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洋是個專賣建材的生意人,這些年房地產(chǎn)業(yè)紅火,江海洋乘著這趟東風(fēng)大大賺了一把,更何況他還以次充好以假充真,這么著腰包更是鼓得不得了。
年三十晚上,江海洋請人在酒店吃年夜飯,他請的自然全是平時用得著的頭面人物,這么做是預(yù)防日后出紕漏時有人罩著。當(dāng)灌了一肚子酒踏著厚厚的積雪回來時,已是深夜時分,寒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可江海洋因為肚中美酒身上華衣,所以一丁點也不冷。
家就在前面,快要到了,江海洋正踉踉蹌蹌地走著,頭一抬看到一個人。那人身形瘦削衣著寒酸,借著路燈可以看到他面容有些慘淡的樣子,嘿,認識,是老同學(xué)大林。聽說他一直混得很落魄,看樣子確實如此,而自己自從發(fā)財后就基本不跟這樣的同學(xué)來往了。
此刻借著酒勁,不知怎的江海洋有些沖動,便亮開嗓門叫道:“大林,是你嗎?大過年的不在家守夜,出來瞎逛什么呢?”
他這冷不丁一叫喚,使得大林吃了一驚,一抬頭發(fā)現(xiàn)是江海洋,便訕訕地笑著,說:“我隨便走走,江……江老板,你才回來嗎?”
江海洋噴著濃濃的酒氣,繼續(xù)粗聲大氣地說道:“大林,最近混得怎么樣?。恳磺卸歼€好吧?”
大林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還好、還好,這個,我還有事,不聊了……”
當(dāng)兩人擦肩而過后,不知怎的,江海洋忽然想起以前同學(xué)時的事來,記得有一次自己被高年級同學(xué)欺負,就是大林出手相助的。這么一想頓時豪情狂涌,實際上一直以來他酒后就特愛沖動,當(dāng)即回過頭暴叫一聲:“大林,給我站??!”
大林給這一吆喝嚇了一跳,忙立住腳,卻見江海洋從懷里掏啊掏的,最終掏出一大疊鈔票來,硬塞到大林手里,痛快地說:“拿著,這是給你的,給你老婆孩子買點零食吃。以后如果有困難就直接找我好了,我可一直惦記著你哩。對了,明天就是新年了,祝你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這突生變故驚得大林像木頭人一樣不知所措,江海洋搖搖晃晃地走出老遠了,回頭一看,大林還呆呆地站著。
而第二天一大早江海洋就開始后悔了,因為昨晚給大林的錢怕有5000塊??墒呛蠡谝呀?jīng)遲了,總不能再要回來吧?唉,都是酒精作的怪,以后一定改了。
誰知春節(jié)一過風(fēng)水陡轉(zhuǎn),一項工程出事了,因為鋼筋太細太脆房子塌了下來,當(dāng)場砸死兩個人,而這些鋼筋全是從江海洋這購買的。調(diào)查組再深入一查,真相觸目驚心:這些鋼筋竟是江海洋收購來的回籠品!這還不算,他竟又把這些回籠鋼筋硬生生拉長了,這才造成了房屋倒塌事故。
出了這么大的事,哪還有人敢罩著他,最終處理結(jié)果是:除賠償人家并遭受重罰后,江海洋還坐了牢。昔日風(fēng)光的江海洋一下子破了產(chǎn)。
時光飛快,因為在獄中表現(xiàn)良好,江海洋減刑出了獄。巧得很,當(dāng)他頂著一路風(fēng)雪回到老家時,又是一個大年夜。只是今年的大年夜跟以往完全不同,以往過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今年卻凄慘無比,老婆把剩余的財產(chǎn)席卷一空,跟他離了婚,好在房子還在。
在四壁空空的屋內(nèi)呆坐了半晌后,江海洋越發(fā)難過起來,摸摸身上只剩下點零錢,頓時心如死灰:活著徹底沒意思了,干脆拿最后的錢買瓶酒,喝完就告別這個殘酷的世界算了。
離開家正找著賣酒的地方,忽然有人驚喜地叫道:“海洋,是你嗎?”
江海洋一驚,現(xiàn)在還有誰敢找自己???回頭一看,認識,是大林。只見大林站在墻角避風(fēng)的地方,凍得瑟瑟發(fā)抖。
等認清真的是江海洋后,大林一下子咧開嘴笑了,大步走過來說:“海洋,聽說你今天回來,我心里可高興了??晌颐恢慵遥幌肫鹎澳赀@時候在這里遇到過你,所以就在這等,等了快一下午了,可凍死我了……海洋,你這是到哪去?”
江海洋聽了心里一陣發(fā)燙,可隨即硬下心腸,硬梆梆地說:“你等我干什么?是看我笑話嗎?”
大林一臉的真誠,說:“海洋,我們是老同學(xué),我哪能笑話你呢?我是請你喝年夜酒的?!?/p>
大林說著一把硬拉著江海洋就走,一邊感慨地說:“海洋,跟你說實話吧,你知道前年的這個時候你遇見我時,我準備干什么嗎?告訴你,我準備自殺!”
江海洋嚇了一跳,本能地問道:“為什么?”
大林苦笑一聲,說:“實在過不下去了。大年三十,人家穿新衣戴新帽,熱熱鬧鬧喝大酒;我家呢?一分錢也沒有,老婆哭孩子餓,甭說新衣新帽了,連雙新襪子都買不起。我沒用啊,一直找不到工作……”
想起以前的種種苦難,大林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停了停又說:“我實在不忍看到老婆孩子跟我受罪,便萌生了一個想法,一了百了,找個地方自殺去,這樣一來就眼不見為凈了。就在這時遇到了你,你不僅給了我5000多塊錢,還說一直沒忘了我,海洋,我已死透了的心當(dāng)時就暖了,要知道誰還認我這個老同學(xué)?。柯飞嫌鲆娏硕祭@著走,生怕跟我沾染了窮氣,只有你……回過頭我就給老婆孩子買了新衣新襪還買了肉,剩下的錢做了本錢賣起了水果……”
江海洋傻傻地聽著,心里一陣陣慚愧.不就是5000塊錢嘛,兩年前根本不算錢,可自己事后還后悔了哩。
這時大林又說:“后來,我生意越做越好,去年便盤下了這家小飯店。瞧,就這個!”
真的,眼前出現(xiàn)一座雖不算闊氣,但還算整齊寬敞的飯店,檐下掛著一長溜大紅燈籠,一下子把新年的喜氣渲染得濃墨重彩。
一個樸實的臉上滿是笑意的女人和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迎了上來,不用說就是大林的老婆孩子了。以往這樣的平常家庭江海洋一點也不往心里去,可此刻羨慕得不得了,踏實、溫暖,這才叫家?。?/p>
手腳勤快的大林老婆早就備上了熱騰騰的酒菜,兩杯酒下肚,大林跟他老婆說一聲:“錢呢?”他老婆便遞過一包錢來。大林推到江海洋面前,眼里閃著熱切的光,說:“這有3萬塊錢,你先拿著,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海洋,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好好干,走正道,我相信你一定會東山再起的!”
江海洋渾身發(fā)燙,從內(nèi)到外全熱透了,也不虛客套,一仰頭伸手一抹,抹去滿臉的淚水,舉起滿滿的杯子說:“我這輩子做錯了好多事,不堪回首,但總算做對了一件事……大林,好兄弟,我聽你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