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佟士委

孫過庭《書譜》臨習：章法談

□ 佟士委

孫過庭窮其一生研習“二王”書法，在用筆上勁健俊朗、結體上遒美飄逸、章法布白上獨出機巧，最終，以一篇驚世力作《書譜》詮釋了其中的奧秘。他成功地利用了筆畫的粗細、字形的大小、線條的連貫、空間的疏密、分布的欹正等創(chuàng)作元素，營造出了散落群星、布列銀河般的蕭散之美。下面我們從六個方面對孫氏書法的章法加以分析：

一、筆畫的粗細：筆畫的粗細變化能夠產生強烈的視覺反差，形成跌宕感，古今善用筆者皆善此法。《書譜》中的字，輕重變化極大，“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孫曉云在《書法有法》中解釋為：“今人以‘提按’的用力輕重造成筆畫的粗細，而古人以轉筆的‘取勢’發(fā)力輕重造成筆畫的粗細。今人是不轉筆以目取形，古人是轉筆以勢取形?！?/p>

二、字形的大?。鹤中蔚拇笮∈菢嫵烧路ǖ幕疽??！稌V》云：“至若數(shù)畫并施，其形各異；眾點齊列，為體互乖。一點成一字之規(guī)，一字乃終篇之準。違而不犯，和而不同?！痹凇稌V》中，孫過庭營造出了超出漢字本身大小規(guī)律之外的變化，形成高低音符的跌宕變幻之美。如“足”“夏”“蟲（蟲）”“哉”“糅”等字，是“不”“已”“目”等字的數(shù)倍大小。

《書譜》（局部1） 唐·孫過庭

三、線條的連貫：線條的連貫是形成書法作品氣韻的基礎。線條的連貫有字內之連、字間之連；有意連、實連之分。實連可以形成字串、字組，以一種近似于大草的連綿氣勢出現(xiàn)?！稌V》中真正實連的字組不多，且多為二字、三字一組，四字一組的只有少數(shù)幾處。這些相連的字組，體現(xiàn)了草書的環(huán)轉特征和造型特征，如“非專精也”為四字相連，“成厥”“而通”為二字相連。

四、空間的疏密：孫過庭巧用空間的疏密布白，使章法上各自散散落落、神采上氣韻貫通，看似無意而出，實則苦心孤詣。《書譜》中有許多字看似字字獨立、狀如算子，然細究之則氣韻相連，且字外留白處的字距、間距錯落有致，各不相同。從字距上看，或一字寬、一字窄；或三兩字寬、四五字窄。間距上，《書譜》前半部分還堅守著行距大于字距的法則，后半部分則漸漸連成一片，字距、行距不分你我，融為一體，有如亂石鋪街、碧海銀波，產生詩性的韻律美和音樂的節(jié)奏感。

五、分布的欹正：書法作品中欹與正的對比關系，是形成動感、造險得勢的重要因素。王羲之《書論》（傳）有語：“夫書，不貴平正安穩(wěn)。先須用筆，有偃有仰，有欹有斜，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書譜》中有不少字獨立而成勢，整體上看似平正無奇，細觀卻有王羲之書中“龍躍天門，虎臥鳳闕”的雄強之美，有似欹反正的險峻之美。如豎畫少有垂直的線條，多為動態(tài)的、欹側的，其后半部分的欹正關系尤為明顯。

《書譜》（局部2） 唐·孫過庭

六、情感的表達：情感的流動是作品的第一要素，這在篇幅中可以看到。情趣的創(chuàng)造與表達是極其重要的。首先，是在篇幅中用偶爾輕盈的筆畫組合及字間的連貫來達到“提神”的作用，使人們眼前不時地出現(xiàn)“亮點”。其二，是通過一片厚重的、筆畫較粗的點畫，與上述輕靈的巧妙組合形成較強的反差和對比；或者說把“輕靈”與“粗獷”進行巧妙組合，同時也產生虛實相生的藝術效果。輕的是“虛”，厚重的為“實”。其三，由于孫氏的用筆過于精良，所以，有時他運用一些老到而沉著的“破鋒”，從而起到調劑的作用。這可能是他書寫時情緒的作用，或者是故意安排。清劉熙載曾說:“用筆破而愈完，紛而愈治，飄逸愈沉著，婀娜愈剛健?！逼渌?，從大的方面來講，在營造章法時，我們可以看到《書譜》篇幅的安排是一片一片的輕重組合。一片是輕靈的點畫組合，而其間一定交錯著一片厚重的、點畫剛猛而狼藉的塊面，可以說“明線”與“暗線”交相輝映、相得益彰。這些是我們在臨寫時最易忽視的，也是我們在組織章法時避免寫“平”的良好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