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風語

后漢開國皇帝劉知遠雖然無福消受花團錦簇的偌大家業(yè)，卻為幼子劉承祜留下了一套強有力的輔佐班子：宰相蘇逢吉統(tǒng)百官，右仆射楊邠抓機要，侍中郭威管打仗，中書令史弘肇典宿衛(wèi)，三司使王章理財賦。

這個團隊的成員論個人專業(yè)能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論德行與情商卻有嚴重的缺陷。史弘肇深信“槍桿子里出政權(quán)”，看不起“筆桿子”，曾公然嘲弄蘇逢吉和楊邠說：“安定國家，在長槍大劍，安用毛錐！”文臣們根本瞧不上這個老粗，玩算盤出身的王章當場回敬道：“無毛錐，財賦何從可出？”

將相離心，已然顯露出嚴重的政治危機，而這幫豬一樣的隊友卻只知道互掐。恰逢小皇帝劉承祜想刷存在感，又經(jīng)常遭到史弘肇和楊邠的擠對，蘇逢吉便調(diào)唆劉承祐除掉了楊邠、史弘肇、王章。之后，劉承祜又將他們?nèi)繙缱?，并派使臣帶密詔到鄴城想除掉漏網(wǎng)之魚郭威。但這封密詔卻落到了郭威手里。

軍權(quán)在握，郭威豈能坐以待斃？拿到密詔，他將眾將召集起來，先搞了次火力偵察，一臉誠懇地建議：“不如你們按詔書執(zhí)行，用我的腦袋換取富貴前程！”這句話的真實含義用腳都能想明白。跟他預(yù)料中一樣，眾將紛紛表態(tài)要緊跟他殺回都城，清君側(cè)、討說法。于是郭威率軍直奔都城汴梁。

郭威統(tǒng)率的是后漢最精銳的野戰(zhàn)軍，再加上朝野都知道他冤枉，沿途幾乎兵不血刃。劉承祐本想據(jù)城堅守，但將軍慕容彥超、劉重進等人自恃驍勇，力主出城堂堂正正地干一架。劉承祜激動得熱血沸騰，親自出城當啦啦隊員。

郭威繼續(xù)把自己擺在“義軍”的位置上，聲稱：“我是來誅殺小人的，不敢跟天子對抗，不準先動手！”而對面的慕容彥超卻急于表現(xiàn)，搶先率輕騎兵沖鋒。這些京城的衛(wèi)戍部隊平日舒服慣了，哪是野戰(zhàn)軍的對手？剛一交手，慕容彥超就差點被活捉，百余騎兵被殺得干干凈凈。

五代十國時期的將領(lǐng)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一見勢頭不對，他們都出工不出力，甚至悄悄派人跟郭威接洽，商討“后劉承祜時代”的利益分配問題。晚上，劉承祐一覺醒來，士兵全部潰散，只剩下政治覺悟相對較高的三個宰相和數(shù)十名官員。

當劉承祜帶著這群人回城時，玄化門守將士卻閉門不納，一邊往下射箭，一邊嘲笑道：“您那些兵馬都跑哪兒了？”劉承祜有家難回，只得調(diào)頭，卻迎面碰到追兵，被亂兵殺害于民合，蘇逢吉走投無路，也自殺身亡。

皇帝死了，郭威為難了。自己本來是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而來，現(xiàn)在“君”也被清了，如果自己直接上位，總覺得臉上掛不住。于是他給太后寫了封信，請求再從劉家找個人當皇帝。消息傳開，他手下那幫人不樂意了，將他的館合圍住吵吵嚷嚷。郭威讓人關(guān)緊大門，將士們就跳墻頭爬房頂進來喊叫：“這個皇帝必須你來做！”有幾人干脆撕裂一面黃旗，將旗披在郭威身上當“黃袍”，然后大家山呼萬歲，硬是把生米做成了熟飯。

公元951年，郭威正式登上皇帝寶座。諷刺的是，僅僅九年之后，趙匡胤有樣學樣，在離澶州不遠的陳橋驛也搞了次“黃袍加身”，奪走了政權(quán)。當然，那領(lǐng)黃袍是事先做好的，比郭威身上這面破旗要精致得多。

編輯/子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