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
我是個頑劣的學生,上課很難集中精神,蔣勛老師五輯細細分析《紅樓夢》的《微塵眾》,可以吸收的學問這么多,遇到感興趣的題材卻馬上分心,專為芝麻綠豆神游物外。譬如書末附錄和張小虹的對談,蔣老師又提到第三十五回鶯兒打絡子,“她有長年做手工配色上的講究,她說:汗巾子如果是大紅,要用黑色去壓。用了‘壓這個字,是Prada常用的紅黑撞色。”勢利眼不禁翻了一翻,心想一介書生不諳行情還罷了,張小虹向來高高舉著“衣性戀”招牌著書立說,肯定對各路裁縫的修行了如指掌,怎么不當場指點迷津?Prada的注冊顏色,不是只此一家的淺青檸嗎,遠遠望見她店鋪泛起的一片清涼,腳步總不由自主加速。那么少女的色調,我當然高攀不上,最迷的反而是土色和炭灰系列,印象中向司湯達名著《紅與黑》致敬的配搭絕無僅有。
其實早在兩年前閱讀第二輯的時候,已經圈起了“大紅與黑色的關系,讓人想到Prada的配色,鶯兒好像在三百年前就完全懂了服飾名牌的配色法”,還有“西方昂貴的服飾名牌常??开毺氐呐渖ㄗ屓梭@艷”,準備抒發(fā)貽笑大方的愚見:真正高檔的時裝設計師,似乎不但極少玩紅撞黑的鄉(xiāng)村姑娘游戲,也不很熱衷以配色嘩眾取寵,他們專注的是裁剪和線條,譬如最近巴黎的Balenciaga回顧展,就叫《黑色作業(yè)》。
從《紅樓夢》看見Prada當然是一場造化,我的層次只去到腦海浮起ChristianLacroix的小學生程度。念歷史出身的拉夸先生,設計靈感很多時候因利乘便來自古裝,改頭換面的路易十四十五十六,不偏不倚撞進曹雪芹十年辛苦創(chuàng)作的宇宙。第八回寶二爺去梨香院探病,“先就看見薛寶釵坐在炕上做針線,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髟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拉夸如果有幸得睹,肯定以為自己曾經夢游清朝,迷迷糊糊替花冊上的美人效勞。
選自《文匯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