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京波

鬼使神差般，穿越幾道籬笆、溝塹，沿著這一段爬滿了厚厚的蔓草、曲曲折折的田間小路，我又走到位于小村東面的這個池塘邊來了。這個幽靜深邃的池塘、這段通往池塘的小路，始終對在這個村莊長到十六歲的我構(gòu)成無盡的誘惑。池塘東岸聳立著一個已經(jīng)廢棄的磚窯。很多年前，這是生產(chǎn)隊自建的燒磚用的土磚窯，比周邊那些樹齡超過十多年的楊樹還要高出一大截來。后來不知什么原因慢慢被荒廢，天長日久，高大的窯體四周逐漸爬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花、野草，偶爾可以看到蟋蟀、螞蚱、蛇、鼠等生物在草叢里隱匿，若隱若現(xiàn)。

我手腳并用地向磚窯的頂部小心攀爬著，偶爾撿起一塊碎磚頭用力擲向空中，并十分留神地注意它究竟落向何處。不知為什么，高高的窯頂上仿佛隱藏著什么充滿神秘感而又具有魔力的東西，總是吸引著我前往。我往往會習慣性地選擇螺旋狀上升的路徑，這樣就可以把磚窯四周的風景盡收眼底，好似怎么也到不了盡頭。

窯體的有些部位已經(jīng)坍塌，露出了黑色的洞窟，向里看時便生出些驚悸的感覺?？赡苁鞘艿搅宋遗逝罆r腳步聲的驚嚇，一條花斑蛇驚慌地從腳邊逃竄開去，最終消失無蹤。終于，我站在高高的窯頂上了。遠眺，天空很藍，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鳥在遠方盤旋、迂回。它舒展的身姿一定程度上惹起了我的嫉妒，如果，我那過于羸弱的兩肋也能長出一對翅膀，是否就可以像那只鳥一樣自由飛翔？我陷入了冥想中，微弱地嘆了口氣。我當然長不出翅膀，能長出來的，只是兩腮上像春韭一樣柔軟的胡須。而每當我用手輕輕觸摸這些朋友，心頭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極不自然，甚至有些尷尬。這些瘋長的胡須，好像不該屬于這個年齡，更不應(yīng)該屬于這個寂寞的暑假。它們應(yīng)該在暴風雨襲來之后再長出來，或者應(yīng)該等到我成長到能通曉男女之事時，再來光顧我的兩腮。

不知怎么，撫摸著這似乎標志著一個男孩生理上逐漸向“成熟”男人過渡的胡須，我的腦海里竟然蹦出“男女之事”這個敏感的詞匯，這個聯(lián)想讓我的臉頰頓時發(fā)起燒來。在鎮(zhèn)上的初中，教我們生理衛(wèi)生課的是一個才從師范學校畢業(yè)的女教師，名叫李小蘭。她在我們這個小鎮(zhèn)，跟鄉(xiāng)下的任何一個大姑娘、小媳婦相比，絕對算得上足夠漂亮、開朗、活潑。我難以想象，這個小鎮(zhèn)上還會有比她更美麗的女性存在。她在整個小鎮(zhèn)享有盛名，甚至一度招惹來一些無聊的社會青年。上課時，她的一舉一動都讓我浮想聯(lián)翩，我總愛盯著她那雙黑黑的眼睛出一會兒神；有時，也心不在焉地偷瞄一下她身體的某個部位，尤其是那蓬勃的胸部。她的胸……看上去異常飽滿，像塞滿了吸足了水的海綿，飽滿得讓人浮想聯(lián)翩。我知道，這樣說起一位年輕的女教師顯得很曖昧，很輕薄，甚至有些無恥。這不該是一個男孩對其私下愛慕的女老師該有的評價。

三年以后，當我再次見到那位老師時，她已經(jīng)離過一次婚，生過一個女兒。那個女孩長著和她一樣好看的眼睛，跟在她依然豐滿的屁股后面，活生生是她的翻版。其實，說到底，那時的她也只比我們大上五六歲而已。在依舊破敗的小鎮(zhèn)上，那條已經(jīng)被反復(fù)修補了無數(shù)次的瀝青街道邊，當我憂傷四顧并茫然無措時，驀然又撞見了她。她那會兒正神情專注地和一個小商販執(zhí)著地討價還價。個頭依然沒有我高，身材依然那么瘦弱。只是殘忍的時光在她臉上留下了滄桑和沉重。那一刻，我心底竟然像被撥動的琴弦一樣微微發(fā)顫，到底還殘存著令人溫暖的記憶，便不由得開始心疼她。她到底知不知道，在某段幽暗得有點驚心動魄的校園生活。和一個少年驚恐不安的夢魘中，她曾悄無聲息地扮演過一個生動鮮活的角色。那時，她講起課來還是羞澀的，臨到要講解涉及人體的、引人臉熱心跳的部分章節(jié)時，她所能做的，就是讓我們這群鄉(xiāng)下的學生娃，自己埋頭在課桌下，閱讀那些她或許永遠無法啟齒的文字。即便我們對她采取的課堂方式表現(xiàn)出相當?shù)氖途趩?，她也不管不顧?/p>

眼下，當我又回想著那些浮云一樣讓人心煩意亂的學校里的荒唐事情，完全忘記了這是一個多么漫長的、令人心焦的暑假的開端。

我竭力讓自己站得筆直，就像一根靜靜的木樁，就像窯頂上一道多余的風景，直到開始起風。我站在風中，聽到風在耳邊鼓蕩，渴望風再大些。如果風再大些，說不定就可以把我像風箏一樣吹起來。如果我被風吹走，摔成肉泥，李小蘭會不會傷心？想到這兒，我好像故意似的，雙目緊閉，揚頭迎風。但僅有片刻的工夫，我就開始感到恐懼。隨著時間一秒秒流逝，恐懼便一絲絲潛入心底。風太大，大到幾乎讓我窒息、眩暈，好像有誰在用手推搡著我的身體輕微搖擺，如同在物理課堂上，我看到的鐘擺。

我知道，這樣子站在窯頂，想著那些讓人心頭有點惡心的東西，就像身處懸崖邊一樣危險。為了遏制自己的非分之想，我開始慢慢地從窯頂向下走。期間，一個意外的趔趄，倒是把我驚出一身汗，走得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終于走到了窯口上方，離地面還有兩米多高的位置時，我突然一躍而下。落地后，心頭突突地跳得厲害，有點冒險后的興奮。

眼前，就是那個窯口了?？赡苁菫楸苊饽承┱{(diào)皮的小孩鉆進去發(fā)生意外，窯口處被人用磚塊死死地封住，但上面還是破出了一個洞口。平時，個別膽大的孩子會鉆進去，在洞穴里逗留那么一小會兒。

站在窯口處朝著西邊看去，不遠處，就是那個很深很深的池塘。當年因大肆挖土燒磚，才形成了如今面積巨大的深坑。那些年，雨水好像特別充足，時間一長，深坑里的水便不再干涸，一旦漲滿，便會漫過岸上的楊樹、柳樹的根部。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池塘里有了魚蝦，也有了蘆葦和水草。更重要的是，這個池塘每隔幾年便會發(fā)些脾氣，將一兩個鮮活的生命吞噬。但是，這些意外似乎根本阻止不了那些貪玩的鄉(xiāng)下小子屢次去冒險。

曾經(jīng)，我壯起膽子，游到池塘的那片中心地帶，并嘗試著憋一口長氣沉下去，下沉的過程感覺特別漫長。而當手指觸碰到水底的淤泥時，恐懼瞬間襲擊了我，便慌慌張張地浮出水面，一心只想著趕緊結(jié)束這場水底歷險。

這一次，我突然冒出了一個固執(zhí)的想法：我要游到那片更深邃、平常連大人都輕易不去涉足的水域。最近，連續(xù)下過幾場暴雨，池塘漲滿之后，連周邊的田地都給淹沒了。我覺得，在我的臉上長出了胡須后，尤其需要接受這么一次危險的考驗。要不然，憑什么理由要長出那些成年人才有的胡須？

在窯頂上，我就已經(jīng)注意到池塘里有人。那會兒，從窯頂看下去，那些游泳的人似乎很不真實，像影子一樣漂浮、虛幻。

而現(xiàn)在，我終于看清楚了，那兩個泡在池塘里的人原來是同村的猴子和柱子。準確點兒說，我并不是看出來的，因為恰逢其時，我聽到了兩人的大聲呼喊。

猴子和柱子的父母都在廣州打工，一年也難得回家一次。一周以前，猴子收到了他的父親奎山叔從廣州郵寄的信。在潦草的家信中，奎山叔反復(fù)叮嚀猴子：“放假后，要遠離村東面的大塘。實在想游泳，必須有大人在場才可以！要不然，淹死也沒人給你收尸！”奎山叔還說，他打工掙錢就是為了日后給猴子蓋房、娶媳婦、生孫子，在完成這些心愿之前，他可不想兒子被淹死，讓自己成了絕戶頭?？绞蹇紤]得很周全。聽說，在那個并不屬于他的南方城市，他和老婆擠在一個集體工棚里，沒有私人空間，拉個簾子就把世界關(guān)在了外面。

可讓奎山叔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他聲色俱厲的提醒竟然一語成讖。

其實，結(jié)伴去游泳是柱子的主意。柱子的爺爺有事出門去了，他趁奶奶不留意，遛著墻根偷偷出來找到猴子，二人一拍即合。就這樣，他們頂著毒辣的日頭，繞開各自的監(jiān)護人，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向各自的宿命。這個池塘對黃村的任何一個失去父母管控的男孩來說，都充滿著不可抗拒的誘惑力。

而我那時看到的還是無比歡快的猴子和柱子，那份歡樂甚至一瞬間感染了我，誘使我像一尾光滑而驕傲的鰱魚一樣跳入水中，游向了他們。

水面上是魚鱗一樣的水波，有著無窮的誘惑。也許，膽子比我和猴子都稍微大一些的柱子就是在水波的誘惑中，開始放松警惕，一點一點地游到了最深處。我還看到柱子在向我們招手，很快活的樣子。深處的水真涼爽啊，神采飛揚的柱子喊道。他的喊聲鼓舞了猴子，猴子慢慢地也遠離了我。他們沖我做了個鬼臉后就突然一起消失了。然后，我再次驚異地看到他倆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他們的手指也糾纏在一起：張開，攥緊，又張開，又攥緊……我突然間感到無比恐懼，但同時，意識到要趕緊施救。

十六歲之前，我的確救過一個落水的孩子。那是個殘陽如血的傍晚，當那個男孩即將沉入水底的時候，我將一根竹竿及時伸給了他。后來，他的父母向我說了很多感激的話。

但這次我想錯了。猴子和柱子沒有那個男孩幸運，我的手里也沒有那么長的竹竿。我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倆像影子一樣徹底消失。這時，我的小腿肚子開始抽筋。意識到危險也在向自己逼近，我忍住劇痛，拼命地蹬腿。這是我以往得來的經(jīng)驗，當在水里遇到腿抽筋的情況，千萬不要驚慌，要拼命地蹬腿，蹬腿！

也不知嗆了多少口水，我筋疲力盡地爬到岸上，一下子癱軟在地。太陽已經(jīng)過午并斜向西邊，但依然毒辣地當空照著，我的身邊開始聚攏了一些人，張羅著救人。可是，這些人群中，除去老人，還是老人。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村里竟然成了老人的天下。這時，來了幾個路過的陌生小伙子，他們也跳下水開始幫助撈人。但最后，都紛紛搖著頭，惋惜地宣布打撈失敗。

我就像做了一場噩夢，并且被這個噩夢嚇得傻掉了。身邊到處都是慌亂的人群，我聽到柱子的奶奶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雙腿夸張地岔開，癱坐在地，斑斑白發(fā)披散開來，沾滿了草屑和泥巴。龜裂而黢黑的手背上，滿是眼淚和鼻涕?！拔疫@個可憐的死老太婆！可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她的哭訴對象中顯然還包含沉入水底的柱子，透露出的擔憂顯得格外沉重?？拊V一旦有了聽眾，就再也剎不住聲，直至昏厥在地，便又引起一陣慌亂。

小鎮(zhèn)霎時被喘不過氣來的悶熱和嘈雜籠罩。雷聲從遠方隱隱地傳來，我艱難地抬起頭，看到天際被一道可怕的閃電撕裂，露出了猙獰的面目?？礃幼铀坪跻卤┯炅?，我在這道閃電的電光下渾身顫抖，不知所措。耀眼的光芒中，我看到一個女人向我走來，竟然是李小蘭。她用力撥開堵在面前的人群，沖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開始奔跑。她的力量很大，幾乎就要把我的身體架空。我跟隨著她進入了一所空蕩蕩的學校里，一直到了墻角邊，她站在我面前，那雙憂郁而美麗的眼睛竟然讓我想起羊圈里那只小母羊，透露出無限的憐憫和善良。她的胸部急劇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用帶著顫音的語調(diào)，極力安慰著我。此刻，我曾經(jīng)浮想聯(lián)翩的胸脯，是如此近距離地靠近了我，胸口上的那道白幾乎灼傷了我的眼睛，讓我不敢注視。從她身上，我嗅到了熟悉的、溫熱的、腥甜的那只小母羊的氣味。

我在這種氣味中呼吸艱難起來。

這時，豆粒大的雨點子，開始狠狠地從空中砸下來。我開始躁動不安，既恐懼，又渴望著發(fā)生些什么。因為淋了雨，半透明的白襯衫緊貼在她豐滿的身體上，已經(jīng)可以看清內(nèi)衣的顏色。凹凸有致的身體此刻就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構(gòu)成了一幅具有巨大誘惑力的人體素描畫像。她盯著我不再說話，開始用柔軟的雙手撫摸我的身體，每一寸被撫摸的肌膚都透著舒服的感覺，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我看到她像一朵嫵媚無比的花，在密集的雨點中妖嬈地盛開著。她不停地流著眼淚，不停地親吻我，直到我安靜下來……

這是一段永遠無法言說的故事。如同跌入最黑暗、最悠長的隧道中，怎么走都找不到光亮和出口。就是在這段迷失的時光，我開始深深迷戀上這個名叫李小蘭的女教師。后來，在她的單身宿舍，我們有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身體接觸。這一次，李小蘭流著淚告訴我，此后，一切都該畫上句號了。

“你要學會遺忘，”她說，“有些事情很殘酷，如面對死亡；有些事情很荒謬，如老師和你之間的事情……你還年輕，這一切都是老師的錯誤。這個后果由我承擔，你要學會遺忘！”她還說，新學期即將開始，暑期里發(fā)生的一切噩夢，你要把它們?nèi)客?，永埋心底，不再喚醒?/p>

我只知道拼命地點頭，淚流滿面。

然而，事與愿違。

在一個陰郁的黃昏，我把這個本應(yīng)該永埋心底的個人隱私，寫進了一篇周記中，并交給了我的語文老師。他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信任的人，但這一次，他卻徹底背叛了我們之間長久以來形成的默契和信任——他把這件事情向我的父母和盤托出。

事情就這樣暴露在校園的陽光下，李小蘭和我的事情在校園迅速傳播。后來，我才知道，語文老師曾追求過李小蘭，但遭到了李小蘭的委婉拒絕。我能想象到，一向嚴肅并一本正經(jīng)的語文老師，在向我的父母痛斥李小蘭的種種是非時，語言該是何等義正嚴辭，深度近視鏡后的眼睛該透露出何等興奮！

我覺得自己要瘋了。流言二次傷害了我和李小蘭，而始作俑者，竟然是我曾最信任的語文老師。

那天傍晚，在語文老師的宿舍，我和他打了一架，把他的耳朵咬掉了一截。然后，在混亂中，我搖搖晃晃地離開校園。

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又失魂落魄地來到那個池塘邊。夕陽下，池塘沉寂無聲。我憤懣地爬上磚窯的頂部，聽到風在耳朵邊呼嘯。但這次，我不再恐懼。我盯著落日出神，看到那落日渾圓而沉郁，把晚霞照得通紅通紅，如血流成河……

半年后，我的父母帶我離開了小鎮(zhèn)。離開前，他們做了一件在小鎮(zhèn)上堪稱石破天驚的大事：母親當時集合了一支由“親友團”組成的浩浩蕩蕩的隊伍，找李小蘭為我討還公道?！耙粋€道德敗壞的人民教師”“一個無恥的婊子”“一個勾引學生的娼妓”……這些惡毒至極的叫罵聲像堅硬的石頭一樣，砸向毫無防備的李小蘭。

自始至終，李小蘭都沒有為自己辯解過一句話。

后來發(fā)生的種種事情，我是從初中同學許小虎那里知道的。

李小蘭在我離開小鎮(zhèn)不久，也離開了學校。也許因為我和李小蘭之間發(fā)生的事件在別人看來性質(zhì)太過惡劣，其后很長一段時期還深深影響著她的生活。她和一個曾經(jīng)的師范同學談了一陣子無疾而終的戀愛后，倉促地把自己嫁給了鎮(zhèn)上的一個布匹商人。不久，婚姻宣告失敗，她遵循父命，又改嫁給了一個在礦區(qū)上班的廚師。那個膚色永遠像被煤灰染黑一樣的廚師，姓陳，在周末經(jīng)常騎著一輛摩托車從礦區(qū)回家。

李小蘭有一個半癱的爹，當他坐累了，想要走動走動了，需要借助一根拐杖，或者扶著墻壁，才勉強可以挪動他那肥胖的身軀。但偏偏，他還貪嘴。陳大廚從礦區(qū)的廚房里偷拿了很多東西，有火腿腸、牛肉包子，有時還會有幾塊紅燒肉，他用誘人的美食輕易地收買了李小蘭的爹。最令李小蘭受不了的是，她爹經(jīng)常用巴結(jié)和討好的眼神望著陳大廚，好像陳大廚是他的岳父一樣。

陳大廚對能娶到李小蘭，還是很滿足的。唯一不滿意的，是在李小蘭失眠的夜里，從她那空洞而痛苦的表情中，依然能察覺到殘留在李小蘭記憶中的種種過往。

我對李小蘭的痛苦感同身受，常常做出假設(shè)和推測，對當初發(fā)生的那些事情，對我和李小蘭的命運……

好像是為了求證些什么，我又來到了當初那個池塘邊。但那個池塘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一切都好像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