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華
有一條老街,我對它情有獨衷。從我10多年前在網(wǎng)上看到它的圖片第一眼,便似乎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凝住了雙眼:一灣清澈的河水圍繞著一座“孤島”,“孤島”上層次分明的老重慶民居在藍天白云的背景下韻味十足;一坡長長的石梯坎連接著河岸與老街的石朝門,仿佛連接著現(xiàn)世與往生。這條街道,就是江津塘河老街。
一次說走就走的老街探訪
當年,我從網(wǎng)上看到塘河的幾張照片,立刻便動身搭上了前往江津的客車,用當下的流行語來說就是:一次說走就走的老街行。
抵達江津城區(qū)的時候,天色已晚,沒有了前往塘河的班車。但我向往塘河的心情異常強烈,無奈之下,打聽到有摩托車可以帶人進去,就立馬聯(lián)系上一位摩托車司機,詢問、講價一氣呵成。其時已是冬季,在瑟瑟的冷風中,我趁著夜色,蜷縮在摩托車師傅的身后,踏上了前往塘河的行程。
摩托車在彎彎繞繞的鄉(xiāng)鎮(zhèn)公路上蜿蜒而行,四周沒有一點燈光,道路路面也不好,幸虧司機對這一帶道路非常熟悉,幾次都化險為夷。在夜色中,摩托車的燈光像—道發(fā)著黃光的閃電,硬生生地把無邊的黑暗撕開了一條僅供我們行進的口子。并不長的路程,我們在黑暗中走得忐忑,仿佛永遠沒有到達終點的時候。
“到了。”摩托車師傅的聲音在我前方響起,車子也緩緩地停到了路邊。我睜大眼睛望向周遭的一片漆黑,努力想要辨認出我看到的照片的模樣,卻徒勞無功。摩托車師傅對塘河比較熟悉,帶著我找到一家小旅館,連聲呼喚把旅館主人從睡夢里叫起來,在我的感謝聲里跨上車,一道昏黃的車燈重新撕開了無盡的黑暗。
一夜無話。記掛著照片中塘河的景象,睡眠并不踏實。冷不丁地,淡淡的天光照亮了窗戶,我一骨碌翻身而起,迫不及待沖出了房門。
薄霧里的“天空之城”
小旅館在塘河老街的對岸,我沒有著急過橋,因為當我走到塘河橋邊,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了我:薄霧如同白色的輕紗,在塘河的水面裊裊亭亭地升騰而起。對岸的老街,像一座天空之城,漂浮在我印象里遙遠的夢中。良久,我才從無邊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過橋,走過一段比較寬闊的石板路,在路的盡頭,石板路換成了窄而短的樣式。我走在平房與青磚高墻的巷道里,巷中沒有幾戶人家,惹眼的是每一戶木門都貼著大紅大綠的門神,一來應(yīng)景,二來煞是好看,為我此次尋找老街的旅行加分不少。
緊走幾步,一拐彎,眼前豁然開朗:一壁青磚的山墻撲面而來,歲月在墻上留下了斑駁的印記,仿佛一部厚厚的歷史書,等待我去開啟。據(jù)當?shù)厝私榻B,這座建筑是以前的王爺廟,我看到王爺廟的青磚山墻竟然是徽式的馬頭山墻,不禁對塘河更多了幾分探究的好奇心。我看到青磚上有銘文:清源寺,又聽老街的街坊說這座廟還有個名稱是川主寺,我已經(jīng)隱約猜到王爺廟供奉的是哪位王爺了。從寺門前高聳的燈桿下轉(zhuǎn)進一個狹窄的入口,便進到了王爺廟里。我看到一位面相尊貴的王爺神像端坐殿前,略一辨認,果然便是民間傳說司水神的李冰。面對李冰的神像,是王爺廟的正門,從敞開的寺門看出去,恰是塘河的一河清流。舊時川渝靠近河流的小鎮(zhèn),多供奉治水的川主,代表著人們美好的愿望和對水患的畏懼,祈禱平安。
出寺門,左手邊便是一長溜重慶特有的梯坎,延伸向老街的高處。拾級而上,兩邊都是平房。王爺廟的對面是一幢馬頭山墻、卷棚斗拱的建筑,無奈房門緊閉,無法滿足我的好奇心。身旁有裹著頭帕的漢子背著背簍快步向上攀登,如履平地。我三步并作兩步想要追上他的步伐,竟然有些吃力,他已經(jīng)遠遠地揚長而去。我回頭望向身后的梯坎,只見一位白發(fā)的婆婆,佝僂著脊背,拄著拐杖踽踽而來。
念念不忘的石板路
上到梯坎頂部,冷不防一匹馱馬搖曳著清脆的鈴鐺從我身邊擦過,這塘河究竟還能讓我有多少晾喜?
清源宮位于塘河老街的最高處,其時只剩下被鏟掉的四個大字高懸在宮前的石壁上。轉(zhuǎn)過一個石朝門,是一排木結(jié)構(gòu)的平房,平房上還有著文革時期的標語,記錄著時代的印記。幾位大媽大嬸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嘮嗑,手里卻沒閑著,挽著毛線,織著冬衣。一位穿著藍布中山裝的大叔吧嗒著葉子煙,良久,一團青煙彌漫在他的眼前,久久不散。
第一次走進塘河老街,算是了卻自己的一個心愿。在以后的10多年間,我又多次前往塘河老街。印象最深的有兩次。一次是去尋找塘河的船幫公會。幾經(jīng)打聽,原來就是王爺廟對面的徽式建筑,現(xiàn)在已改作了飯店。據(jù)曾做過船幫的老板介紹,船幫公會又稱為“龍門號”,是舊時船工們集會的場所。另一次我為探尋塘河的來龍去脈而來,從位于塘河老街上游的槐花村(槐花村上游為四川合江)出發(fā),徒步沿塘河鎮(zhèn)、窄口村走向塘河的下游,從河口村目送塘河流向長江。
每一次走在塘河老街的石板路上,我仿佛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如今梯坎兩旁的平房掛上了做生意的布幡,裝點著老舊的老街。天氣晴朗的時候,孩子們在梯坎上爬上爬下,嬉戲打鬧,為老街增添了幾分生氣。
如今,塘河老街也在修繕之中,我不知道老街今后會變成什么模樣。但我知道,不管怎樣變化,在我心里,塘河還是那條塘河,老街依然是從前的樣子,而我每一次來了又去,交替著歸來和離開的心境,仿佛塘河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故鄉(xiāng)。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