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果

光緒二年（1876年），河南七十五個州縣遭遇旱災，夏秋兩季莊稼大幅減產(chǎn)。劉霆家本來田地就少，又遇上災年，收的糧食連糧囤底都蓋不過來。最糟糕的是來年春天，旱情更加嚴重，麥苗枯萎。家里的余糧勉強夠一個人活命，劉霆把糧食留給妻子，自己去往外地謀生。

一路向北，這一天，劉霆來到山東一個靠近黃河的小村里，剛進村，便遇到一個中年男子，劉霆問那人要不要長工。男子看了看劉霆，贊許地說：“好結實的身子板！我家正好需要一個長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敝心昴凶痈嬖V劉霆，他家河灘地種了一片西瓜，已經(jīng)開始結瓜，缺一個修理瓜秧，看瓜園的。劉霆一聽很高興，自己以前就種過西瓜，做這活可是輕車熟路。

那男子看劉霆答應下來，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工錢絕對豐厚，有話咱們說在明處，我不想騙你，那段河灘經(jīng)常鬧鬼，我們村已經(jīng)有兩個人被鬼害了命！”劉霆一路風餐露宿、饑寒交迫，他想，餓死、被鬼害死，橫豎都是一個死，先吃頓飽飯，死也做個飽死鬼！劉霆應下這份工，希望雇主把錢給他妻子寄回去救命。

這天傍晚，天特別悶熱，劉霆熱得實在受不了，就去河里洗了個澡。洗完澡剛上岸，就聽到一個女人嚶嚶的哭聲。劉霆循聲找去，發(fā)現(xiàn)一個腰身只裹著一條白布的女人，抱膝坐在河邊哭泣。他趕緊轉(zhuǎn)身背對著女子，結結巴巴地說：“大……大姐，你這是咋了？”女子哭著告訴劉霆，她家住在河上游，丈夫是個賭徒，只要賭輸了就打她。昨天丈夫輸了很多錢，債主逼他還錢，他便想把她賣了還賬。早上丈夫出去找買主，擔心她跑，便剝?nèi)ニ囊路?，把她鎖在一間空房里。女子拼了命把門扇砸開，扯一塊白布裹在身上，出了家門，顧不了路上行人驚訝的表情，順著河沿跑，她記得娘家在婆家下游的對岸。

“天就要黑了，我這模樣，不知道能去哪里，我想跳河尋死，可想起我那年邁的爹娘……”女子哽咽道。劉霆勸道：“大姐，凡事得往好處想，你不替自己想，也得替老人想想?！笨磁忧榫w穩(wěn)定，劉霆接著說：“大姐先將就穿我的衣服，明天我去集上幫大姐買兩件?！?/p>

劉霆回窩棚拿了自己的衣服，讓女子穿上，這時天也黑了，他把窩棚蚊帳讓給女子，自己在地頭上點了些麻子葉熏蚊子，躺在地頭上便呼呼大睡。夜半，那女子走出窩棚，悄悄來到劉霆面前，靜靜地看了看他，又悄悄走回窩棚。

第二天，劉霆去集市上給女子買了身衣服，那女子穿上女裝，竟是一個漂亮的女嬌娘。劉霆對女子說：“大姐，你娘家在哪里，告訴我，我好讓船家送你過河！”女子茫然地說：“大哥，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們住的那個村叫‘王家村。”“只要有名字就好，我下午去村里問問！”劉霆說著便要做飯?！按蟾?，我來！”女子說著挽了挽袖子忙了起來。

晚上，劉霆照舊在地頭點上麻子葉熏蚊子，鋪了一些軟草，劉霆剛躺下，那女子便來到了劉霆身邊?！坝惺聠岽蠼?？”劉霆問。女子吭哧了半天才說：“大哥，你的恩情，我無以回報，若大哥不嫌棄小女子殘枝敗柳，我愿意……愿意以身相許……”“妹子，你這話就錯了，幫你，我可沒啥企圖，你這么說就是糟踐我的好心了！”劉霆不高興地說?！按蟾?，我知道你是好人，可這荒郊野外的又沒什么人，何況，我是自愿的！”女子說著便靠了過來！“你這女人好不知廉恥！你不要清白，我還顧慮我的名聲呢！”劉霆看女人靠過來，厲聲說。聽了劉霆的話，女人掩面而泣，默默走回窩棚。

第二天，黃河水突然暴漲，水大浪高，船家都不敢出船。女子走不了，只好又住下。她一個勁地向劉霆道歉，劉霆心軟，知道她只是想報恩，接受道歉。他對女子說：“我們孤男寡女住著，難免有人說閑話，我認你做干妹，以后咱們就以兄妹相稱！”“小女子杏花多謝大哥！”女子向劉霆道了個萬福。

杏花每天幫著劉霆除草掐蔓，給劉霆做飯洗衣。杏花做的飯很好吃，劉霆直夸她的手藝好。晚上，杏花常坐在地頭陪劉霆聊天，有幾次夜深了還不離開，劉霆就趕她。就這樣，杏花一連住了半個月，河里的水見小了。

這一天，劉霆興奮地告訴杏花，船老大說明天就開船。杏花聽了，愣了半天。晚上，杏花來到劉霆支撐的臨時帳篷，躊躇半天才說：“大哥，我一直想告訴你，但害怕我說了，你就不認我這個妹妹了！”杏花一邊說一邊抹著淚。杏花告訴劉霆，其實她是被人祭河的女鬼。因為怨氣進不了輪回，她恨那些拿她祭河的男人，便化成女子引誘河邊的男子，若遇到的男子起了歹心，她便取他性命。在劉霆來之前，已經(jīng)有兩個男子死在她的手上，這也是為什么地主雇不到看瓜人的原因。她本來想害劉霆，可他的正氣卻讓她不忍下手?！按蟾?，謝謝你做了我這么久的大哥，遇到你是我這些年最開心的事！”

起初聽到女子是鬼，劉霆很害怕，但看到女子傷心、無助的淚眼，又忍不住心疼，劉霆問杏花怎么幫她，杏花哭道：“大哥，我罪孽深重，你已經(jīng)幫不了了！”說著掩面向河邊跑去，待劉霆追到河邊，早已不見了杏花身影。

劉霆對著河水喊：“妹子，哥一定要幫你！”第二天，劉霆找雇主預支了一些工錢，請了一個和尚。和尚從摘瓜開始到瓜園撤棚，每天早中晚各在河邊念一個時辰經(jīng)。

這天晚上，杏花來了，她給劉霆道了個萬福說：“大哥，小妹托您的福，已經(jīng)可以進入輪回了！此生大恩難謝，只有來世報了！” 劉霆很高興，放心地回了家。他把自己遇到女鬼的事告訴了妻子。妻子說：“你用一半工錢，能讓一個妹妹重生值了！”

不久，劉霆多年未孕的妻子懷孕了。十個月后，妻子產(chǎn)下一個漂亮的女兒。那閨女跟劉霆很投緣，特喜歡膩著他。女兒長到一歲，模樣越來越像杏花。劉霆這才明白，杏花說的下世來報是怎么回事……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17.4上

（段明 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