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嘉

摘要：好的建筑空間不應只是用來體現(xiàn)功能，它更可以用來表達和傳遞情感。好的建筑師都富有人情味，其設計的空間總是富有情感與韻味。人們可以通過深切的感知、體驗，與建筑師溝通對話，獲得關(guān)懷與慰藉。文章基于對當代建筑冷演化的反思，探究建筑大師筆下的人情味建筑空間，以學習、共勉。

關(guān)鍵詞：情感空間 空間體驗 人性關(guān)懷

引言

行走于都市的繁華，燈紅酒綠的華麗外衣下，建筑漸漸失去了人情味，通透的玻璃圍合下，是蒼白的燈光，蒼白的對話，蒼白的情感交流，空間失去情感，似人類丟失靈魂。

當代的些許建筑一味地渲染外表的華麗與美觀，裝飾的精美與奢華。殊不知精致的外殼下包裹的只是一面冰冷的混凝土墻。在一聲驚訝的感嘆后，在人們心里竟也留不下什么。單調(diào)乏味的空間體驗，晦澀難瞳的空間組織，沉悶無奇的空間氛圍，竟也產(chǎn)生一種疲憊與厭惡。隨著時間的沉淀，奢華褪盡，便是一座空樓。

真正的建筑永恒，依托于建筑師精心的設計下飽含人性的情感傳達。建筑成為一種媒介。人們在建筑中，通過多種形式的感知產(chǎn)生奇妙的空間體驗。徜徉在迥異的空間氛圍中，人們時刻感受建筑空間的獨特性格，是冷酷，或是溫和，是嚴謹，或是隨性。建筑展現(xiàn)人性，空間傳達情感，人們徜徉其中，感知人與人之間的微妙聯(lián)系，建筑便獨一無二，不可復制，凝固在人們的記憶中。

一、情感空間釋義

建筑空間，自始至終是建筑的核心，是每一位建筑匠人承載自身思想、期望、訴求的容器。其本質(zhì)是空的，僅是人為地采用一定形式的空間限定方式產(chǎn)生內(nèi)與外的差異，這種界限或是略感冰涼，樸實無華的混凝土，或是磚塊疊壘，體現(xiàn)高超匠人技藝的紅磚墻，亦或是通透輕盈，似有似無的玻璃。但不論何種材料，何種組合方式，空間的創(chuàng)造逐漸延伸到人類的情感和精神領(lǐng)域。

富含情感的空間是可感的，往往空間的形成只記錄著建筑師個人的經(jīng)驗、感受，但卻能激起一份集體的共鳴。富有人情味的建筑師必然是生活中的智者，基于對生活的思考，人體尺度的考量，他們把建筑作為一種媒介，與人們對話，交流?？臻g的精心設計，材料的合理選擇，氛圍的微妙轉(zhuǎn)變，喚起人們的感性，猶如與建筑師面對面地溝通交談，獲得一份關(guān)懷。

一個建筑最能打動人的不是空間本身，而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人賦予空間情感，人才能與空間對話。

二、人性關(guān)懷與情感空間塑造

（一）空間的形式精神——路易斯·康

費城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路易斯康（下文簡稱康）曾堅持認為：形式引起功能。即功能從屬于形式。相較于現(xiàn)代主義的設計思想，幾乎背道而馳。

康也曾在《形式與設計》演講中講到：“形式是沒有定形和方向的……形式是‘什么。設計是‘怎么樣。形式是不受個人情感影響的。設計則是設計者個人的。設計是—種與環(huán)境有關(guān)的行為……形式則與環(huán)境條件無關(guān)?！薄诳档慕ㄖ軐W中，形式重于功能，因為形式體現(xiàn)物質(zhì)的本質(zhì)，不會隨環(huán)境條件而變化。因此形式化的空間便是展示物性的空間，感知其內(nèi)部更深層次的場所精神，更確切地，可以闡釋為一種體驗物體物性的過程。建筑師的精神情感，依附于物質(zhì)本性，不加修飾地暴露在人們的感知中，這種情感交流更為直接、真實。

以薩爾克生物研究院為例，其坐落在美國加州圣迭戈市拉霍亞北郊的—片荒蕪懸崖上，周圍都是黃沙，樸素的石頭城略顯荒涼與沒落。拾級而上，當來到空無一物的中央大廣場時，時間仿佛陡然凝固。平整的地面石板整齊排列，漸漸消失在天盡頭；樸素的混凝土墻折棱分明，默默地遙相佇立；一片微光灑落，傾斜的落影不斷延續(xù)著空間的廣度。此時此刻滿眼中灰色的底框襯托著天空的蔚藍，時間定格，靜謐而神秘。但問，還有什么是活物。便是一股清流“徜徉”流向遠方（如圖1）。

這便是康的追求——我不會在這個空間里種一棵樹或者一片草。這里應該是一個石頭的廣場，而不是一個花園。如果你們把它做成一個廣場，你會獲得一個立面——個朝向天空的立面。

尊重材料最真實的物性，康舍棄了所有的裝飾，留下一片只屬于石頭和砂礫的廣場?？此茻o物的空間，深藏著對人性的深切關(guān)懷。當每一位匆匆的人們駐足這里，便濾去了心頭的浮躁，震撼于這沉重而蒼涼的獨特氛圍，沉迷于這渾然天成的精神場所一一這是一份難得的平靜。

在這—方靜謐的土地上，康僅留給人們一片“廢墟”。但在這廢墟上，人卻能感應到一份特殊的喜悅，不可名狀。

這是一份來自康的關(guān)懷_別煩心，這里的風景很好。

（二）空間的禪意體驗——安藤忠雄

禪意之于建筑師，較多地呈現(xiàn)為一種簡潔與干凈的空間精神。以少襯多，精簡、樸素的空間飽含建筑的神韻，人的情感。相較于西方的包豪斯風格、極簡主義，東方的“少”則更具有^情味。

東方的禪韻包含著歷史沉淀的味道，不論中國還是日本，更講求與人的精神息息相關(guān)，禪意的空間氛圍始終牽連著人的情感。建筑大師安藤忠雄（下文簡稱安藤）曾言：“建筑必須創(chuàng)造這樣一種場所，其精神的活力可以將人們從日常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安藤對于日本禪道的理解尤深，其大量作品所揭示的場所精神即是抽象自然元素與禪宗的意境的微妙融合。通過對風、水、光等自然元素的提煉與表現(xiàn)，加持人的意念與情感，讓純粹的混凝土空間更增添幾分靈性。

安藤的設計哲思中，建筑并不靠空間本身的形式去打動人，而是通過一種運動的方式讓人們在不斷變化的空間中感知建筑的神韻——如徜徉在詩歌與音樂中一樣，體驗到好奇、驚喜、智慧的啟迪與精神的洗禮。這便是安藤的禪意——樸實無華的美，用心靈去感知。

在水御堂入口的設計中，建筑隱于地下，建筑的入口被一片蓮花池環(huán)繞。水的柔美襯著混凝土的剛強，暗示著人與自然的共處；敞亮的視野空間，讓人油然升起一份輕松、喜悅。踏步于階梯，人便開始沉入池底。原本寬敞的空間漸行漸窄，光線漸行漸弱，兩側(cè)升起的高墻，讓視野急劇縮減，人們似開始進入另一個世界。簡單的入口，猶如出俗世而入禪，由上到下，由明到暗的過程，讓人們開始平心靜氣。步下階梯，身后幽暗的光線終是消失，一切被黑暗包攏，直至步入大廳，遇見滿堂的素紅。（如圖2、3）。

安藤講：這是凈化，死亡和重生的過程。

紅色是室內(nèi)空間的整體色調(diào)，這是日本佛教的代表色，內(nèi)部的空間氛圍則靜謐而神秘。人們便懷揣著虔誠和敬仰，在遠離喧囂的地下世界，修心，靜氣。

簡短的過程，如同—次洗禮：洗去纖塵，脫離嘈雜，懷揣著虔誠，回歸到最初、最真實的自己——返璞歸真、回歸本心，這便是安藤的期望與關(guān)懷。

（三）空間的不確定流動——妹島和世

建筑大師伊東豐雄曾定義不確定性空間為建筑的輕盈——“建筑應當反映信息時代瞬息萬變的特征，即不確定性的可能，即表現(xiàn)建筑自身存在的短暫性和臨時性，建筑不應當是永久的，而是短暫的，即建筑輕盈也是不確定性的一種外化?！?/p>

作為弟子，妹島和世（下文簡稱妹島）承襲了伊東豐雄的輕快與飄逸，更添加建筑一種穿透流動的漂浮感，來詮釋空間的不確定性。品讀妹島與西澤的作品，正如普利策獎評審語一般：“截然不同于那些視覺爆炸式的、或過于修飾的作品。相反，他們始終追尋建筑的本質(zhì)，這種追求賦予他們的作品以率直、經(jīng)濟和內(nèi)斂的特征”。他們的作品中，空間是連續(xù)的、不定的，功能是自由的、多變的，沒有一個空間有似乎相對固定的形式。人穿梭于空間中，感受著空間的融合與分離，溝通空間的內(nèi)在情感。

妹島的建筑是一種圖解式的建筑，其設計思想總是基于對人的思考，重視內(nèi)部空間的組織，關(guān)注人在空間內(nèi)會產(chǎn)生怎樣的體驗，力求一種最直接、簡潔的方式呈現(xiàn)空間。人已成為妹島設計的一部分，不在僅僅滿足人的物質(zhì)需求，關(guān)注人的情感變化，是妹島建筑的核心。這也正如其在普利策獎獲獎感言中所講到：“我們嘗試為使用者創(chuàng)造不同的體驗，并提供一種探索的自由?！?/p>

其作品勞力士（Rolex）學術(shù)中心，坐落于瑞士洛桑聯(lián)邦理工學院（EPFL）校園內(nèi)，其2萬平方米的連續(xù)單層流動空間為人們提供了圖書館、閱覽室、學習實驗室、餐廳、咖啡廳、室外庭院等多樣的空間。

建筑師以“把建筑當成公園”作為空間概念，嘗試為使用者提供更多的探索自由，創(chuàng)造不同的空間體驗。兩塊輕浮的樓板微微擾動，原本平直的板內(nèi)層空間便如同微型的地形產(chǎn)生上下浮動，浮動上升的下板面自然阻斷人們的視線，無形中讓空間產(chǎn)生界限。本是連續(xù)的空間，因視線的阻斷，產(chǎn)生意識上的空間分割。趨于對平穩(wěn)狀態(tài)的渴望，微微傾斜的樓板界面讓人產(chǎn)生不穩(wěn)定的感知，從而引導體驗者尋找平穩(wěn)的界面，人產(chǎn)生運動，空間自然產(chǎn)生流動。功能在于這個空間中沒有穩(wěn)定的落點，除卻基本、必須的基礎(chǔ)功能外，人們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創(chuàng)造功能——可以席地而坐，看書聽音樂；可以慵懶躺臥，享受午后陽光：也可以圍坐一團，交流討論。夢幻的空間，看似雜亂的功能組織蘊含著妹島女士對人最基本的尊重與最細膩的關(guān)懷，簡潔自然的建筑形象，輕松有趣的空間體驗讓人們脫離城市生活的緊張壓抑，放松神經(jīng)，享受最輕松的生活節(jié)奏。（如圖4、5）。

基于對人體尺度的認真考量，人類情感的微妙探究，妹島女士運用簡潔，自然，隨性的空間形式，傳達出一種夢幻的空間不確定性，讓人們主動探知空間，創(chuàng)造空間可能，得到精神層面上的慰藉與放松。

結(jié)語

每一位富有人情味的建筑師，都有著對人獨特的關(guān)懷。在建筑師眼中，建筑中的每一個人都如同自己的縮影，徜徉在自己的空間中，回憶著自己的故事。對于人們而言，他們則遇到了一個和自己—樣的人，可以對話、可以交流，可以得到一份關(guān)懷與慰藉，引起一份情感的共鳴。建筑成立在功能合理的基礎(chǔ)上，升華于情感交流的空間體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