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驚
北京外國語大學像一位身形嬌小卻落落大方的中國女子,安靜地坐落于熙熙攘攘的西三環(huán)北路盡頭,歷經(jīng)七十余載風云變幻,仍舊保持著從容和朝氣。北外被馬路分為東西兩院,像兩座鬧市中的花園。如果你放慢步伐走近她,就會在這片芬芳之中找到心靈的寧靜。曾經(jīng)向往清華的學術(shù)氛圍和北大的文化底蘊,以為自己的心不屬于這里,然而,那些年在此濃烈地生活過、愛過、恨過,才知道她獨有的美麗。
和比賽了,只記得一次次的心潮澎湃。我讀書時北外最熱鬧的活動大概是“首都高校街舞大賽”,每個高校的選手經(jīng)過一輪輪海選殺出重圍,最后在北外進行為期一天的 PK,從中午的露天舞臺秀一直到晚上千人禮堂的王者爭霸,其熱度屢屢引來無數(shù)人圍觀,熱情的觀眾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站在乒乓球臺上,有的倚靠在操場旁邊的健身器材旁,不少路人也頻頻駐足。
北外的活動大都以贈票形式向公眾開放,從來不像北大百年講堂那樣憑學生證買票,因此,每逢熱門活動開幕的時候就是考驗人脈的時候。十大歌星賽和 “T風暴”模特大賽最是一票難求,有兩次我都是以學生新聞中心網(wǎng)絡部部長的職位之便搞到了七八張門票。
從北京外國語大學已畢業(yè)七年,除了兩年漂泊海外的時光,我從來沒有離開北外太遠。
魂牽夢縈千人禮堂
今年夏天的一個夜晚,偶然間在網(wǎng)上看到北外高級翻譯學院復語班學生在母校千人禮堂表演的小合唱《感覺身體被掏空》,聽著他們自己改編排演的歌曲,不由得留下眼淚,又想起那些屬于北外的青春歲月。
好些年過去,千人禮堂還是那個千人禮堂,舞臺上的表演依舊令人驚艷。
舞臺對我的魅惑如此之大,也許是因為我到北京才第一次進劇院看表演。北外是讓我夢想起飛的地方,正因為一紙大學錄取通知書,我才能來到自兒時就向往的北京。小合唱的演出視頻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十年前,那渴望著登臺的時刻。
在北外讀書的時候,我的夢想之一就是有朝一日能在千人禮堂演出,無奈北外最不缺的就是文藝人才。我參加十大歌星大賽沒進過復賽,參加首都高校英語電影配音大賽和英語主持人比賽也沒有進決賽,去千人禮堂登臺的愿望終究是落空了,但我卻沒有錯過那里的精彩。
記不得來這里看過多少場演出
除了網(wǎng)絡部部長,我還曾是歐語學院院刊《北斗》記者、英語協(xié)會網(wǎng)絡放映部干事。剛?cè)雽W時,我對社團活動非常熱衷,去面試了愛樂協(xié)會、文藝部、廣播站,參加了動漫社、街舞協(xié)會、社書畫社、英語協(xié)會和言心文學社。后來發(fā)現(xiàn),在文藝社團里,合唱團與話劇社才是最有凝聚力的組織,可惜我都沒有加入。通常最有凝聚力的組織都是經(jīng)常排練、訓練的組織,那種團隊之間兄弟姐妹一樣的感情,我很后悔自己在學生時代沒有擁有過。
人與人之間的熱度,總是要付
出才有回報。不喜歡抱團的我,注定是要錯失這種歸屬感了。
無處安放,一場無組織的自由活動
北外從來不缺文藝青年,見識到了真正的文藝人才是什么樣的,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于是開始大學里的另一個目標:找個文藝青年談戀愛。那時我深入挖掘過三個文青,一個演話劇,一個搞樂隊,還有一個寫文章。后來發(fā)現(xiàn)演話劇的不喜歡女孩,搞樂隊的不喜歡中國女孩,愛寫文章的早已有了一個在交往的女孩。
于是我那無處安放的青春就這樣成了一場無組織的自由活動。
和能歌善舞的女孩相比,熱愛文學的女孩注定是寂寞的,但我卻樂在其中。我參加了博客大賽,在詩書畫社對對聯(lián)被選中,見了好多作家詩人,認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還有兩個中文很好的俄羅斯帥哥。
在北外最容易感受到東西文化的碰撞。大一那年我曾受邀去美國留學生家里參加圣誕派對,氣氛十分溫馨。有時我會在食堂、留學生公寓或者乒乓球臺附近搭訕各國留學生,也會被他們搭訕。我的專業(yè)是保加利亞語,二外是英語,還利用北外的便利學了一點兒西班牙語。
一個周日中午,我在西院的小花園自習,背完課文要去上西語課,突然被古巴的留學生攔住,問我“道”是不是一種宗教。更有趣的是大二那年被僅有一面之緣的委內(nèi)瑞拉留學生看上了,我才學了一點西班牙語,他也不怎么會說中文和英文,為了練口語卻被意外表白,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在這個小小的校園里經(jīng)常能看到金發(fā)美女大冬天穿著運動背心在操場上慢跑,還有我們學院挪威語外教的兒子——這個紅頭發(fā)的青年每天早上騎車到七號樓下等著帶中國女友去主樓上課,儼然成了一道風景。
為了練口語,同時也為了多交朋友,我時常去北外英語角。每個周五晚上,遠遠看到阿語樓廣場的燈亮了,心也不由得溫暖起來。只不過換了一種語言,就能讓一群素不相識的人敞開心扉,站在一起暢快地聊一晚上,回去的時候人累得散架,
當然,玉槍是個筆名,“君子如玉筆如槍”的意思。
思維卻還在高速運轉(zhuǎn)。來英語角的不僅有北外師生,還有周邊院校的,社會上慕名而來的,走過路過被吸引的幾年來在這里認識了不少有趣的人,有些成了好友,有些成了知音,有些叫不上名字,也沒有交換手機號碼,但遇見時相視一笑,便自有一種默契。遇到天氣惡劣的夜晚,英語角只有零零星星的十幾個人,然而每每等到廣場的燈熄了,組織者撤了,我們還挺立在寒風中跺腳,久久不愿散去。
北外學生不僅會玩,學習也很用功,尤其是女同學。因為外語系女生在就業(yè)上沒有男同學占優(yōu)勢,所以學習格外用功。晚上是女生宿舍最熱鬧的時候,每一層的走廊里都有人讀書,甚至十二點斷電以后還能聽到念經(jīng)一般的阿拉伯語。
熄燈后,室友們偶爾開臥談會互相八卦。北外的男女比例在某些院系低達1:5。室友們經(jīng)常念叨要著去清華找“飯票”,卻不見有人拿出實際行動。清華的女生說你們落伍了,我們管男朋友叫ATM。
雖然我始終沒有和北外男生談過戀愛,卻交了不少好朋友。和唱歌跳舞演話劇的文藝青年相比,北外的文學青年不算多,玉槍同學是一位讓人印象深刻的。當然,玉槍是個筆名,“君子如玉筆如槍”的意思。玉槍文章寫得好,人也聰明點子。當時北外圖書館在重修,舊圖書館拆了,所以我們都沒有自習室可以去。寫畢業(yè)論文期間,玉槍說他辦了個中文學院的假學生證,這樣就可以去該院新修的教學樓自習,于是我也學他弄了一個。但是我特別實在,把三年半的注冊章都蓋了,就為了裝得更像大四學生,學號上不露餡。后來聽玉槍說,他是在學校網(wǎng)絡上查的真學號,如此便可以冒充別人。高,實在是高!
連心鎖掛滿鐵絲網(wǎng)
我畢業(yè)之后沒多久,北外圖書館就修好了,設(shè)施十分完備,中文學院的教學樓也已經(jīng)不設(shè)門禁,誰都可以進去自習。北外雖小,但兼容并包,她的大門永遠都是向中外友人敞開。
大學四年雖然有很多遺憾,但我還是特別愛母校,留學回來立馬挑選了一個學校附近的公司工作,后來又到北外西院上班,四年都沒有離開過魏公村。
曾經(jīng)很不喜歡我本科的專業(yè),特別想早點換個地方讀書,后來發(fā)現(xiàn),北外雖小,但她容納了那個不安分的我。雖然后期我不想在本專業(yè)深造了,我的保加利亞語老師還特別支持鼓勵我搞文學創(chuàng)作,甚至在網(wǎng)上看我的小說連載,說我把大學生的心態(tài)寫得特別真實。有一天我上課遲到了,老師跟我開玩笑說,“昨天寫小說寫得太晚了吧?”同學們紛紛笑出聲來。
大學生活并不總是快樂的,也有相當多的沮喪、糾結(jié),對未來的不確定。曾經(jīng)想過趕緊離開這個小小的校園,早日進入更廣闊的天地,然而到了畢業(yè)的時候卻有萬分不舍,甚至把抽屜上拆下來的一個鎖掛在操場的鐵絲網(wǎng)上,想要留下點什么??上У任胰旰笤偃フ夷莻€鎖,發(fā)現(xiàn)學校早已把鐵絲網(wǎng)上所有的連心鎖都拆除了。
回憶終究是無法鎖住的,但是一代又一代的青年學子會沿著我們的道路,在北外開創(chuàng)出更美好的未來?;蛟S正是因為如此,看到他們的小合唱,我才會落淚。日后他們?nèi)粼倩剡^頭來看那縱情歌唱的青春,想必也會如我今天這般感慨。
去年從北外西院辭職,我搬得離母校更遠了,但是時不時還會回到母校轉(zhuǎn)轉(zhuǎn)。每次看到校園里年輕的學弟學妹,都會有一種親切感,像是看到當年的自己。
我曾在三個國家的五個城市學習生活過,如今走過了千山萬水,還能時?;氐侥感_@個充滿回憶的精神家園,莫不是一種充滿歸屬感的幸福?;蛟S北外校友里面要很多年才能出幾個像楊瀾、何炅、許戈輝一樣的名人,但對當年默默無聞的我而言,在北外求學的歲月亦是一段難忘的記憶。
責任編輯:孫云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