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林 曹 婷
(西華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四川 南充 637009)
清代地方檔案中的州縣官官銜釋讀
吳佩林 曹 婷
(西華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四川 南充 637009)
清代地方檔案保存了大量的州縣官官銜信息,從《南部檔案》等資料看,知縣的官銜主要分布在上行文、平行文和下行文的前銜、后銜中,有繁銜和簡銜之分。南部知縣的官銜構(gòu)成主要包括加銜、升調(diào)花樣、職任、議敘和知縣姓氏五部分,它不僅反映了官員的性質(zhì)、遷調(diào)路徑,也反映了官員任職環(huán)境的變遷。對相關(guān)信息的準確釋讀,是我們有效利用檔案的前提,也是厘清職官術(shù)語、探析官員規(guī)制的重要渠道。
清代;南部縣;知縣;官銜
隨著地方檔案的逐漸開放,所能利用的史料日益豐富。但若對檔案里的文書及文書制度了解不夠,則會制約對檔案的利用程度。檔案里保存了大量的州縣官官銜信息,是檔案利用者研究州縣官任職情況的重要史料,對了解州縣官銜的構(gòu)成、官員性質(zhì)、遷調(diào)變化及任職環(huán)境都具有重要的學(xué)術(shù)意義。
所謂官銜,是指官員的頭銜或稱謂。政治史研究者側(cè)重于對職官的選任、權(quán)利、考課及休致等制度的考察*參見艾永明:《清朝文官制度》,商務(wù)印書館2005年版;郭松義、李新達、李尚英:《清朝典章制度》,吉林文史出版社2001年版;孔令紀等:《中國歷代官制》,齊魯書社2005年版;楊樹藩:《中國文官制度史》,臺灣黎明文化事業(yè)出版社1982年版;常越男:《清代考課制度研究》,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文書學(xué)研究者則側(cè)重于對官銜及前銜、后銜的定義與功能的分析*參見雷榮廣、姚樂野:《清代文書綱要》,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版,第16—19頁;劉耿生:《檔案真?zhèn)握摗?,中國檔案出版社2002年版,第213—217頁。。本文在既有研究的基礎(chǔ)上,以清代縣衙檔案——《南部檔案》為例,主要從知縣的官銜位置、官銜相關(guān)術(shù)語及官銜信息釋讀等三個方面加以分析,希望能解決檔案利用者在此類文書閱讀上的障礙。
就官銜在檔案文書中的位置而言,主要分為前銜和后銜。從《南部檔案》的記載看,清代南部知縣的官銜在票、移、牌、諭、申、詳、驗折、冊、單、札、簽、狀、執(zhí)照、牒等多種行文中均有出現(xiàn)。除檔案文書中的開頭和末尾外,一些移交清冊也有官銜的相關(guān)信息,以下分而述之。
(一)前銜
在檔案文書開頭標出文件的作者及其身份的文字部分,稱之為“署前銜”。署,題字、題名之義?!笆鹎般暋敝荚诒砻靼l(fā)文者身份,進而引起受文者注意。此制最遲源于秦漢之際,這與當(dāng)時的書寫載體——竹木密切相關(guān)?!秲x禮·聘禮》言:“百名以上書于冊,不及百名書于方?!?(漢)鄭玄:《儀禮》卷8《聘禮第八》,《四部叢刊》影明徐氏翻宋刻本。其意是字數(shù)如果不多,則書于“簡”的木板上;字數(shù)較多且未過百,則書于“方”的木板上;字數(shù)過百,則分寫數(shù)簡,用繩編貫成冊。經(jīng)過繕寫編連的簡策,采用卷簾式收貯,以最后一簡為中軸,有字的一面在內(nèi),背在外,從左至右依次收卷,簡策的首簡在外面*趙振鐸:《古代文獻知識》,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80年版,第40頁。。前銜書于首卷,收文者接收到來文,一展卷便知發(fā)文者的身份及地位,繼而對來文的重要程度迅速做出評判。后來,紙張代替了竹、木,狀式與折式替代了卷筒式的收貯方式,但署前銜這一制度卻沿襲了下來*楊戎:《公文處理案例精選》,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頁。。
在清代整個行政層級中,南部知縣上有督、道、府的監(jiān)督,中有與之平級的縣官,下而管理佐雜官,因此在上行文、平行文、下行文中都可能成為公文的發(fā)布者,官銜也就頻繁出現(xiàn)在這些行文的前銜中。
(二)后銜
后銜則是指在檔案文書末尾書寫作者的官稱職銜部分,其功能是“留待署押,以示文件生效,并表明作者對文件負責(zé)”*雷榮廣、姚樂野:《清代文書綱要》,第17頁;劉耿生:《檔案真?zhèn)握摗?,?14頁。。署后銜之制源于封書題檢。古代以竹木為書寫載體,為封固其內(nèi)容,另附木板蓋于木牘公文之上,稱之為“檢”。“檢,禁也,禁閉諸物使不得開露也?!?(漢)劉熙:《釋名》卷6《釋床帳第十八》,《四部叢刊》影明翻宋書棚本。“漢法,斗檢封其形方,上有封檢,其內(nèi)有書。”*(宋)王應(yīng)麟:《玉?!肪?4《車服》,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為便利投遞,以防誤拆,遂須署檢,即在檢上書寫收文官署和官員職銜,“書文書檢曰署。署,予也,題所予者官號也?!?(漢)劉熙:《釋名》卷6《釋書契第十九》。另起一行,書寫發(fā)文官署和官員職名,稱為“押”,再注明發(fā)文日期,成為署押。后來指發(fā)文者已審定全文,批準文書生效執(zhí)行?!笆稹薄把骸眱勺?,古意雖有差別,但因后世將其相沿聯(lián)用,遂使兩者蘊意相同,皆被用來指代名義作者寫上自己的名字?!笆稹币簿筒辉儆脕碇阜Q寫上收文者的姓名*王銘:《文種鉤沉》,中國檔案出版社2007年版,第294頁。。
發(fā)文的主管官員在公文文末署上自己的名字,就表示要為此文件承擔(dān)責(zé)任。因此,為了防止官吏舞弊,出現(xiàn)了所謂的“花押”或“花書”。至清代,除軍機處奉旨交在京各衙門辦理事件,即用“交片”行文仍需簽花押外,其他文種大都予以簡化而取消了花押*楊戎:《公文處理案例精選》,第13頁。。
在《南部檔案》中,知縣的官銜也可能出現(xiàn)在文件的后銜中,表明南部知縣為此文件的受者或者表示對制發(fā)的文件負責(zé)。在各類行文中,知縣既可以是文件的發(fā)布者,也可以是文件的接收者。因此,官銜既可以是前銜,也可以為后銜。如在有格眼狀文的狀紙中,皆用后銜,由此也可知道何任知縣于何時在處理這些訴訟。如圖1中,“特授四川保寧府南部縣正堂加五級紀錄五次陳”*《南部檔案》3-76-2,嘉慶十四年十二月十六日,四川南充市檔案館藏。即為后銜。
圖1 狀式中的后銜
而在差票中,不僅有前銜,還有后銜。圖2中,“欽加同升銜署理保寧府南部縣事即補縣正堂加五級隨帶加二級紀錄十次劉”*《南部檔案》8-368-3,光緒七年三月廿六日。為前銜。結(jié)尾處的“正堂劉”,為后銜。知縣(也可能是幕友)會在其下親筆判一“行”字,屬于簽押的一部分,以示對文件的真實性、有效性負責(zé),表示可以下發(fā)執(zhí)行。如未判“行”字,意為初稿或者廢稿,沒有法律效力。
圖2 差票中的前銜、后銜
(三)其他位置的官銜
在《南部檔案》中,南部知縣的官銜除前銜和后銜外,一些交代清冊也會出現(xiàn)相關(guān)知縣的官銜信息。清代除了通過三年一度的“京察”“大計”等監(jiān)督官員外,還會隨時抽查官員的施政行為,其做法令官員自呈政績,做好移交清冊,或令后任官員查核前任的政績,制作前任官員的移交清冊,這樣一部分官員的官銜就保留在這些清冊中。如嘉慶十二年(1807年),四川總督勒保令南部知縣周履謙備造的清冊(圖3*《南部檔案》3-38-1,嘉慶十二年二月廿二日。)為:
署南部縣事直隸眉州州判周起瑤,以嘉慶八年三月十八日奉準部咨,轉(zhuǎn)行各屬之日起,扣至是年六月十七日離任止……
署南部縣事試用知縣牛三剛,于嘉慶八年六月十八日到任接緝起,扣至九年三月十八日,初參一年限,蒲旋于四月十一日離任止……
前署南部縣事候補縣陳啟泰,于嘉慶九年四月十二日到任……
圖3 清冊中的署銜
清冊中的“署南部縣事直隸眉州州判周”“署南部縣事試用知縣牛”“前署南部縣事候補知縣陳”則為相應(yīng)官員的官銜。督撫的上奏也會透露官銜信息,《申報》記載“丁寶楨片,合州知州費兆鉞調(diào)省遺缺,查有署南部縣事梓潼縣知縣徐金鏞,守正才明,堪以調(diào)署”*《申報》1879年8月20日。,其中“署南部縣事梓潼縣知縣徐金鏞”為徐知縣的官銜信息。
綜上所述,知縣官銜既可以是前銜,也可以是后銜,前銜為引起受文者的注意,后銜為留待署押,以示對文件負責(zé)。這些官銜在上行、平行、下行文中都有出現(xiàn),在不同的文種又有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其為一份完整的檔案文書必不可少的部分。另外,一些移交清冊也會記載知縣官銜的相關(guān)信息。
清代州縣的官銜包含一些職官術(shù)語,如“特授”“署理”“代理”“南部縣事”“候補”“加級”“紀錄”“即用”“加銜”等。厘清這些專業(yè)性很強的術(shù)語,是官銜釋讀的重要方面,也是解析一地官員任職情況的重要途徑。
(一)特授
通行的說法認為“特授”與“特簡”同,即高級官員由皇帝特旨簡用,即為“特授”*郭松義等認為特授就是由皇帝親自選任,這一般都限于高級官員,再就是受皇帝特派的欽差大臣、出國時臣、一些重要的榷關(guān)監(jiān)督等。特授官可不受原來資格或其他有關(guān)條規(guī)的限制。參見《清朝典章制度》,第230頁。艾永明認為特旨授的對象主要有:大學(xué)士、尚書、左都御史、侍郎、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總督、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運使等。。這里包含了兩層意思,一為“特授”的提名權(quán)和任命權(quán)為皇帝,二為“特授”的對象為高級官員。然而從清代的文獻記錄來看,“特授”的對象不僅僅為高級官員,像正七品的知縣、訓(xùn)導(dǎo)之類的低級官員也不乏有“特授”的記載。如“何友桂,小欖人,原名桂森,字啟衷。辛未科大挑二等,特授大埔縣訓(xùn)導(dǎo),奏調(diào)萬州訓(xùn)導(dǎo)?!?光緒《香山縣志》卷11《選舉表》,清光緒刻本?!赌喜繖n案》中保存了較多這類知縣的官銜,如“特授四川保寧府南部縣正堂加三級紀錄三次陳”“特授保寧府南部縣正堂加三級軍功加二級紀錄五次又記大功二次凌”等,可見“特授”成為清代四川南部縣知縣較為常見的任命形式。因此認為“特授”與“特簡”相同的說法有誤*魏光奇將清代州縣官的人事任命分為提名權(quán)和任命權(quán),包括州縣官在內(nèi)所有官員最終的任用權(quán)屬于中央,更準確地說屬于皇帝。州縣官任用的提名權(quán),則視官缺繁簡之不同,分別屬于各省督撫和吏部?!队蟹ㄅc無法——清代的州縣制度及其運作》,商務(wù)印書館2010年版,第51頁。據(jù)這一劃分標準,我們可以將清代官員的提名權(quán)分為皇帝、吏部和督撫等層級。而且,從官員的性質(zhì)上看,皇帝任命的官員并非所有的都是實任官,還有一些署任官和代理官。如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康熙帝命廣西巡撫高其倬署理云南總督事務(wù)。參見任夢強等編:《清代吏治史料·官員銓選史料一》第1冊,線裝書局2004年版,第447頁。署理、護理總督也占一定比例,他們也由皇帝任命,因此將由皇帝提名和任命的行為稱為“特授”也不符合事實。。
(二)署理、護理、代理、南部縣事
清代南部知縣的任用方式有實授、署理、代理等。實授是朝廷正式任命的知縣,署理和代理則是臨時行使知縣職權(quán),其中署理和代理有差別。
“署理,也就是暫代”,它“通常因本官接受差遣或因病等其他事故,以及當(dāng)事官調(diào)遣別地,替代官還未任命,需臨時委托別的官員”進行署理或護理的*郭松義、李新達、李尚英:《清朝典章制度》,第232頁。。關(guān)于署理的運用,筆者認為它不僅運用于兩任官員交替和官員任期內(nèi)的出缺,而且在選拔優(yōu)秀人才、新設(shè)置的州縣官、專辦某事、臨時借缺、督撫調(diào)動州縣官、世襲職位接替和作為忠烈的死后奉贈中也得到了廣泛運用*吳佩林、萬海蕎:《清代任官中的“署理”運用》,《歷史檔案》2017年第1期。。此外,護理也是一種任官方式,職能與署理同,其區(qū)別在于署理、護理官員職權(quán)不同,護理官不具有完全的行政權(quán)力,而署理官的職權(quán)基本與實任官同*劉文波:《清代任官中的署理、護理差異》,《歷史教學(xué)》2011年第2期。。
代理指某一官員因為特殊情況離任或出缺,而沒有合適的官員署理或護理時*陳劍平:《清代伊犁將軍任用中的授、署、護、代》,《滿族研究》2013年第4期。,臨時任命官員代理事務(wù)。與署理相比,代理的任用較窄,代理職權(quán)不充分。如在清代南部縣167任知縣中,署理80任,代理13任。署理的平均任期為0.9年,而代理的平均任期只有1.5個月*吳佩林、萬海蕎:《清代知縣三年任期說不成立》(未刊稿)。。
通過以上分析,南部知縣主要分為特授、署理和代理三類,其中實授知縣的職任為“特授南部縣正堂”,而署理和代理知縣的職任為署理、代理“南部縣正堂”或署理、代理“南部縣事”。在清代,一般情況下實授和署理的職能基本相同,署理南部縣正堂與署理南部縣事相同。
(三)候補
候補是相對于實任而言的,“候補”是清代補授官員的方法,凡未補授實缺之官員,于吏部候選,由吏部匯列奏請分發(fā)官員名單,根據(jù)職位、資格、班次,每月掣簽一次,依據(jù)簽定,分發(fā)各部院衙門或各省聽候委用,稱為候補*李鵬年、劉子揚、陳鏘儀:《清代六部成語詞典》,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5頁;[日]織田萬著,李秀清、王沛譯:《清國行政法》,中國政法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第359頁;張宗平、呂永和:《清末北京志資料》,北京燕山出版社1994年版,第94頁。。有學(xué)者進一步明確指出,在中央部門和地方從事各項事務(wù),只有實職而無實缺的官員是為候補*肖宗志:《候補文官群體和晚清政治》,巴蜀書社2007年版,第20頁。。
日本學(xué)者織田萬根據(jù)候補者的出身劃分不同的類型,有即用、盡先候補、候補班前、候補班前先、新海防等區(qū)別*[日]織田萬著,李秀清、王沛譯:《清國行政法》,第360頁。。他們都是月選的班秩之一,即用就是奉旨即行任用,或遇缺即用者,歸為即用班。即用之員,不論雙單月,不入班次,即行選用*鄭天挺、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大辭典·清史》(上),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年版,第263頁。。
(四)加銜
加銜指封給官員高于本任的官銜。加銜實為虛銜,無職掌、無員限、無專授,凡宣力中外,勞績懋著之大臣,可奉特旨加銜,作為兼官、加官或贈官,以示尊崇*李鵬年、劉子揚、陳鏘儀:《清代六部成語詞典》,第11頁。。嘉慶朝《大清會典》記載了加銜的三種方式,即特賞、議敘、捐納*嘉慶《欽定大清會典》,《近代中國史料叢刊三編》第64輯,臺灣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第355頁。,在文官體制的實際運行中,還存在著加銜留任及加銜任事的情況,以下分而述之。
第一為特賞。有清一代,皇帝可以根據(jù)特權(quán)給某人加銜。如對一些滿漢高級官員,皇帝可以“待以殊禮,或升秩加銜?!?康熙《欽定大清會典》,《近代中國史料叢刊三編》第72輯,第455頁。
第二為官員議敘。清代通過賞罰來激勵官員任事,加銜為議敘的一種。如乾隆帝則要求督撫訪查屬官,“將在任又滿三年,才守兼優(yōu)、政績卓著者,保題到部。知府加道銜,直隸州、知州加知府銜,知州加同知銜,知縣加通判銜注冊,遇有應(yīng)升準其即行題升?!?《大清會典則例》卷8《吏部·遴選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20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第193頁。此外,清代對官員殉職也會加銜贈恤,“凡官死事者,如陣亡、傷亡,或守城御賊力盡捐軀,或隨營運餉遇賊受害者,皆議給世爵”*光緒《大清會典》卷12《吏部·驗封清吏司》,《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94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28頁。。
第三為捐納加銜。清代由于財政困境,屢開捐例。道光十八年(1838年)奏定“凡捐輸軍餉、河工、辦賑、修城、重大事務(wù)者,京外現(xiàn)任人員,九品至未入流等官捐輸人員”*光緒《大清會典事例》卷77《吏部·好善樂施議敘》,《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99冊,第314頁。,即通過捐納可以加銜。許大齡、伍躍的研究也認為加銜為捐納的一種*許大齡:《明清史論集》,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0年版,第75頁;伍躍:《中國的捐納制度與社會》,江蘇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79頁。。
第四為加銜留任。清代任官存在著人地不相宜的弊病,對于應(yīng)升之員,地方督撫恐繼任者不能勝任,因此常變通做法,將此員留任,同時提升他的官銜。此種變通既解決官員的升遷,又滿足了朝廷用人之需。如雍正八年(1730年)議準“山東、江南、浙江沿海水師各營等官,俸滿應(yīng)升,均加銜一等,仍留原任”*《大清會典則例》卷106《吏部·職制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23冊,第172頁。。
第五為加銜以任其事。清代官職有一定的職責(zé)范圍,一些不便設(shè)官的事務(wù),上級便通過加銜任事的辦法予以解決。為加強臺灣道員的職守,如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諭“凡遇有補放臺灣道員者,俱著加按察使銜,俾得自行奏事”*《臺案匯錄庚集》,《臺灣文獻史料叢刊》第7輯,臺灣大通書局2009年版,第146頁。。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加銜”除了議敘、任用官員和作為捐例外,對官員的晉升有兩個意義:加快官員的晉升步伐,加銜本身也是一種升遷。
(五)加級、紀錄、隨帶
加級、紀錄為獎勵官員的方法。清代凡官員考核成績優(yōu)良,或有功績者,均給予獎勵。紀錄分記錄一次、記錄二次、記錄三次三等;加級有加級一次、加級二次、加級三次之別。加一級當(dāng)紀錄四次,兩者合之,共有十二等。滿記錄四次為加一級,其后為加一級記錄一次,一級滿記錄四次為加二級,以此類推,直至加三級為止*李鵬年、劉子揚、陳鏘儀:《清代六部成語詞典》,第13—14、14頁。。
凡給以議敘獎勵者,無論調(diào)任、升任,俱準隨帶至新任注冊。紀錄和加級的隨帶不同,則有隨帶和不隨帶之分。前任所得恩詔、陵寢及京察加級,俱不準隨帶,改為紀錄一次;對品調(diào)補、轉(zhuǎn)補,并非升任者,準隨帶至新任注冊;捐納之加級亦有隨帶和不隨帶之別,惟有軍功加級,均準其隨帶至新任*鄭天挺、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大辭典·清史》(上),第138頁。。
《南部檔案》、道光《南部縣志》*道光《南部縣志》,巴蜀書社1992年版?!锻卧鲂弈喜靠h志》*西華師范大學(xué)區(qū)域文化研究中心等整理:《同治增修南部縣志》,巴蜀書社2014年?!渡陥蟆芳澳喜靠h的田野資料,記載了極其豐富的官銜資料。依據(jù)這些官銜,我們可以獲得以下信息:
第一,公文的官銜,不僅有前、后之分,還有繁、簡之別。所謂繁,即官稱職銜除標明官員當(dāng)時的正職外,尚有虛銜、兼職、加級、記錄、隨帶軍功、所帶處分等信息。這一繁瑣的銜名,稱為“全銜”或“繁銜”,南部知縣的繁銜主要包括加銜、升調(diào)花樣、職任、議敘和知縣姓氏五部分,其中,職任是官銜的主體部分,這也表明清代的官位從屬于職位,官位與權(quán)責(zé)相等*閻步克:《中國古代官階制度引論》,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第14頁。。而簡銜則只標明官員的正職,為實銜。凡官方正式規(guī)定的文種,在署前銜時基本為繁銜。署后銜時以簡銜居多,如牌、票、簽、詳?shù)任姆N,在具體的年、月、日之后,另起一行署后銜,一般很簡略,只具正職,有時帶姓,如上文列舉差票中的“正堂劉”。此外,有些文種徹底被簡化,干脆不書后銜,這與清代絕大部分文種不再簽花押有關(guān)*雷榮廣、姚樂野:《清代文書綱要》,第19頁。。
第二,官銜能反映知縣的任官性質(zhì)與人事遷調(diào)。清代南部知縣官銜中的“特授”“署理”“代理”等字樣表明知縣的性質(zhì),前文已有詳細論述。有的官銜能反映知縣的前任職務(wù),如“署保寧府南部縣事雙流縣正堂加五級紀錄十二次石”*《南部檔案》2-35-5,乾隆五十一年五月。,表明知縣石作瑞之前任雙流縣正堂;“署保寧府南部縣事昭化縣正堂加五級紀錄十次曾”*《南部檔案》3-93-1,嘉慶十九年八月十八日。,表明知縣曾逢吉之前任昭化縣正堂。有的官銜能反映知縣的身份,如“署理四川保寧府南部縣事候補縣正堂加三級紀錄五次孫”*《南部檔案》3-49-6,嘉慶二十年十二月十九日。,表明知縣孫真儒為南部縣候補知縣。有的官銜能反映未來的升遷,如“特授四川保寧府南部縣事盡先補用直隸州正堂加五級紀錄十次羅”*《南部檔案》6-472-5,同治十二年十月初六日。,表明知縣羅鳳罔可能會升為直隸州知州。有的官銜既能反映其前任、現(xiàn)任,還有未來的升遷,如“奏保在任補用直隸州調(diào)署保寧府南部縣事特授成都縣正堂覃恩加一級加五級紀錄十次記大功六十次侯”*《南部檔案》20-16-2,宣統(tǒng)元年四月十八日。,表明知縣侯昌鎮(zhèn)前為實授成都縣知縣,現(xiàn)為署理南部縣知縣,未來可能升任直隸州知州。
第三,官銜能反映任官環(huán)境的變遷。加銜、加級、紀錄是衡量任官環(huán)境的重要指標之一,清代前期南部知縣的加銜、加級及紀錄很少,到了清朝后期,由于國力衰退,捐例泛濫,加銜、加級等都可以通過捐納獲得,致使官銜呈虛高之勢,越來越脫離官員的實際政績?,F(xiàn)見史料中,清代南部縣最早的加銜知縣為盛朝輔*“欽加同知銜署四川保寧府南部縣事鹽源縣正堂加五級紀錄十次盛?!薄赌喜繖n案》5-12-1,咸豐元年六月廿六日。,其在任時間為道光三十年(1850年)五月至咸豐元年(1851年)六月。從盛朝輔到清代覆亡的56任知縣中,有35位知縣有加銜,占62.5%,道光朝之后南部縣知縣加銜成為一種普遍現(xiàn)象。另外,清代的加級、紀錄為十二等,然而南部知縣的議敘等級大部分都超過了規(guī)定的十二等,知縣徐楊文保的議敘為“加六級紀錄十二次”*“欽加知州銜奏署保寧府南部縣事峨邊撫彝府加六級紀錄十二次徐楊。”《南部檔案》5-80-1,咸豐五年二月初四日。,侯昌鎮(zhèn)的議敘為“加五級紀錄十次記大功六十次”。由此可以判斷,清朝后期官員的管理制度趨于紊亂,官銜漸成一種虛銜。官僚體制腐敗的背后也隱藏著為官成本的增加。
根據(jù)以上所論,筆者再舉數(shù)例,以更清楚更全面地把握官銜的釋讀。(1)“欽加同知銜署保寧府南部縣事候補班前先補用縣正堂軍功加三級紀錄十二次胡”*《南部檔案》6-161-2,同治十一年十月三十日。,“欽加同知銜”為加銜,實為虛銜;“署保寧府南部縣事”指胡知縣為署理南部知縣,并非實授;“候補班前先補用縣正堂”為候補縣正堂*在候補者中,補實缺最速者,莫如新海防,其次為保舉捐納之候補班前先,再次為進士出身即用,及其候補,泛稱候補。參見[日]織田萬著,李秀清、王沛譯:《清國行政法》,第360頁。;“軍功加三級紀錄十二次”為議敘,是對官員的獎勵;“胡”代表知縣的姓。(2)“署理保寧府南部縣事大挑縣正堂加五級紀錄十次記大功四次陳”*《南部檔案》8-136-17,光緒十五年十月廿六日。,“署理保寧府南部縣事”指署任南部知縣;“大挑縣正堂”意為陳知縣之前為大挑縣知縣;“加五級紀錄十次記大功四次”則為議敘的等級;“陳”為知縣的姓。(3)“賜進士出身代理保寧府南部縣事督辦鹽票鹽厘局即用縣正堂加五級紀錄十次胡”*《南部檔案》8-136-21,光緒十九年十月廿八日。,“賜進士出身……即用縣正堂”,“進士出身”是科舉時代按照中式等第賜予的一種資歷稱號,加上“即用縣正堂”,意為候補知縣;“代理保寧府南部縣事”意為代理知縣;“督辦鹽票鹽厘局”是其兼職;“加五級紀錄十次”為議敘;“胡”為其姓氏。(4)“特授四川保寧府南部縣事盡先補用直隸州正堂加五級紀錄十次羅”*《南部檔案》6-472-5,同治十二年十月初六日。,“特授四川保寧府南部縣事”意為實授官;“盡先補用直隸州正堂”意其將候補直隸州正堂,是未來可能的升遷方向;“加五級紀錄十次”為對官員的獎勵;“羅”為其姓。
官銜制度是中國文官制度的重要內(nèi)容,官銜不僅能反映官位與職事的關(guān)系、官員的任職性質(zhì)、官員的人事遷調(diào),還能反映任官環(huán)境的變遷。從文書學(xué)意義上,進行官銜釋讀,有利于鑒別檔案文書的真?zhèn)?,厘清專業(yè)文書術(shù)語的內(nèi)涵。從《南部檔案》等資料看,知縣的官銜主要分布在上行文、平行文和下行文的前銜、后銜中,有繁銜和簡銜之分,一些移交清冊也會透露相關(guān)信息。南部知縣的官銜主要分為加銜、升調(diào)花樣、職任、議敘和知縣姓氏等五個部分,其中職任為官銜的主體部分。“特授”“署理”“代理”表明了知縣的任職性質(zhì),“候補”“試用”展示了知縣的人事遷調(diào),“加銜”“加級”“紀錄”則反映了知縣的議敘。到了清代后期,由于官銜可通過捐納獲得,導(dǎo)致南部知縣官銜虛高,漸成一種虛銜,而且增加了為官成本。
InterpretationofOfficialTitlesinLocalArchivesintheQingDynasty
WU Pei-Lin CAO Ti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 637009,China)
Local archives saved a large amount of information on the official titles of Zhou and County in the Qing Dynasty,as far as Nanbu archives were concerned,the official titles of Zhou and County mainly was located in the front-title and back-title of Shangxingwen,Pingxingwen and Xiaxingwen,having the difference of Fanxian and Jianxian.The official titles of Zhou and County in Nanbu archives mainly included such five parts as Jiaxian,family name of the officer etc.These ranks were not only reflected the nature of officials and promotion of paths,but also show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officer service environment.Accurate interpretation of relevant information was the prerequisite for us effective utilization of the archives,and an important channel for clarifying official terms as well as analyzing official regulations.
Qing Dynasty;Nanbu County;Magistrate;official titles
K249
A
1005-605X(2017)05-0042-06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清代南部縣衙檔案整理與研究”(11ZD&93)、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自主選題資助項目“清及民初地方政府運作與文書行政”和四川省社會科學(xué)重點研究基地重點項目“清代州縣檔案中的文書研究”(QYYJB1609)的階段性成果。南開大學(xué)博士研究生萬海蕎為本文的撰寫做了一些前期工作,并在“官銜術(shù)語釋讀”一節(jié)中提出了諸多實質(zhì)性建議,特致謝意!]
吳佩林(1973- ),男,四川達州人,西華師范大學(xué)特聘教授;曹 婷(1990- ),女,河南林州人,西華師范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
責(zé)任編輯:郝紅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