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
某一日,我夢見了我的世界,正在全盤崩塌,我只能看著她的臉,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手。我看見她嘴角蠕動,仿佛在說:再見。
[1]
聽人家說,再見,是這個世上最決絕的告別。說是再見,但其實沒幾個人會真的再見。
倩倩是先天腦性麻痹,治療十幾年未果,家中的經(jīng)濟也不夠支撐她繼續(xù)北上治療。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被一群小學(xué)生圍作一圈,那群孩子,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嘲笑,其中有一個孩子帶頭推了她一下,其他孩子也將她當(dāng)作一個玩物一般推來推去。一向膽小怯懦的我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勇氣,沖進人群里把她拉了出來。我想,對于當(dāng)時的她來說,我應(yīng)該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超人一樣。那年,我八歲,她十二。
[2]
在別人眼里,她是一個奇特的異類,別人看她的眼神要么是嘲笑,要么是同情。可她說,我和別人不一樣,我的眼里,只有純白的月光。
我害怕孤獨,她沒有朋友,我們倆就像是寄生在對方身上的寄生蟲一樣,在對方身上相互取暖。我喜歡她身上的那股子豁達和不服輸?shù)膭艃骸?/p>
她沒有上過學(xué),但她喜歡讀書,尤其是那種帶有童話色彩的。遇到有不認識的字的時候,她就會拿著書來找我,路上若是有什么東西,她看不見的話,就會被絆倒。我只要一聽到聲音,就會沖出家門,看見我她就會像個孩子一樣笑起來,我拍掉她身上的泥土。
她每一次摔倒,身上都會有著或多或少的傷口,磕傷、刮傷、割傷。明明傷口是在她的身上,可是為了安撫我,她還要忍住痛楚告訴我她沒事。
三年后,我家搬家了。我收拾好最后一包東西,守在她的門前,沒有人,也沒有聲音。
別人說,人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腦子里會把這一生所經(jīng)歷過的種種,像電影放映一般全部走一遍。我人還活著,但倩倩她,卻真真的是我的整個世界。
新的環(huán)境,我沒能像從前一樣擁有一個像她一樣,不計較任何,把我當(dāng)作她的全部的朋友。
我還是在深夜里懷念她口齒不清的話語,想起她在身邊安靜地陪著我做功課,想起她漸行漸遠的身影。
我在新的環(huán)境里熬了一年。當(dāng)我再次回到當(dāng)年的那個老地方時,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人住了。
[3]
前天,我看了部電影《蚯蚓》,電影剛開始,我就抑制不住地哭了。女主的父親是一個腦癱(腦性麻痹)患者,我仿佛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十里陽光之道,我僅跨過一步。
現(xiàn)在,我十八,她二十二。
如果在某一日,你在街上看見一個腦癱患者,那么請你,溫柔以待。倘若是那個剪著一頭利落短發(fā),眼里笑里都是陽光的倩倩,那么請幫我告訴她,對不起。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