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偉

成長于豫西邊陲，不知出生于北魏還是宋朝，這沾滿道家文化、獨享絕密妙法的寨原涼粉，雖然歷經(jīng)千年滄桑，但至今依然活力四射，玉樹臨風。

一頂官帽，一襲綠色戰(zhàn)袍，身披塞外的秋風，刀挑桃花園中的英氣，一身巴蜀的氣息，從黃河之九曲十八彎的號子聲中走來，沉穩(wěn)、硬氣。我說的，不是某個歷史人物，而是寨原涼粉在我心中的形象。

在某個秀麗的黃昏，在函谷雄關之下，在和煦的秋風中，在“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的那個迷人的樹林邊，我認識了它。從此，燕山腳下、黃河岸畔、古棗林間、桃林塞前，我一直尋覓著它去過的地方，描繪著它的容顏，找尋與它相關的各種故事，以期還原它的前世今生。

我苦苦尋覓著，問蒼天后土，問蒼茫大地，它的出現(xiàn)，何以為舉國上下的食文化承載起葷素之間的橋梁，舒展開形似葷而實則素的先河？它的橫空出世，滿足了當年沒落貴族沒有肉吃的尷尬與無奈，撐起了他們極其重要的面子，也溫潤了他們長久食肉的胃腸。

從這個角度上看，寨原涼粉的呱呱墜地，有著鬼斧神工的設計和巧奪天工的創(chuàng)意。寨原涼粉那涼脆爽滑的先天稟性，為南來北往的人們所喜愛，尤其是夏天，備受歡迎。

案上，那綠盈盈的一盆涼粉在菜刀下或變成整齊劃一的一團；或成了一堆堆積如山的小方塊，像是經(jīng)過筆耕尺量似的，像是一個模具里鑄了一番似的，亦如一群孿生兄弟；再或是長長的一簇面條一樣癱在那里，宛若工筆細描的一段黃河。

當它們待在碗里，經(jīng)過一番精心調(diào)色，就成了另一副模樣。那是極其隨意的裝扮，像是一幅沒有章法的寫意畫，不經(jīng)任何構思的胡亂勾勒，隨心所欲的上墨，沒有任何補筆，完全是洇隨意至，不講虛實，不嫌濃淡，氤氳自生，渾然天成。

這就是寨原涼粉，也只有這里的涼粉，才能擔當?shù)闷饸q月的洗禮和眾多的鑒別之后的認可。就像楷書狂草、古隸大篆之于某種宣紙的生死絕配一樣，這里的涼粉所用之水，和寨原涼粉是生死攸關、榮枯與共的絕配，其他地方的水決做不出這里涼粉的味道，也做不出那種從頭頂摔下卻毫發(fā)無損的勁道與任性。

細細琢磨這寨原涼粉，它從誕生長大，到名揚四海，再到走進央視鏡頭，紅極一時，往前走的每一大步都顯得雍容典雅，每一次閃亮登場都大氣不俗。那從里往外透漏出來的敦厚，綿延的柔，淡雅的秀，沉穩(wěn)的韻，清麗的質(zhì)，簡約的慧，典藏的韌，使人久久不忘。

寨原涼粉涅槃而生的歷程，令人深思。

一看就知是沾了近處華山、亞武山的磅礴氣勢，得了近旁洛陽牡丹的華貴底蘊，拈來九曲黃河的空靈氣氳，寨原涼粉一亮相就大氣不俗，氣度非凡。雖然生于千百年前，成長在豫西小鎮(zhèn)，但千百年的滄桑歲月洗盡了寨原涼粉毛茸茸的稚嫩，將其出落得沉魚落雁般的年輕美麗。

寨原涼粉之所以如此為世人所矚目，至關重要的還是原料。經(jīng)度緯度、地質(zhì)濕度的完美組合，使寨原村的泉源中的礦物質(zhì)遠遠優(yōu)越于別的地方，這是制作寨原涼粉的保證和獨特的秘籍。沒有這種水源，任你走遍全世界，也做不出如此柔韌綿密、質(zhì)地純正的寨原涼粉。這就好比伯牙之于鐘子期，缺一不可。

從一大堆綠豆開始，選、撿、洗、浸、磨，選取上好的綠豆，撿去里面的雜質(zhì)，用清水將其洗得干干凈凈，浸在大缸中泡上一夜，再細細磨碎，磨成嫩淡的稀漿。在遠古時期，那毛驢圍著磨盤，不知道要走上多少圈，才能磨出一大缸綠豆稀漿來。再在綠豆稀漿中兌入清漿，經(jīng)過拌勻、靜置、沉淀、清漿、積淀，工人取出積淀的淀粉，用細篩細細地濾除碎渣，過濾時加入清水和清漿反復沖濾，再裝缸積淀。最后，舀出上層清水，取出濕淀粉，將其裝入布袋中，把水分一一瀝出，才制作出了綠豆淀粉坨。之后還要把綠豆淀粉坨搗成碎面，放入溫水鍋中，加入獨特的佐料，大火燒沸。這期間，需要工人在大鐵鍋下的灶膛里不斷添上干柴，還要不停地在鍋中攪動，一大鐵鍋稠漿要不停地攪動兩個多小時才能出鍋。經(jīng)過這悉心的加熱攪拌，做熟的涼粉稠漿就可以倒進盆里了。冷卻后，由廚師們節(jié)奏勻稱地刀切、匠心獨運地涼拌，便成了這漂亮可人如同絕世佳作的成品——寨原涼粉。

寨原涼粉涅槃而生的整個流程就像是一種原始制作的場面，簡樸古老，路過的人像是看風景，覺得它似乎可圈可點，使人總想湊近卒讀一翻。那似乎飽含著音樂旋律的勞作，整個過程就像貝多芬在絞盡腦汁譜寫的一篇名曲，絲絲縷縷，時抑時揚，這曲折動人的名曲，余音繞梁，數(shù)日不絕。

這情景很像那久遠古老的電影中才有的畫面，在做一件大事開工之前，先行祭祀，以一顆飽含虔誠的心，頂禮膜拜之后，才能開始。這樣的做法，使每一粒原料都質(zhì)地優(yōu)良，每一個佐料都純情，每一道工序都盡心竭力，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全身心地投入。正因為這種敬神如神在的敬重圖騰般的執(zhí)著，才使得寨原涼粉以它高貴的血統(tǒng)鶴立于眾多同類之中。

淡然的寨原涼粉，經(jīng)歷諸多書畫名家揮毫潑墨的贊美，仍受寵不驚；面對諸多文人騷客的詩詞歌賦的褒揚，仍不卑不亢。

站在黃河岸邊，想到寨原涼粉，一襲綠色戰(zhàn)袍，身披塞外的秋風，刀挑桃花園中的英氣，一身巴蜀的氣息，從黃河之九曲十八彎的號子聲中走來，又向波濤洶涌處奔去……這，是寨原涼粉高貴的血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