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祥
那年夏天很熱。爺爺怕我和二弟偷著去洗澡,就在我倆后背上抹了一道鍋灰。
同伴們在大人的帶領下去村東頭水坑洗澡,我和二弟也跟著去了,剛下到水坑不一會,不知誰喊了一句:“你爺爺來了,快跑!”我倆拔腿就跑,直奔跟前的麻地藏起來,身上被麻稈刮得又痛又癢,等了一會實在忍不住了,認為爺爺走了,我倆探頭探腦剛出麻地,被爺爺逮個正著。他手舉麻稈把我倆一頓抽,抽得鉆心疼,他邊打邊說:“淹死怎么辦?還偷著下水不?”我和二弟哭著說再也不敢了,爺爺才住手。
過了兩天,爺爺領著我和二弟去西南壩洗澡,教我倆學游泳,等長大了才理解爺爺的苦心,我村有三道壩,東壩王家河川、南壩二道壩、西壩叫西南壩,年年都有溺水者。我近門的五姑就是溺水而死的,還有先芳家的大小子也是溺水而死的,先芳的媳婦天天晚上在干渠上呼喚她的兒子,凄慘的喊聲讓人揪心。
爺爺不識字,很羨慕有學問的人,父親上學時,就是爺爺起早貪黑割草賣錢供出來的,父親1962年大學畢業(yè)沒有留在城里工作,原因是那時的生活太困難,父親回到村里當了會計、大隊長,爺爺覺得很有面子。
生產隊分給我們家的三分自留地栽過姜、栽過蒜,種過大蔥和地蛋,凡是應季蔬菜輪番種,都是賣錢補家用。要說種菜,爺爺是把好手,種小麥時種大蔥,收小麥時賣大蔥。爺爺種大蔥的步驟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第一步收完上茬蔬菜,把農家肥厚厚地撒到地里,用銑翻地摟平后起壟;第二步站在壟臺上橫著腳,一腳挨著一腳踩實,用八齒耙子摟平壟溝澆透水;第三步把蔥籽均勻地撒上,取另一壟溝的細土蓋在蔥籽上,覆蓋的土要保持兩厘米厚,這一畦子的蔥就算種完了。
開春返綠時間苗,間苗是個細活,每棵蔥苗間距三厘米左右。等小蔥長到10厘米以上就開始澆水,每周澆一遍;等小蔥長到30厘米左右,每周澆兩遍。這時天氣熱了,小蔥開始猛長,每周要澆三遍水。到了麥黃的時候,每天要澆一遍水;再往后每天要澆兩遍水,早晚各一遍,中午是不能澆水的。收割小麥時就開始賣蔥,開園的大蔥名副其實,基本上三棵一斤。那時學校已放暑假,當教師的父親和我搶前抓早去趕集賣蔥,父親和母親一輛地排車,我和爺爺一輛地排車,分頭趕集賣蔥,去縣城或奔鄉(xiāng)鎮(zhèn)集市,或去各個村莊換糧,有時還去50里外的鄰縣去賣,為的是趕個好價錢。
賣蔥的七八天里,賣完蔥回來起蔥,第二天凌晨三點左右拉車啟程,到集市天才亮,為的是占個好地方。趕上好價錢能賣一毛錢一斤,如果集市賣蔥的多,只能賣五分錢一斤,有時甚至賣過三分錢一斤。我跟著爺爺去賣蔥,中午還能在集市上吃頓白開水面條,父母趕集從來不在集市吃飯,都是餓著肚子回家,為了節(jié)省那幾毛錢。賣完蔥兩點左右,爺爺胃病就犯了,疼得直哼哼,我讓他躺在地排車上,拉著他朝家里趕去。
賣完七厘地的大蔥,收入在百元左右,是我家全年總收入的五分之一,趕上生產隊一個勞動力全年的勞動價值了!
責任編輯:曹景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