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芳

摘要：移居澳洲的南非裔作家?guī)烨幸幌蛞猿尸F(xiàn)殖民以及后殖民主義時代的沖突聞名，即便如此在其小說中讀者能夠覺察到他對宗教的書寫。而讀者對庫切2013年的小說《耶穌的童年》進行宗教式解讀也就是無可置疑了，畢竟小說題目本身看起來就預示著宗教式解讀。但是通讀文本后，不難發(fā)現(xiàn)庫切狡詐地跟讀者玩起了游戲。庫切在此要講述的絕非簡單的某個圣經故事復寫。本文將從故事情節(jié)和文中出現(xiàn)的對塞萬提斯小說《堂吉柯德》的互文闡明讀者應對小說作出超越宗教的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宗教解讀。

關鍵詞：宗教解讀；消解；他鄉(xiāng)

庫切把故事取名《耶穌的童年》是對圣經故事的復寫？是意圖一個宗教寓言式的解讀？是展示給讀者一個尼采斷定“上帝已死”的后基督時代的混沌？正如杜里所說，僅僅因為題目里的耶穌兩字和文中對圣經的互文就判定小說的宗教性解讀，是把小說讀得太過簡單。日本學者田尻義博也認為雖然寓言和隱喻是庫切的標志性寫作手法，但是對于《耶穌的童年》來說，題目顯然是一個陷阱，誘使讀者做簡單的宗教隱喻的解讀，倘若如此，那么讀者將會一無所獲。那么透過宗教的薄霧，讀者們能從《耶穌的童年》里看到什么？關于這點南非學者德米特魯認為，小說當然不僅僅是對新約故事的戲仿，讀者或許可以對它進行宗教性的解讀，但是更重要的是，讀者必須明確宗教性解讀并不意味著困于某個宗教信仰，而應該是對”某種超越并且源于日常生活的感悟和意義升華”。

西蒙的探求

《耶穌的童年》聚焦于西蒙在某個不知名的西班牙語國家的生活。作為一個背井離鄉(xiāng)的移民，西蒙被洗白了故土的一切，在這片他鄉(xiāng)的土地上尋求一個新的生活和新的身份和新的名字。深陷于因為和故土及其歷史的隔裂而造成的分離和孤獨感和由此而來的困惑、疑慮中，西蒙帶著對理想中的存在狀態(tài)的向往，不斷地自我拷問生活的終極意義以及“對他來說什么才是真是存在？”。這是一個包含解構-對過往自己身份以及一切的摒棄、消散，和建構-重新建立起自我身份和生活理念的過程。這是對耶穌基督尋求真理和真知的戲仿，但同時文本彰顯的是一種超越傳統(tǒng)的更深層次的宗教性的訴求-一種對未知的，隱形的未嘗為人所涉足及見證的痛苦欲求。

西蒙不斷地拷問自身，同時企圖從別人那里得到答案，他和鄰居埃琳娜發(fā)生性關系，并和她討論有關于性欲的話題，得到嚴肅認真小心翼翼給出的答案“性是抹殺你成就的東西，沒有了它，你什么也沒有失去?！彼诠ぷ鲌鏊び褌冋務摫池撝刎搫谧鞯囊饬x何在，人們告訴他“是為了獲得谷物和面包”。同樣地對谷物和面包的提及貫穿整個文本，反復出現(xiàn)預示著宗教隱喻，圣經新約里，主禱告到：“我們日用的飲食，天天賜給我們，不叫我們遇見誘惑”。這種棄絕了欲望的回答顯然不能解決西蒙的困惑。西蒙像基督信徒一樣尋求真理和真知，卻因《圣經》所給出的答案而變得更加疑惑不解。正如約翰·卡普托所說的西蒙所探尋的是一個“沒有宗教的宗教?！笔恰案苍趩握{重復日復一日之瑣碎中的意義升華”。這樣的一種宗教對本雅明提出的“微弱的救世主式的力量”的回應。

對塞萬提斯的互文

《耶穌的童年》這部小說里，塞萬提斯的小說《堂吉柯德》直接被西蒙選中作為文中主角大衛(wèi)的閱讀入門書籍。而在此之前，大衛(wèi)聽聞的是鄰居埃琳娜講述的來自于新約的“三兄弟的故事”，這一轉換預示著西蒙放棄基督模式的救贖而求助于文學，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在庫切評述澳洲作家杰拉爾德·穆南的小說《大麥補丁》的短小書評中找到回響“去向另一個世界的途徑-一個異質的，并且比我們安生立命的現(xiàn)存世界好很多的世界，不是辛勤勞作也非上帝眷顧，而只能是通過讓自己獻身于虛構?！?西蒙沒有從韋伯通過《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所傳達的“以勞作為救贖”的資本主義精神和小說題目所指稱的宗教救贖獲得解救。而西蒙，或者更應該是庫切選擇這本小說的原因，庫切早就在他對塞萬提斯的評述中表述得一清二楚，他說過：“塞萬提斯的小說給讀者以一個探尋理想世界的神秘力量和勇氣，這樣的一個世界可以被用來對抗平庸而夢想被消解的現(xiàn)實世界?！?/p>

在庫切的敘事中，大衛(wèi)理解小說《堂吉柯德》的方式和堂吉柯德接近理解世界的方式如出一轍。所以當西蒙要求他按照字面理解小說時，大衛(wèi)反駁到“我不想用你那套方式閱讀”“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正如堂吉柯德一般，大衛(wèi)的腦海里也擁有他自己的一個不為外人所見所理解的世界，他既不遵守社會規(guī)范和模式所賦予人的一切意識也不遵循約定俗成的哲學推理，只是通過自己的雙眼審視周圍的一切。大衛(wèi)的這個“理想”的世界不斷地威脅著西蒙所理解的真實世界，從而引導著西蒙在小說的最后走向尋找另一個世界-那個理想世界的漫長路途。

結語

T.S.埃略特和尼采分別從文學和哲學的角度暗示了上帝已死這一事實，因為上帝已死，意味著西方以基督為基礎的思想體系的瓦解和道德價值的崩盤，所以人類失去精神寄托的家園，也因為上帝已死，意味著人類可以為所欲為，抑或需要一個全新的道德體系來指引。埃略特譜寫了西方世界的“荒原”，尼采以自稱為“太陽”的方式瘋癲而亡。庫切用他2013年的小說《耶穌的童年》試圖對尼采的呼聲作出回應，討論深陷現(xiàn)實和理想的小說人物西蒙的困境，西蒙能否在他鄉(xiāng)找到他想要的生活，我們不得而知，我們所知道的是作者庫切向我們呈現(xiàn)了西蒙追尋和擁抱他質的決心和勇氣。生活也許真的在別處，這個別處的生活上帝沒法給予，因為上帝可能已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