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閑情綺念>>>

黃菲

微博：@ 時代郵刊黃菲

媒體從業(yè)者，未遂女文青。相信再樸素的日子也蘊藏著深意，再平淡的命運也應敝帚自珍，對人間的美和詩意懷著戀戀之心。

今年是在三亞過的春節(jié)。

我們選擇住在離市區(qū)較遠的酒店。這一片都是三層的小別墅，房間小，可喜的是帶陽臺。隔壁住著兩個外國女孩，常在陽臺上染指甲、染頭發(fā)。她們面目嬌美，長發(fā)如瀑，纖腰長腿，饒是同性，我也為這樣的美驚艷。有幾次，女孩轉(zhuǎn)過臉來，我熱切的目光來不及收回，只好傻笑，女孩也報以嫣然一笑，恍如珠玉生輝。

這一片酒店像一個微型小區(qū)，有小超市、小咖啡館，還有一家有趣的小書店。這是一家公益書店，你可以帶走一本書，也可以贈送一本書。那個叫菜刀的老板從不出現(xiàn)，店里的一張紙上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英雄，既然來了，就打賞點吧！上面附著一個微信二維碼。我挑了一本史景遷的《前朝夢憶》，用微信支付了書款。窗外樹影婆娑，窗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個煙灰缸，里面有幾顆煙頭——在我之前，是哪位英雄來過呢？如果我早一步進門，也許我們這兩位英雄還趕得上相逢一笑，從此山高水長吧。

我們租了一輛車，到處轉(zhuǎn)悠，去海鮮市場買海鮮，去超市買零食，去海灘踏浪玩沙。遇見無數(shù)的陌生人，有和我們一樣的游客，我們互相幫忙給對方拍照；有在海邊做生意的本地人，皮膚曬得黝黑，笑容里有一種不設防的敞亮。這是一個愉悅的假期，唯一的小惆悵，是陽光充沛如盛夏，完全沒有過年的感覺。

更多的時候，我們是回老家的小城過春節(jié)。

父母似乎時時忙著準備瓜果零食和每一頓飯菜，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游離其間，有一點小寂寞，但又享受這寂寞。我有時在火爐邊打一個長長的盹兒，醒來時恍惚見到天色漸晚，鄰家的屋頂上有薄薄的積雪，遠處傳來幾聲鞭炮，一時不知今夕何夕。有時則捧著一本平時難以靜心讀下去的書，一看就是一下午。

回家過年常常與俗務纏身、交織在一起，然而我一直是被赦免的。父母知道我對俗務全無心得，所以在這方面對我毫無要求，似乎我不必理會這些就是天經(jīng)地義，只要自由自在地過就好。我感念于心，卻羞于表露，唯有在除夕夜包上大紅包，表達內(nèi)疚和感激。

有一年春節(jié)，是在長沙過的。

那年買了新房子，按規(guī)矩得在新房里過年。小區(qū)里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于是我們也興興頭頭地貼了春聯(lián)和福字，蒸了螃蟹，燉了羊肉，買了煙花，像模像樣地過起年來。

小區(qū)門口的保安比平時少了，但遠遠瞥見平日里待人極熱情和氣的那個男孩還在，他的笑容雖然如往常般親切，但我看著總是有點心酸，誰不想和家人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年呢？那些習慣了給予別人溫暖的人，自己也是需要溫暖的啊。大年初一出門時，我鼓起勇氣搖下車窗，給他一個小紅包。他扭捏地想要拒絕，我強行塞給他，迅速地走了。我一直想要向這孩子表示謝意，想要告訴他，我記得他在那些清晨和黃昏給我的溫暖的笑容和話語，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幸好遇上了過年。

海子的《活在這珍貴的人間》，我最愛的是標題，每次見到就會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每一句都那么溫熱和懇切，卻不知向誰傾訴。世界給予我的善意和美意太多了，無以為報的我，懷著一顆急切酬答的心，每一時、每一地都想向這珍貴的人間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