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藍，是一個夢的余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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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菲

微博：@ 時代郵刊黃菲媒體從業(yè)者，未遂女文青。相信再樸素的日子也蘊藏著深意，再平淡的命運也應(yīng)敝帚自珍，對人間的美和詩意懷著戀戀之心。

第一眼看見這件羊絨衫，就想起了張愛玲那句著名的話：“原來你在這里啊?！笨钍剿睾?，觸感柔滑，然而瞬間攫取我心神的是它的顏色，似乎是月白的底子上氤氳著一層藍的霧氣，朦朦朧朧，清清渺渺，像某一個夢的余韻。

我素愛藍色。一位喜歡的女作家曾寫：“藍是高渺的顏色，寬廣，慈寧。塵世間事物，有一些藍的成分，就有了讓人停駐一會兒的耐心?！闭侨绱?。湖藍明艷，藏藍沉著，天藍清新，海藍深邃……還有灰藍，那種被灰色沖淡、中和的藍，有藍的沉靜和深邃，又比藍多了幾分灑脫和明朗，有一種在路上的瀟灑和不羈，好看又實用。有段時間，我的外套幾乎都是灰藍色，從風(fēng)衣到開衫。我喜歡那種質(zhì)樸、低調(diào)的小清新和漫不經(jīng)心的小溫柔。同樣是中性的顏色，它比軍綠色多了幾分親和力，比卡其色多了幾分甜美——這是草木的甜美，而不是花朵和果實的甜美。穿上灰藍色的衣服，我心里就會涌動著一股“我得去做點什么”的興致。

而眼前的這種藍，輕柔到讓我屏住呼吸，擔(dān)心一口氣就會將之吹散。忽然想起，某日在山間，黎明即醒，宿雨初歇，山風(fēng)將云霧吹散，那一刻的天空就是這樣的藍色。我翻出吊牌，看見顏色那一欄寫著兩個字：霧藍。

真是又美又準確！是誰為這顏色取了這樣一個美妙的名字呢？我簡直忍不住嫉妒他的才情。同樣是朦朧的意象，如果叫“煙藍”也似無不可，但格調(diào)上就次了一等——“煙”多了一份塵俗氣、一份濁氣，遠不如“霧”那樣空靈、縹緲，帶著山間云嵐的清氣?！盎ǚ腔?，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霧藍，就是這樣的一種藍。

我憐惜地凝望著這件霧藍色的羊絨衫，真是任性啊！一件衣服怎么能選擇用這樣的顏色呢？一件衣服的一生需要被漂洗、被擰干、被污漬浸染、被風(fēng)吹日曬、被時光磨損，漸漸失去光彩，然后從某一個尋常的日子開始被長長久久地擱置，在無人問津處一日日陳舊。而霧藍最是經(jīng)不起搓揉和損耗，是必須被嬌寵、被呵護、被愛悅和憐惜的目光久久眷戀的顏色啊。

我一邊這樣驚訝著、感嘆著，一邊卻不由自主地買了單。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選同款的黑色，經(jīng)典，低調(diào)，也許并不出眾，但是永不出錯。然而，人與物也是有緣分的。有些物千好萬好，卻無法在你心里蕩起漣漪，你們注定是陌路；有些物只需要一眼，你就迷了心智，生了愛意，種了情思，于是你們之間有了絲絲縷縷的糾纏。

我用一個棉麻的袋子裝了這件衣服，放在衣柜里，久久沒有碰觸——越是喜愛的事物，我越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糾結(jié)。暮春的一日，天色明麗，花木醞釀出越來越甘美的芬芳。我想起這件衣服，于是換上。在鏡前匆匆一瞥，便速速走開，似乎與心愛者相遇，怔忡悸動，不知是愁、是喜，但又有一份本該如此的安定。拍照發(fā)給閨蜜，閨蜜秒回：顏色特別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