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諍

拜師訪友，家昌自言都秉持“無心沽名，自娛而已”的態(tài)度，“也許正是這種心態(tài)，我在大師面前無拘無束，既率性而為，又學而有得，大家玩得很開心、交流得很通透，所學的也很實用”。

孤僻是藝術(shù)家應有的特質(zhì)，孤獨是進入精神世界的眼，展開畫紙，焚香品茗，獨自開始一段內(nèi)心的旅程……有些時候藝術(shù)家有一部分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也?p>

國家民族畫院院委、中國書畫收藏家協(xié)會理事、中華慈善總會理事、榮寶齋藝術(shù)顧問、高級陶藝師……如此多的名號加諸一身，你很難想象事主竟然是位80后的年輕人——家昌，1981年生于內(nèi)蒙古，長在北京城。今年年初在長安街民族文化宮他個人的“藝術(shù)作品展”上初見，戴著金色圓框眼鏡，一襲藍靛色的中式打扮的他，信步游走在往來的前輩長者之間，談笑風生之際絲毫不覺得他們年齡間有何違和。待到讀了他的自題詩《癲狂一夢》，看他寫到“筆底玉蘭硯上云，丹青鐵腕寫龍魂，道艱不改鳳麟志，一世癲狂一世真！”更是覺得此乃奇人。

壯年揚名立萬，少不得少時勤學苦練。家昌八歲開始接觸畫畫，生性嚴謹?shù)乃缘来藭r畫畫已然不是孩童涂鴉，“那時候讀小學，放暑假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趴在地上臨摹一些世界名畫。那時年幼，沒有財務支配權(quán)，加之資料相對匱乏，很難找到專業(yè)書刊，不像現(xiàn)在有事兒可以找度娘。所以那些名作我都是從報紙上剪下來，貼在冊子里，有時間便拿來學習參考”。那段時間，家昌臨摹了不少曠世佳作，比如《烏爾賓諾的維納斯》、《蒙娜麗莎》、《大衛(wèi)》、《瀕死的奴隸》等不一而足。涵泳其間，難免樂而忘憂，“作業(yè)總是有的，往往臨近開學前兩天找來同學的‘成品，一抄了事?？墒掳l(fā)東窗后一準兒換來家長一頓暴揍”。

80后的少年歲月少不得日式漫畫相伴，課余時間少年家昌的一大樂趣便是為身邊的女同學們畫漫畫，不論是鳥山明的諧趣，還是北條司的清麗，樣樣來得。漫畫之外，白描是彼時他畫筆之下的另一番愛好，但與前者相較則不免畫風突變，多半是畫李公麟和于非闇的花鳥白描。熟悉家昌的人都知道，現(xiàn)如今他這番老成持重的氣象，一半得緣于性格所致，“也許是因為哮喘和腿疾，讓我比同齡人擁有了更多的靜處時光。不論想或不想，我都選擇了把大多數(shù)的時光留給自己、留給學習、留給思考、留給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久而久之，就比同齡人多了幾分沉穩(wěn)與厚重”。

另一半則得緣于少年家昌在世人看來頗具奇幻色彩的郊游訪學與拜師學藝，作為知名設(shè)計師、畫家、雕塑家，家昌少時受啟功、黃胄、李琦等多位書畫名家指導，師從黃賣九、曹德兆、溫國良、張有清、王林旭等藝術(shù)巨匠。而問起這些過從，家昌很是低調(diào)，先是以“我當時就一小孩，站在他們身邊看他們作畫寫字”搪塞來著，真遇到刨根究底的，他才會再說幾句“當年的見聞”：黃胄先生造型的能力很強，下筆的時候非常準，他濃縮和概括的能力也很強，寥寥幾筆就能夠勾勒出一個東西，就像我們說話的時候，有一些人講話拖泥帶水，有些人講的每一句話都直擊要點戳中人心。啟功先生人很正，心很靜，中國人講究字如其人，看啟功先生的書法，就能讓人很快的靜下心來。黃胄先生寫字的時候很狂放，但你從這種對撞中都可以學到東西，看到別人的畫的時候，我就想，這一筆如果是我，我應該怎么畫？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悟性其實很重要?；貞浧鹜拢也羁畤@的卻是自己少不更事，成年后一次在榮寶齋閑逛，居然看到一幅當年黃胄先生送給他的小畫?！安恢@小畫經(jīng)歷了怎樣的輾轉(zhuǎn)，最后流落到了書畫市場，成為價值不菲的藝術(shù)珍品。由于囊中羞澀，這件原本贈與我的墨寶，就這樣眼睜睜地失之交臂，不知此生還有沒有緣分再度相遇？”

家昌自言自己喜歡玩，念大學時，這種狀態(tài)更是接近瘋狂，什么首飾設(shè)計、服裝設(shè)計、古典家具設(shè)計、泥塑之類，都注入過大量的精力。一段時間，他醉心于陶瓷藝術(shù)。如此就免不了要去景德鎮(zhèn)“朝圣”，然而與旁人的走馬觀花不同，他卻是一猛子扎進了窯里，“景德鎮(zhèn)有一條河叫昌南河，中國的英文名China實際上就是昌南的諧音，對我來講那是一個圣地。我這人做事喜歡尋根究底，瓷器怎么來的？燒出來的，那咱就要從頭學起”。家昌說燒窯是件極其復雜甚至有點神秘主義色彩的活兒，近半個世紀來景德鎮(zhèn)改用過煤和天然氣來燒窯，可最地道的方式還是用松柴，家昌說自己當年學的便是燒柴窯?！鞍凑諅鹘y(tǒng)的工藝，窯里可沒有儀表之類的物件，全憑師傅們的經(jīng)驗。柴窯天作一半，我做一半，好的燒窯師傅在當?shù)刈钍苋俗鹁?，被稱作‘把樁。 ”

身體力行知其不易，登堂入室則還是要靠師父領(lǐng)進門，家昌說在陶瓷藝術(shù)上對他影響最深的兩位貴人。一位是他的人物肖像畫老師——中國工藝美術(shù)大師馮杰先生，“他的瓷板人物畫無出其右”；另一位則是被稱為青花分水大王的中國工藝美術(shù)大師黃賣九先生。而提到黃賣九先生，則又有一則笑談：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一位朋友閑聊，說景德鎮(zhèn)陶瓷從古至今我最服黃賣九先生。他居然說他們是朋友，這可把我給嚇崩了。真的！要知道黃老師是很少出來行走的。一些小商小販甚至經(jīng)常杜撰黃賣九先生是清朝人、宮廷御用畫師，其技法失傳多年。我很慶幸能師從黃賣九先生，這位傳說是清朝年間的神秘老人。

Q = 《北京青年》周刊A =家昌

Q：除了傳道授業(yè)解惑，他們是不是也會影響到你的氣質(zhì)乃至做派？

A：我的老師大都比我年長三四十歲，能夠拜在他們門下，亦師亦友，成為忘年之交，也許真就像朋友說的緣分使然。其實非獨藝術(shù)引路人，我身邊朋友多半也都是七八十歲的老先生。有人說不能總是跟老先生打交道，這會讓自己的思維模式變得陳舊，但我仿佛深深地愛上了這一口兒。從他們身上，我看到的是文人的風骨，是詩人的真誠，是國學家的廣博，是藝術(shù)大師的深邃。

Q：剛才我們說到師承有自，那么在傳統(tǒng)藝術(shù)的傳承與發(fā)展上，如何去習得，你又有哪些體會？

A：首先要繼承，無論是漸悟，頓悟，體悟，還是感悟，都要在學習過程中總結(jié)，空想是學不會游泳的。有些朋友一遇到困難就想取巧，就想放棄。其實挫折是邁向成功所應繳的學費。當然，打進傳統(tǒng)還要打出來，學古不泥古，才是出路。

Q：我注意到近年來你的素描作品開始為藝術(shù)市場所關(guān)注，但我很好奇在創(chuàng)作對象上為何都是小動物呢？

A：小動物這個系列我用了三年多的時間畫了200多幅，現(xiàn)在選了116幅出版。之所以選擇這個方向，最開始是為了在題材上拉開同別人的距離，同時也是為了呼喚一種愛心與善意。你會注意到我的繪畫技法和別人不太一樣，在這些畫面中可以看到絲毛的質(zhì)感，以及靈動飄逸的感覺。邵大箴老先生是藝評界的泰斗，他認為我的這些作品表現(xiàn)出了中國文人寫意畫的精神。怎么說呢，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小動物的造型很工筆，但眼神卻很寫意（笑）。

Q：除了素描作品，近年來你也推出了人物肖像畫系列，我注意到之于人物，你選擇了國畫技法來去呈現(xiàn)，這其間有什么故事可以分享？

A：我的人物肖像畫選擇了一百個人物，每張畫都有這些藝術(shù)家和老師們在上面的題字。如：韓美林老師題寫：“家昌提筆有神”，中國書協(xié)主席蘇士澍先生題寫：“家昌畫像傳神寫照”等。工藝美術(shù)大師王隆夫老先生有一次讓我?guī)退媯€肖像，當時我把這件事耽誤了，等我把肖像畫畫好帶去的時候，老先生已經(jīng)去世了……后來我有朋友聯(lián)系到了老先生的兒子王安維先生，他在畫上幫我題了字，還蓋了他的章，還有老先生的印章，我也把自己的章蓋在了畫上，算是我們兩代人三個藝術(shù)工作者的一次合作吧，以此聊做祭奠。

Q：除了繪畫作品，雕塑也是你近年來專攻的一個大項，其中《贛巨人》這個作品尤為引人注目，談談你的創(chuàng)作心得？

A：贛巨人這個雕像出自《山海經(jīng)》里的神話形象，他是江西人的祖先，保佑一方水土平安。因為他是神，所以我覺得如果忠實于原著，渾身長毛不太合適，我就把他做成長頭發(fā)。在展現(xiàn)他的肌肉線條和力量的同時，著重刻畫了人物孔武有力的形象。因為是神話人物，我在他的臂腕上加了獸骨，起到驅(qū)邪的作用；腰間懸掛的葫蘆，取福祿的諧音；他手里的石斧，象征了一種披荊斬棘的精神。雕塑是要有自己的語言的，并不是完全超現(xiàn)實，有自己的風格在里面，還要表達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我在做贛巨人的時候，把江西原住民和客家人的形象融合到一起，形成這個人物形象。這個人物，成為今天的這個形象，我要表達的是他迎風而立，敢于闊步向前，實干興邦的精神狀態(tài)。

雕塑的形式是多種多樣的，我個人也在嘗試做一些其他的東西。我計劃用3到5年的時間把自己的三本集子出來以后，就開始走相對個性化的藝術(shù)道路，你總要先讓人看到你的基本功是扎實的，再去呈現(xiàn)個性化的東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