文學(xué)獎，并被改編成電影，獲得韓國第二十一屆釜山電影節(jié)新潮浪大獎。

責任編輯 馮祉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