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耿華

鹿洞泉鳴

●梁耿華

一夜間千樹萬樹的白，已遠(yuǎn)走他鄉(xiāng)。越冬的土地，仿佛揉著惺忪的睡眼，哈欠連連。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確定又是一個春天，細(xì)雨沁人心脾，陽光握手言和，距離萬紫千紅已為時不遠(yuǎn)。邁進三月門檻，踏著市文聯(lián)的旋律，一路同行，再次拾起鹿洞泉鳴的斷章。似乎有些忐忑不安，驚擾了翠屏山的沉思默想，事實上神泉人的熱情洋溢，讓我多余的擔(dān)心不攻自破，讓我的三思而行相形見絀。神泉村的不同凡響，源自我對老武的了如指掌。每一次走進神泉，他就是不能或缺的拐杖，因此，這一次市文聯(lián)深入農(nóng)村的采風(fēng)活動，仍然由他導(dǎo)游。

3月29日，市文聯(lián)副主席趙存珍帶領(lǐng)市各藝術(shù)家協(xié)會一行20余人，第一步躍上松柏掩映的珠山，又名翠屏山。解密人杰地靈的神泉。

站在珠山頂文筆塔下，挑起三月目光，透過山坡蔓延的荊條，神泉村盡收眼簾，坐落在寨山腳下的村子和顏悅色，在陽光的普照下安閑自在。薄薄的煙霧被風(fēng)扯著尾巴掛在樹梢，一望無際的沃土肥田，蕩漾著春天的芳香。一下子，我就跌進了故鄉(xiāng)記憶的深淵，讓我又一次深深地閱讀著那片黃土地上長出的樸實無華。當(dāng)你停在這樣一個美麗而富饒的地方，很久之后才想起回頭去看看，屏風(fēng)恰好。老屋古樸典雅，樓宇色彩鮮明，瞬間，喚醒我對生命的敬畏與祈禱。

兩條通往村外的路，在滄桑的歲月里拓寬、硬化，拉近了城鄉(xiāng)一體化，顯得更加朝氣蓬勃。那纏繞著無盡思念的影子尚未完全被歲月風(fēng)干，騰空而過的一聲鳥鳴劃出一道弧線，讓夢里的詩畫升騰成現(xiàn)實的版本。幾經(jīng)跌倒爬起的文筆塔，曾經(jīng)托舉了多少文人墨客的情懷與夢想。從這里走出去的歷代名人遍布各個領(lǐng)域，可敬可佩，可圈可點。告別松柏掩映的文昌閣，我們依舊興致盎然。邊走邊看，李村長一番慷慨陳詞，對村子的遠(yuǎn)景規(guī)劃，更讓一行人對神泉村肅然起敬，迫不及待地融入它的前世今生，頓悟它的樸實、敦厚、謙恭。

無論時光走得有多遠(yuǎn)，來時的路，去時的路，還是一如既往，不會因為朝代的遷徙而變更，不會因為時代的進步而丟掉老百姓的命根——土地。在漫長的歲月長河里，許多生命都微小如沙礫，我們可以記住的，真的不多。王謝堂前燕猶在，帝王將相已作古，滄桑世事，誰主浮沉？俯瞰煙火人間，萬物遵循自然規(guī)律，安穩(wěn)地成長。人的生命，與萬物相比，真是渺若微塵。

情到深時，總免不了問一句：“為什么要讓我遇到你，神泉?！毕嘤?，我就有責(zé)任解密，隨您的喜悅而喜悅，痛苦而痛苦。石樓院茍延殘喘，依稀可見它曾經(jīng)的輝煌；老槐樹風(fēng)燭殘年，而它斑駁的紋理一樣與它庇護的宅院深不可測；有道是侯門深似海，門外高大的牌樓依舊令人咋舌。是啊，假如沒有相遇，假如沒有這秦磚漢瓦留下的殘垣斷壁，那這清一色的白墻紅瓦，又將會是多么的索然無味。

陽光下，我們翻讀著過往無言的故事，讓我們感動感嘆著這些殘缺不全的古老，帶著一種神傷的大美，它們早已學(xué)會了舔傷自療。在或不在，神房、戲樓、當(dāng)里寺、呂祖廟這些遺跡都彰顯著神泉村的物華天寶和人杰地靈。還有歷代文人雅士到此留下的詩篇墨寶都彌足珍貴。

在呂祖廟下的鹿洞泉鳴，清澈見底的一灣碧水，拂去浮塵，成就了一方熱土的名副其實，送來又一季的柳綠桃紅，一縷鄉(xiāng)風(fēng)，吹醒這寧靜閑和的世外桃源，伴隨著生命的拔節(jié)、生長。

你可以不知道鹿洞泉鳴，但你不能不知道神泉寺底，如果說你還是仇猶的一位子民。神泉是一個大村，村域面積11平方千米，耕地4000余畝，全村570戶，1600余口人。它與藏山毗鄰，可以說一衣帶水，一脈相承，完全可以稱兄道弟。都屬于萇池鎮(zhèn)，神泉村就在縣城北的十五公里左手，交通便利。神泉很早以前，“此地?zé)o水，居民苦之。忽有鹿?jié)嵃兹缪?，跑亂石，泉源涌出，滔滔不絕”。鹿洞泉鳴，遂名泉為神泉，村為神泉村。周詩曰：

慰渴泉堪掬，人行鹿洞清。

投錢來飲馬，佇聽佩環(huán)鳴。

神泉又名寺底，因村北寨坡有當(dāng)里寺，村在其下，故得寺底。此名源出明崇禎八年的《靈雨再記》，不僅如此，寺底村，寺廟林立，有當(dāng)里寺，呂祖廟，觀音廟，彌勒寺，三義廟，大王廟，火神廟，玉帝廟，文昌廟等諸多廟宇，要不說命名寺底，名副其實。

街巷里行走，這里的狗似乎也很有禮貌，或許是認(rèn)出老武，或許是文明教育，反正我相信，上個世紀(jì)的盂縣人都相信，只有神泉村的柏葉香聞名遐邇，只有神泉村的莜面河撈貨真價實。

手扶斑駁歲月，漫步時光回廊，在這個石雕、石刻的庭院靜默，宛立。思緒千頃，感嘆屋主獨具匠心，感嘆古代能工巧匠，同時也感嘆歲月流水無情。盡管房子風(fēng)燭殘年，盡管荒草替代了雕梁畫棟，這里仍然彰顯著古人的舉世杰作，彰顯著神泉村的出類拔萃。爬上無冕之王，神泉風(fēng)光盡收眼簾，白鹿山、獅子頭、呂主廟、白鹿泉、珠山等一覽無余。

白鹿山亦稱慕容嶺。據(jù)《山西歷史地名志》載：“晉元興年（404），后燕主慕容熙與后符氏游此，故名?！泵骷尉浮队劭h志》亦有“燕王狩于此，虎傷甚眾”之說。此山原有寺廟一座，宋神宗時期進士張象仁曾隱居白鹿山三十年。隋朝名臣盧大翼二次隱居白鹿山，潛心研學(xué)，博覽群書。相傳盧大翼精通術(shù)數(shù)，料事如神，已達(dá)上乘境界。暮年的他，雙目失明，竟能用手摹書而知其字。白鹿山有一山洞，起名“天窗”即是當(dāng)年盧大翼隱居之所，現(xiàn)今，洞內(nèi)尚存石炕，石凳等遺跡。古往今來有諸多文人雅士到此觀光并留下不朽詩篇。清乾隆間貢生，盂縣人孫世爵曾寫一首：

攝影：趙存珍

白鹿山懷古

山以泉名名白鹿，

嶙峋萬疊爭奇突。

前跡依稀想慕容，

野花蔥蒨為誰綠？

折來屐齒數(shù)幽尋，

今古茫茫感客心。

為問霸圖何處是，

踟躕聊復(fù)佇高岑。

白鹿山又被稱作“寨山”，在幾版舊縣志中記載，“神泉寨在白鹿山，高百余丈，四壁峻險，不可攀，”還有一句民諺，“駿馬跑不完萇池川，好雁飛不過寺底寨?！?/p>

遠(yuǎn)眺褪去盛裝的白鹿山更顯現(xiàn)它的挺拔與高傲，就像我們目睹眼前的李宅，僅高大的門樓以及它的精雕細(xì)琢就足以讓人目瞪口呆，要不古人說：侯門深似海。不過它們曾經(jīng)的綻放與現(xiàn)在的沒落都化作一縷輕煙，化作生命的沉淀，不需要回憶，卻揮之不去。

在歷史里徘徊，總會沐浴一身傷感。神泉村的街巷算得上寬展，至少有小車的容身之地，但大都有坡度。我們順著坡度走向下一個環(huán)節(jié)，接二連三的房屋穩(wěn)坐兩邊。與一千二百年的老槐樹望聞切診，它悄無聲息，與很多房子一樣，除了安靜還是安靜，幸虧靠近午時太陽給了足夠光線，我們的臉面才足夠高興。要不三郎廟的毀尸滅跡會讓我們更加傷感。盡管如此，我還是為灰飛煙滅的當(dāng)里寺，觀音寺，三義廟，大王廟，火神廟，玉帝廟感到惋惜，感到遺憾。人類世界的痛苦，便是損壞與毀滅。

坡度越來越大，歷史越來越遠(yuǎn)。可惜那些古建，幸虧造物主不知，要不那該何等傷心。無比碩大的石場落落大方，這讓我們的心情無比舒暢，要是夏日，該是多好的憩息之所，要是有想不開的事情，這里就是最好的回旋余地。

白鹿泉與呂祖廟共生共榮，和睦相安。周邊的草木我大多能直呼其名，盡管是在歇息的季節(jié)，我還是能覺出它們的豐沛茂盛，盤根錯節(jié)只是為了汲取養(yǎng)分。所謂自由的羊群在修養(yǎng)的土地上自由活動，它們沒有足夠折騰的語言折騰，時常顯得呆滯與郁悶，幸好有這神來之水，它們才得以膘肥體壯。佛像，泉水，草木，動物相生相克，相安無事。不言不語，卻同樣感情豐富。竟有這樣一處水乳交融的祥和之地，以一灣泉流用甘甜的乳汁滋潤著一村人恬美安靜。

無數(shù)次隔河相望，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真不知神泉的舉足輕重？真不知寺底的由來已久？真不知要為錯過眼皮底下的風(fēng)光旖旎而抱憾終身。此時此刻，身臨其境；此情此景，相見恨晚。我用腿走路，用腳丈量，雙眼掃描，雙耳聆聽，專心記錄。一張嘴今天只是預(yù)備，一切問題由老武準(zhǔn)備就緒。他的博學(xué)多知，他的記憶猶新，他的一絲不茍，他對神泉的情有獨鐘，以及他對寺底的了如指掌，加上一張口若懸河的嘴，不會有任何蛛絲馬跡遺漏，所有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響，跳下了山岡，走過了草地，來到神泉，泉水呀泉水，唱著歌兒彈著琴弦，流向我心田，請你帶我感謝白鹿問聲您好！呂祖爺吉祥！

立在有故事的地方，故事便紛至沓來，故事就像這泉水一樣噴涌而出，當(dāng)然還得先從白鹿泉說起：相傳，早年間，此地十年九旱，村民飲水緊靠少得可憐的夏雨冬雪挖水窖儲備。遇到干旱嚴(yán)重的年頭，便要到十里之外的龍華河驢馱肩挑，其中之苦，苦不堪言。一個烈日當(dāng)空，焦土冒煙的正午，忽見兩只白鹿從寨山飄然而下，跑跑停停，覓覓尋尋，在一片亂石崗上駐足，不用揚鞭自奮蹄，四蹄破碎石，靈角斬荊棘。就這樣一股泉流擠出石縫。白鹿痛飲甘泉，身體更顯潔白如雪，靈角更加挺拔秀美。耳聽一聲長鳴，兩朵白云遁入山后，無影無蹤。好奇的村民，循聲覓跡，唯見清澈碧透的溪水噴涌而出。掬水飲之，甘甜潤肺。于是奔走相告，于是普天同慶，于是感恩戴德，于是修建了《鹿洞泉鳴》。

沿山泉而繞，聽泉水而歌。有福不用早起，有緣自會相逢，有緣更會不打自招。沒有初識的陌生，沒有巧遇的尷尬。呂祖廟大門敞開，感謝上天恩賜！感謝呂祖爺醫(yī)澤萬民！因此我們匍匐在地，虔誠跪拜，萬語千言，不單為心有靈犀。

呂祖，名呂洞賓，即相傳中的八仙之一。唐時山西芮城人，科考及第，兩為縣令。概因不滿官府黑暗，不與貪官污吏為伍，于是把家財濟貧，在南山修道成仙。道教正陽派稱為：“純陽祖師”。

相傳，某年某月某一天，白鹿山下來了三位不速之客，居長者道骨仙風(fēng)，背負(fù)三尺青峰寶劍，氣度非凡；第二位，彎腰駝背，肩拂柳條，面目猙獰；第三位，一介書生，身負(fù)書箱，衣冠楚楚。三人臨渴掬泉，頓感欣慰。放之四野，奇花異草。不禁喜形于色，不禁滿意之色溢于言表，于是三人便在白鹿泉旁結(jié)草為廬，安營扎寨。采鹿山之草，摘四野之花，分門別類，集束成把。

不日，村民聽說是三位郎中，便相約前去問診，長者打坐草廬，鉆心讀書。見有來人，書生便引見長者，待患者陳述病灶后，書生按長者吩咐，取其草藥給予患者，并囑咐取其白鹿泉水煎服，三劑服下，病灶痊愈。經(jīng)多例驗證，無不折服。于是口口相傳，于是草廬里患者絡(luò)繹不絕，門庭若市。如遇神志不清，呆傻癲狂之病理，拂柳者便手持青峰劍，施法驅(qū)邪，無一例外，都完好如初。忽一日，求醫(yī)者發(fā)現(xiàn)人去樓空，村民痛惜之余，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收到呂祖托夢，稟明三人之身份，長者即呂洞賓，拂柳者即柳仙，書生即紀(jì)曉棠。三人修道成仙，濟世救貧。因到他處行醫(yī)，故不便久留。在草廬留書一卷《呂祖藥簽》。并告知，今后患者可按簽索隱。于是村民感恩戴德，撤除草廬，大興土木，雕塑金身，修建了這座純陽宮。

老武還在他幼小之時，偶染傷寒，高燒不退。便來到呂祖廟，取一碗鹿泉水，擺放供桌前，燃香三柱，虔誠祈禱，念念有詞，瞬間碗中清澈之水便生成灰暗之色，并有微粒之物漂浮，一口氣喝下此水，三天后，病灶全退。

故事里的故事，存在就是合情，全憑了聽者那一份心境。有道是，心誠則靈，兼聽則明。

手扶呂祖廟的曲徑通幽，俯瞰神泉村的欣欣向榮，村子擴展延伸，早已擺脫老武耿耿于懷的護村長城，或許這就是不可逆轉(zhuǎn)的歲月變遷?？茨且慌排判路?，一輛輛小車，還有那一垛垛金黃的玉米，無不訴說著神泉村的富足安寧。老武還有一個念念不忘的問號，我在此借用他人的論點給他解惑釋疑。白鹿山盛產(chǎn)蝴蝶化石，盡管現(xiàn)在找不到它的原型。其實就是盂縣很多地方都有的“竹葉狀灰?guī)r”。這種灰?guī)r形成于晚寒武紀(jì)，距今五億年左右。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此種石頭底色暗紅，因為在形成過程黏合了紅色膠質(zhì)泥土。至于說“蝴蝶化石”，他人不敢茍同，只能說：“竹葉”更像“蝴蝶”而已。舉頭仰望，小寨山的摩崖石刻彌足珍貴。小寨山又名獅子山，還有人說：該山壯如大肚彌勒坐佛，始在元代古人就發(fā)現(xiàn)了這點，由姚與邢兩姓人立村，并在山下建了當(dāng)里寺，并命名寺底村。至于當(dāng)里寺的灰飛煙滅，以及姚，邢兩姓人移居他鄉(xiāng)的前因后果，筆者眼下還無從考證，權(quán)且留著疑問。

一個村的歷史，不能與國家的歷史相提并論。寺底村的歷史像雨，像霧又像風(fēng)。當(dāng)里寺覓無影蹤，但我知道寺底村形成的過程一定包含了榮辱艱辛。石壁上的二處摩崖石刻記錄著它的形成，寨山下的窯洞說不準(zhǔn)就是姚姓人家愛情的完美結(jié)晶。寺底是神泉的起源，因此，這段歷史不能忽視，當(dāng)里寺重建有著非常重大意義。假如姚邢兩姓挖掘姓氏族譜，那么這段歷史必將浮出水面。

來去無心的白云不語，瘦了又綠了的寨山神不語，這永不枯竭的一灣碧水也不語。它們?yōu)榱艘粋€簡單的諾言，可以永生永世守口如瓶。就讓我對著溫厚寬容的歲月，許下善良的心愿，唯愿這世間的每一條河流都可以清澈無塵，每一座山巒都可以平和沉靜，每一片草原都可以不分彼此。愿山河靜美，盛世長寧。

伴著市文聯(lián)采風(fēng)活動的落幕，關(guān)于神泉的影子隨著匆忙合上的本子被夾在了里面，我計算著拋物線的周期，想象著神泉，卻又恒定的疏離著鹿洞泉鳴。如果把腦海里關(guān)于您的記憶，用一個點來表示的話，那我大概可以書寫出足以延綿到宇宙盡頭，那么長的省略號……可我遺漏了句號。時光太瘦，指縫太寬，也許神泉的明天會更好。

我相信，借助全域境旅游開發(fā)，借助市文聯(lián)吹風(fēng)造勢，依托藏山這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未來的神泉更加聲名鵲起，更加人文薈萃。神泉的莜面，豆腐，柏葉香將享譽華夏，走進千家萬戶。未來的仇猶十景之《鹿洞泉鳴》將享譽全球，家喻戶曉。

若時間是一個圓，我期望更多的人與你在圓的另一頭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