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生
一
或許,總有這么一些時刻,是讓一個人內心溫暖的。譬如:一個人,在一條河流上追憶過往,其實是追憶一種消逝的生活。我雖出生于平原,卻也算枕著河流長大。河流賦予人類的,除了一片水的凈心,還有村莊的人事秘史。
我的生活,潛伏在一個叫做草兒垛的村子,而村子卻漂浮在一條叫做犁河的河流上,這條河來源于哪里,村子里的人誰也說不清楚。
它流到村莊時,水量就小了很多,人們覺得這河過于溫柔,許多鄉(xiāng)人便不怕它了,這就是鄉(xiāng)村人的慣性邏輯:欺軟怕硬。許多人,光著身子,走進它的身體內,或摸魚,或沖洗身子,或去看一看,這河流里的植物。
在這條河流上,植物常年都保持著一種慣性的思維,安靜而笨拙。水草以蘆葦為主,它們成片地站在水里,注視著這個被人遺忘的村子。
村子,具有平原的性格,一條街穿過,便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房子,或者用一個簡單的比喻,猶如一條繩子上掛滿了鑰匙。
這村子,走的人多,來的人少。
蘆葦總是站在水里,看從村口走出的人,它清楚地記住了每一個人的出行時間,以及每一個人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一個鄉(xiāng)村,毫無隱私地全都裸露在它的目光里。 我認為,河流是有思想的,草木也是,這蘆葦便是一個孤獨的思想者,它面對著時間衍生的空虛,卻長出了一些飽滿的肉身,它站在河流上,堅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蘆葦,常??匆娨粋€人,拿一捆繩子,拿一把鐮刀,去砍倒它們的宗親。這人將蘆葦捆在一起,背在了后背上,然后消失在黃昏里。
這河里的蘆葦,知道這村人的貧寒,他們需要把蘆葦?shù)纳碜悠崎_,然后編成席子,拿到集市上換一些柴米油鹽來。這些葦篾的席子,在月光的映照下,白亮亮的,如水一般。
這條河流,牽扯著人類的目光。這長滿蘆葦?shù)暮恿鳎謇锶私兴J葦蕩。這里除了有鳥飛過,還有許多野鴨子。
它雖不說話,卻用眼光洞穿一個鋪滿人事的村子,許多男女,背著自己的家庭,陷入到蘆葦蕩的深處,或許那時,世界于他們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是一個另類的人,我喜歡站在水邊,聽蘆葦生長的聲音,村里人都說我病了,這河里哪有什么聲音,我卻聽到了蘆葦?shù)膮群爸喝祟惒涣x啊!
關于人類怎么不義,我不知道,我所面對的村人,都面帶著微笑,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母親卻說人心是隱藏在笑的背面,人類太難猜了,我喜歡去看蘆葦,它們不說話,也不會議論人心。
我時常站在河流邊,看著這一片蘆葦,心里想:這蘆葦?shù)降诪楹稳绱烁蓛簦课艺驹诤舆?,也把自己長成了一株蘆葦。
在我的前三十年,從沒有像此刻一樣,仔細地打量過蘆葦?shù)臉幼印K裎覂刃牡溺R子,時常照出我的一些卑微來,為了生活得更好,我背叛了一片蘆葦,坐上火車,從中原來到陜北小鎮(zhèn)。
記得有一天,我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只好順著陜北的河行走,我在水流的寬廣處,遇見一片蘆葦,飛翔在河面上。
蘆草,具草木之狀。
或許,我只好這樣給它定義了,我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去安放蘆葦干凈的靈魂。在河里,它貼著水面,把根扎往深處,身子卻向往這遼闊的天空。
我不知道,第一個給蘆葦命名的人是誰,或許,當他遇見這水里的草木時,內心被驚醒了,這植物的身子是直的,輕易不會被折斷,這內心卻是空的,不記人間的罪惡,當草木看透一些名利,心變淡了,淡了也就不在意險惡了,心里什么都不掛念也就淡泊名利了。
我時刻對著這質樸的名字發(fā)呆,在天地之間,還沒有任何一種植物,讓我如此感興趣??偸怯X得蘆葦不是一般的植物,要不然一葦渡江之后,也不會有人成了佛。試想,那時候,一個人,面對著一條浩大的江面,內心一定產生更多的孤獨感,或許一個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能思考一些形而上的問題。
生與死,在每一刻都可能互換角色,所以渡江的釋迦牟尼,面對的是一心的恐懼和抗爭,在葦草之上,人便有了活著的定力。
我的思維越來越遠了,似乎要逃離出一些現(xiàn)實了,我應該回到此刻的境遇,我在一個窮山惡水的陜北小城。每次想家的時候,我都會順著田間小路,去找到那條河流,然后看一看陜北可愛的地方,譬如風輕云淡。
在高原,草木搖落之后,天地頓時空了。而有些人的內心,卻越來越滿,秋收了,便有了揮霍的資本,這些人,看不見年前的樣子,那時他們念叨著:有錢了,先給父母郵寄一些回家??墒?,這錢有了,口袋也滿了,他們的心里也沒有父母了?;蛟S,只有在貧寒時,才會想起卑微的親人。
蘆葦看著每一個言行不一的人,它想發(fā)笑,可是又怕打擾了別的植物。
人間越來越輕了,這蘆葦也開始搖落這些葉子,這一片蘆葦是有主人的,這么多年了,這蘆葦?shù)闹魅?,從爺爺?shù)拿?,換成兒子的名字,又換成孫子的名字,似乎它串聯(lián)起來的,是一個家族的圖譜。
蘆葦,被這些干枯的手,帶回家,此后便與農人的圖景綁在一起。河里的蘆葦,只剩下一些沒主人帶走的,還留在河里。只是它們的葉子,已經落盡了,只剩下枯黃的身子,站在河流上。人間的一切,都開始給自己找退路了,許多動物開始搬運食物,藏在洞里。似乎人間的一切,都傾向于歸隱。唯有蘆葦,披一身魏晉風骨,昂著頭,迎著風,燦爛地笑著。
這蘆葦也感染了我,我似乎也學會溫暖地活了。一個人,沿著山路,看看周圍的山景,聽一聽陜北的鳥鳴。
一個人,面對著黃昏。心里突然蹦出一個詞:向晚,我喜歡這樣稱呼黃昏,或許只有“向晚”一詞,符合我的心境。一個“向”字,讓心有了能去的地方,一個“晚”字,似乎有了太多的遺憾。
一個人,只有在靠近暮色時,才會知道一天是否虛度了?這前半生,是否還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等待我去干。也許,“荒廢”一詞,在心頭泛起寒光,似乎這一刀下去,這一天,或者這一年的五味雜陳,都不見了,它們安靜地死掉了。
人到中年,還未臨不惑,內心還有一些熱衷的事,譬如:不想再蝸居了,趁著年輕,也給自己找一停泊的地方?;蛟S,這房子,在郊區(qū),我稱之為“鄉(xiāng)下”,心靈可以棲息了,抬頭看見不遠處,便是白頭的蘆草,撐起一片寒冬的亮色。
葉,暗了下來。蘆花,越來越亮。
或許,蘆花沒變,變的只是落葉,它一天天黯淡,倒把蘆花襯托成了唯一的帝王。第一次見到它,我驚呆了,蒼茫的山里,竟然隱藏著一片白,比雪暗一些,但比雪輕盈太多,一陣風,吹過,漫滿山遍野的盈盈笑語,落在耳朵里。
我不知道,它第一次見到我這個鄉(xiāng)下人,是什么感受,或許它會笑我,笑我一臉的稚嫩。它作為一種存在,先于我抵達這陜北小鎮(zhèn),只是它被當?shù)厝溯p視,這白頭的蘆花,被司空見慣的目光,遺忘在這里?;蛟S,我抵達這里,是命運中一次安排,上天讓我去欣賞,一片白雪似的美,這美,如此古典。
這蘆花,讓我想起故鄉(xiāng)的白茅。也是和它一樣輕,“長風吹白茆,野火燒枯?!保酌?,是一種童年的味道,而人老了以后,是會想起桑樹的,落葉歸根,或許就是這桑梓之地。
白茅是屬于童年的,把一個人年輕的樣子,寫在故鄉(xiāng)里,強摁在草木上?;氐洁l(xiāng)下,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另類,和草木越來越遠了,一個人,如果認不清草木,或許便徹底改變了習性。
無事時,也會翻古書,看到人喝白露茶,也叫白茅,這是豫章之地,特有的叫法。然而我的故鄉(xiāng),白茅只是一種貧寒的草,被人嫌棄。沒想到,在陜北,我遇見了和它相似的植物,只是它的花,比白茅更白,更豐盈??吹教J葦?shù)陌谆?,我便想起古人的發(fā)明:毛筆。
毛筆,也是白花,只是它秉性難測,一會兒是溫暖的家書,一會兒又是謠言的奏章,它本質單一,永遠被人掌控。無聊時,也寫寫蘇軾,也寫寫楊凝式,后來想寫一寫金農,便停了筆,這人,太癡,怕誤了他的純、他的善念。
二
也許,一種草,便是一種活法。
桃花太艷,梨花太素,倒是這蘆草,適合一種散淡的情懷,一碗白米粥,一盤蘿卜干,搭配在一起就絕妙了。
一花,一性。
一人,一心。
這白花,也將散去。這冬風太寒,會傾軋下來,這蘆草的風骨,也有撐不住的時候,一下子,就散落了一地。
散去,是一個大詞,草木搖落,人也要散場,永不謝幕的只有文字,它們在一代又一代人心上活著。
面對蘆花,我毫不掩飾對它的愛,一個人,一片蘆花,在陜北相遇了,便點燃了一紙憐惜。我知道,這蘆葦叫水葦,站立河中,還有一種旱葦,長在山間。或許,本是同宗同源,走著走著,境界就變了。正如兄弟幾個,一些人安居了城里,一些人蟄伏鄉(xiāng)下,或許,習慣、心境、思想,都不一樣了。
有時候,在山里會遇見旱葦,它更堅強一些。葉子比水葦更小了,或許這是進化的結果,一個為了活命的植物,便學會了收縮,它開始減少蒸發(fā),保存水分。許多人不會明白,一種植物,怎么能夠安居這荒涼的山崖上,他們哪里知道,這草木讀懂人事以后,便不想奔波了。
我也不想走了,開始念著陜北的好來?!肮枢l(xiāng)”一詞,于我而言,只是一個符號,或是一片靈魂的域場。這旱葦,和我一樣,孤獨崖邊,終老于曠野,我喜歡這個“曠”字,“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或許,這都是一種主觀的偏愛,人活著,偏愛就在。偏愛,是一些私心。如果再走遠一點,就可怕了,偏愛成了溺愛,便會淹死一個人。
人,和蘆葦一樣,最好孤獨些,否則,就丟了初心。雖說保持了初心,但是這段日子,村口的那條河總是莫名地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夢里的我,總是想不起它的樣子了,我把故鄉(xiāng)丟了。
當我醒著的時候,我切切實實地能回憶起一條河的樣子,它們敞開了胸懷,去接納每一個像我一樣遠走他鄉(xiāng)的故人。
一條河,在記憶里。記憶除了溫故,還可翻新。河水清且淺,有魚沒魚,尚不可知,因為我和它隔閡太久,我們之間缺少一段直視的對話。
那時候,每次去外公家,必經這條河。河上的橋,已呈老態(tài)模樣,橋板之間,有大縫隙,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經過,生怕一個不小心,順著縫隙,掉了下去。
想到這,我會啞然失笑。那時的我,多么的膽小,一條河給我的定義,無非就是:膽小、規(guī)矩。
每次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過這座橋,從不敢在橋頭多看一會,或許我的生命里,是怕一座橋的,我到底怕什么,我也說不清楚。“規(guī)矩”一詞,在鄉(xiāng)村的生命力最久。許多人,包括我的父母,老師提起規(guī)矩,一個女人有了喜歡的人,便一起鉆進了蘆葦深處,許多人在一起,議論起這事情便說這女人不太規(guī)矩。
從小我就討厭“規(guī)矩”一詞,父母用它壓抑著我的天性太久,這兩個字,猶如一塊大石頭,堵在了我的心口。這河里的一草一木,是不是也和人間一樣規(guī)矩一些?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一個安然自足的世界。
夏荷鋪滿河面。粉嫩的花,胖大的葉,在水里晃動。只是,秋風一起,荷就成了殘荷了,枝葉,都枯黃了。蓮子,散在水里。這時候,長得最旺的,是蘆葦。一夜白頭,葦花正美。
這里,比庸俗的村莊干凈,沒人想著小利,也沒有人以他人的苦難為樂。一枝蘆葦,易見風折斷,可是它們沒有個人英雄情結,而是一群抱團取暖的禾草,它們一起抵制風的暴力,這里像另一個世界,猶如陶潛筆下的桃花源,進入世界,便是無盡的自由和驚喜。
說起蘆葦,給人的印象莫過于長得細挑、有風情。蘆葦,符合當今的審美觀,以瘦為美。它們立于水,而成于隱忍。忍什么呢?似乎人也說不清楚,我認為,蘆葦忍一些冰涼的人世。
在鄉(xiāng)下,蘆葦是孤獨的,同樣和它孤獨的還有母親,我一直認為,母親是一株孤獨的蘆葦,也長在河里。只不過這河,是人世的河。她的河面,是村子;河底,是人心。只是,這條河,是渾濁的,偷盜、妄言,像河面上的風,一下,又一下,風刮不息。
父親剛去世不久,村子就開始咬舌根子,說母親貪吃,讓父親去鎮(zhèn)上買牛肉,這下父親走了,母親的福便享到頭了。這風,從河南老家的電話一端,通過姐姐的嘴刮到陜北,刮到我的耳朵,我內心一陣悲涼。母親,在故鄉(xiāng)是孤獨的,忍受著嘲諷、痛苦,小時候,有了好東西,母親總是留給我們,自己從來不舍得吃。牛肉,在整個童年里,也沒有吃過幾次,即使吃一次,這肉也被吞進肚子。鄉(xiāng)村的這股風,刮得太陰了。
我知道,在風的源頭里,有一些女人,她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著母親,她們的舌頭,比毒蛇還要可怕。我一向對于鄉(xiāng)村的流言蜚語深惡痛絕,她們躲在語言的背后,一陣又一陣地,煽動著舌頭上的風。
一個人,活在陜北小鎮(zhèn),開始痛恨起村莊來,我樂于贊頌的村子,居然養(yǎng)活著的,是這么一群卑鄙的人。
我對村莊開始絕望起來,再也不想歸鄉(xiāng)了。我渴望把母親接來,與村莊老死不相往來。母親,越來越像蘆葦,內心開始空了,盛不下心事。
我樂意把人和事物,做一個比較。蘆葦,在河面上;母親,在村莊里。他們都孤獨地不說話,微笑般迎著風。
似乎,我的闡述背離一種草木的本身,我被植物的性情拉入到一個讓我無能為力的境界里,我開始欣賞它。蘆葦?shù)幕?,白凈,柔軟。這蘆葦?shù)幕?,聚在一起,像一座水中的終南山,青青的身子,白頂。這白頭的蘆葦,陷入秋天的包圍里。周圍的黃葉,一片片傾軋過來。
我感覺到了一座圍城,這是多么令人窒息的事情,在圍城里,我想到的,是一些與白有關的故事,它們躲在歷史的角落里,等待著人去揭開幕布。
說起白頭,不能不說到一些舊事,伍子胥一夜白頭過韶關,騙過了歷史。白發(fā)魔女一夜白頭,為了情,而白毛女的白頭,是缺乏營養(yǎng)。蘆葦?shù)陌最^,又是為了什么呢?是為了這個村莊嗎?
似乎不是這個樣子,村莊的人早就走空了,只剩下一些女人,說著別人家的惡,念著自家男人的好。我從這流言上,跑了。我開始回憶一些淳樸的東西,譬如:善良,誠信。
記得小時候,父親總是從河里,砍幾株蘆葦回來,用鋸截開,一拃長。放在紡車錠子上,纏繞上棉線。夜晚,一盞燈,還有紡車的聲音,叫醒童年。如今,紡車被父親劈了柴,喂了灶火。父親,也不在了。
當初,鄉(xiāng)下蓋房子,蘆葦是大義之物,破開身子,編成席子,在椽子的上面,會鋪上一層蘆葦席子。然后,和泥,砌瓦。一個孩子,躺在床上,聽著雨聲,看著屋頂?shù)南樱偸菚肫鹉且黄紳M河面的蘆葦花。
我為了躲避鄉(xiāng)村內部的風,坐在窗下,點一盞燈,翻來一本古書。一打開,滿是蘆葦?shù)臍庀ⅰN以趺匆膊粫氲?,這蘆葦居然是詩里的常客。“蘆葦晚風起,秋江鱗甲生”。一層層的白花,疊在一起,猶如一條魚的鱗片,這詩句,落在書本里,太生動了。
或許,晴日的蘆葦不如雨中的蘆葦,雨中的蘆葦不如月下的蘆葦。月下的,不如一頭白雪的蘆葦。試想,如果初冬的雪,下得早一點,這白茫茫的雪,映合著白茫茫的花,它們交織一起,把鄉(xiāng)村下成唐詩的意境。
一種植物,具有通透的心、筆直的身子,它們生于干凈的河面上,這蘆葦,讓我好生羨慕。我時常覺得,這蘆葦,就是個隱士,其實它很有名氣,在《詩經》里,就出了名。只不過,它隱于鄉(xiāng)下的河流,從不談起過往。
我們人類遠遠比不上它們,人類過于小聰明,缺少大智慧。一株蘆葦,在河里,內外兼修,去除華而不實的紅,留下淡淡的白,和藍天、白云,相互依存。
這時,還有一個鄉(xiāng)下的孩子,拿著一截蘆葦管,拼命地吮吸著瓶中水?;蛟S,一晃三十多年了,這蘆葦也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孩子,也不是舊模樣,一臉的胡須。
我的命里,生長著一片蘆葦。
或許,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我也是一株蘆葦,長在母親的河流里。母親的河流,比我的河流更長遠一些,她所包含的苦難也更多一些。
寫完這些文字,我敢肯定地說:今夜,最先入夢的,一定先是母親的樣子,然后是一片蘆葦,長在母親的河里。
責任編輯: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