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

全職媽媽的家務勞動究竟價值幾何？來自湖北武漢的全職媽媽龔慧在送女兒上學途中發(fā)生了交通事故，受傷住院。事后，她在向肇事者追討賠償時，提出了索賠誤工費的請求，卻被對方以無工作，無固定收入為由拒絕。龔慧為了給自己討個說法，一紙訴狀將肇事者和保險公司告上法院。沒想到，她的官司一打就是三年，三上法庭三次敗訴……2016年12月14日，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這一案件做出了終審判決——認定全職媽媽照料家庭減少了家庭生活成本，屬于隱性收入，因此，全職媽媽遭遇車禍也有誤工費。

意外車禍，憑什么全職媽媽沒有誤工費？

2013年10月10日，早上7點20分，家住湖北省武漢市硚口區(qū)集賢里的龔慧，像往常一樣騎車送女兒晶晶去上學。當她騎車經(jīng)過寶豐一路時，前方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右側車門突然打開。正在行駛中的龔慧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撞上車門，她和女兒被摔了個人仰馬翻，龔慧的左腳腳背一片血肉模糊，陣陣劇痛直鉆心底。事故發(fā)生后，龔慧被送往中山醫(yī)院治療。經(jīng)醫(yī)院診斷，龔慧左足撕裂傷，縫合三針，不能隨意走動，需要住院治療。

一聽要住院，躺在床上的龔慧心急如焚，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2002年12月底，龔慧的女兒晶晶降生了。龔慧覺得與其花錢把孩子交由陌生人照顧，不如親媽上陣，全家放心，何況自己的工資也比不上金牌保姆，這樣也算省錢了。于是，龔慧辭職回家當起了全職媽媽。

可龔慧沒想到，這全職媽媽一當就是十年。十年來，一直都是龔慧獨自操持著這個家，送孩子上學、買菜、做飯、洗衣、拖地……每一樣都是自己安排的。她發(fā)覺辭職后的日子比上班還要累十倍。如今自己往醫(yī)院一躺，家里可要亂套了。

果然，龔慧住院的第四天下午，女兒晶晶紅著眼睛走進了病房，說：“媽媽，你什么時候好起來呀，我想讓你回家了。”原來，路明早上送女兒上學遲到了，作業(yè)也忘帶了，害得晶晶被老師批評。晶晶一邊哭，一邊告狀：爸爸什么都不知道，早上吃什么不知道，什么時候上學不知道，什么時候接我放學也不知道。聽著女兒的控訴，再看看丈夫手足無措的樣子，龔慧氣憤極了，一定要找肇事者討個說法。

17天后，龔慧出院回家。她找到肇事方李軍夫婦協(xié)商賠償事宜。對方表示愿意賠付龔慧醫(yī)療費、護理費等共計10082元。可當龔慧提出要求賠償誤工費時，李軍卻振振有詞地說：“你一個家庭婦女，沒有任何工資收入，憑什么討要誤工費？”

李軍不屑的口氣激怒了龔慧，她生氣地說：“我一個家庭主婦怎么了？我的時間和勞動就沒有價值嗎？這誤工費必須給我。”可李軍和車輛做投保的中華聯(lián)合財產(chǎn)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湖北分公司在誤工費賠償上堅決不肯讓步。

當晚回到家，龔慧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她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給自己討個公道，要回誤工費。丈夫路明摟著龔慧的肩膀，說：“老婆，我支持你。這么多年來，正是因為有了你的悉心料理，我才能心無旁騖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女兒才能培養(yǎng)得如此優(yōu)秀?！?/p>

明明有法律條文，怎么會輸呢？

在多次和王軍夫婦以及其車輛投保的中華聯(lián)合財產(chǎn)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湖北分公司交涉無果后。2014年7月24日，龔慧在丈夫的支持下，把王軍夫婦以及中華聯(lián)合財產(chǎn)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湖北分公司告上了武漢市硚口區(qū)人民法院，要求其賠償自己的誤工費。

龔慧找到湖北言達律師事務所的辛鳳杰律師，委托其作為自己代理人。在與辛鳳杰律師的溝通中，龔慧得知自己的訴求是有法律條款支持的。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有明確規(guī)定，受害人不能舉證證明其最近3年的平均收入狀況的，可以參照受訴法院所在地相同或者相近行業(yè)上一年度職工的平均工資計算。于是，龔慧告訴自己，無論最終賠付多少，都要堅持到底。

法庭上，龔慧辯說：“我雖然沒有工作，但是因為我受傷導致家庭事務無法參與，需要家庭成員接替其工作或聘請保姆來從事家庭勞務，這些損失難道不應屬于誤工費范疇嗎？”可中華聯(lián)合財產(chǎn)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湖北分公司在答辯中稱，龔慧無職業(yè)，無固定收入，何來誤工費一說？

最終，武漢市硚口區(qū)人民法院審核認定，原告龔慧無職業(yè)，無固定收入，不予支持其誤工費。

2014年8月1日，龔慧拿著武漢市硚口區(qū)人民法院的判決書呆坐在沙發(fā)上。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有法律支持，怎么會輸呢？路明認真地看著她，說：“老婆，你雖然不賺錢，但你同樣為家里付出勞動，做了貢獻，我的工資和獲得的榮譽也都有你的一份?！闭煞虻脑捵岧徎垲H感欣慰。不服氣的龔慧告訴辛鳳杰，自己要繼續(xù)上訴。

在辛鳳杰律師的建議下，2014年10月，倔強的龔慧向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要求撤銷原判，改判增加誤工費3712.88元。理由是龔慧雖為全職媽媽，但具備勞動能力，受傷使其當時喪失了出外工作的可能性。

在法庭上，辛鳳杰提出，誤工費是指賠償義務人應當向賠償權利人支付的受害人從遭受傷害到完全治愈這一期間內(nèi)，因無法從事正常工作而實際減少的收入。本案中，龔慧在交通事故事發(fā)前是具備勞動能力的，但是沒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交通事故后喪失勞動能力，一審法院并不能因此判斷龔慧就沒有誤工損失?！?/p>

2014年11月14日，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經(jīng)過多日的庭審后認定，原審法院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駁回龔慧的上訴，維持原判。

龔慧沒有想到討要自己正當?shù)臋嘁婢尤蝗绱似D難，她覺得很委屈?？粗拮泳趩实臉幼?，丈夫路明鼓勵她說：“沒關系，咱們繼續(xù)告，理在咱這邊，我不信討不到公道?！庇辛苏煞虻陌参?，龔慧覺得踏實了很多。

家務勞動屬收入，

別拿“全職媽媽”不當職業(yè)

2015年春節(jié)，龔慧和朋友們聚會。飯桌上大家聊起了這場官司，女友劉敏也是一位全職媽媽，她憤怒地說：“憑什么說我們沒有職業(yè)，全職媽媽比任何一種工作都辛苦?！眲⒚愤€告訴龔慧，“前幾天，我和老公因為一件小事爭吵，老公最后說了句‘你自己賺錢了再說就出了門，當時，我心里那個難受喲，還沒地方去訴苦?！?說著她一把摟住龔慧大聲地說：“龔慧，我們都支持你，把這個官司繼續(xù)打下去?！迸笥训闹С趾凸膭睿o了龔慧無限的動力。

2015年6月初，龔慧向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再審申請，但再度被駁回。三次上庭三次敗訴，作為代理律師的辛鳳杰也不免有些灰心了，可倔強的龔慧卻堅持一定要討回公道。

2016年年初，龔慧又一次向湖北省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11月25日，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此案。在辛鳳杰、張發(fā)達兩位律師的據(jù)理力爭下，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最終認為龔慧為家庭提供的勞動使其家人無需再借助外來服務，減少了家庭生活成本，屬于一種隱性收入，同樣具有經(jīng)濟價值。因此，原判決僅以其“不能舉證證明近三年從事何種行業(yè)和平均收入狀況”而未支持其誤工費請求，顯失公平，依法應予糾正。

12月14日，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撤銷了湖北省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和湖北省武漢市硚口區(qū)人民法院的二次判決。然后根據(jù)2014年湖北省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標準，參照家庭主婦身份相近的服務業(yè)人均年平均工資收入，判決中華聯(lián)合保險公司應賠償龔慧誤工損失1211.33元。

2017年4月15日，龔慧在采訪時說：“我爭的不是賠償金，而是一個理字：全職媽媽的勞動也是份職業(yè)，和其他所有工作一樣不易，我們的付出需要得到家人的肯定以及社會的認可。”

龔慧的代理律師辛鳳杰表示，在此之前，與龔慧一樣無工作的全職媽媽在遭遇意外傷害時提出賠償誤工費的少之又少，龔慧案對同類案件具有深遠意義，有了先例以后，其他類似案件的審理就有了參照。另外，湖北省高院對于“家務勞動屬于隱性收入”的認定，其意義不僅在于替當事人討回了公道，更在于承認了一位妻子和母親從事家務勞動的社會價值。隨著二胎政策放開，全職媽媽不斷增多，龔慧案的勝訴將讓更多女性受益。（文中龔慧、辛鳳杰均為真名，其他人為化名。未經(jīng)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轉載，上網(wǎng)）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