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淑娟

一個戾氣十足的乖男孩

HH上二年級，遇到生人特別有禮貌，總是笑著和人打招呼，看上去像一個乖乖男。

但讀起書來，老師發(fā)現(xiàn)，HH專注力差，總是開小差，而且愛說臟話。在閱讀討論活動中，他總是表現(xiàn)出戾氣很重的樣子，對主人公不是打就是殺。

在讀《我不知道我是誰》時，看到小兔子達利B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吃什么時，HH哈哈大笑，大聲說：“這只兔子真笨死了，活著干啥呢？干脆打死吃肉算了！”

在讀《沒有耳朵的兔子》時，HH看到兔子對撿來的蛋百般呵護，突然很生氣，說：“哪有閑工夫管它是誰的，還到處找主人，砸碎了不就省心了？！”

驚訝于HH的暴力來自何處。有一次，在自我認知課上，老師讓每個同學(xué)給自己寫一封信或畫一幅畫。別人都在認真地畫著心中的自己，HH也很專注地在寫寫畫畫，最后，他交上來的是這樣一封信：

“生死殂擊”的黃曉明：

我很佩服你！每次讓我賞金爆破的時候，你總是讓我殺死100人以上。我如果像你一樣就太厲害了！我就誰也不怕了！哈哈！

想要贏的HH

信的配圖是一把黃金尼泊爾彎刀。

一個在黑夜里不敢回家的男孩

于是，我們的談話從“生死殂擊”開始。

從與HH的交談中，我了解到，別看他年齡小，游戲齡已經(jīng)不短了，光生死殂擊就玩了兩年了。玩游戲是他最開心的事，整天為了玩游戲與爸爸媽媽斗智斗勇。以前放學(xué)回家，爸爸媽媽都還沒下班，他就先打開電腦玩一會，一聽到他們回來的腳步聲，就趕緊關(guān)機假裝去寫作業(yè)。有一次，因為玩得太投入，沒聽到爸爸的開門聲，被爸爸抓了個正著，被暴怒的爸爸一頓狂揍。

從那以后，媽媽就把他送到小飯桌去寫作業(yè)，下班后接他回家，沒時間玩游戲，他就等爸爸媽媽睡著了，自己偷偷去客廳開機玩一會。再被發(fā)現(xiàn)，再挨打。后來為了玩游戲開始和爸媽談判：自己獨立完成作業(yè)，玩半小時游戲；過生日不要生日禮物，只要玩一小時游戲……

老師問HH，除了游戲，你還喜歡什么？周末你是更愿意在家玩游戲還是愿意跟爸爸媽媽出去玩？

HH不假思索地說：當(dāng)然是玩游戲！誰愿意跟他們出去，說翻臉就翻臉，整天打我……總有一天，我像黃曉明一樣厲害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們！

HH眼神中流露出一份倔強，但又有掩不住的委屈。這時，他看上去才像一個孩子。“那這個黃金尼泊爾彎刀是很厲害的武器嗎？”老師問他。HH搖了搖頭說：“不是進攻武器，是最佳防守武器，是我用來防身用的……”

接著，HH給老師講了一個發(fā)生在他身上的故事。那是在他一年級下學(xué)期，因為考試成績不好，他不敢回家。因為他知道等待他的將是又一頓暴打。他一個人在馬路上晃來晃去，肚子餓得咕嚕嚕響。天漸漸黑了，他不知該去哪里，只能一點點往家挪。突然，一條大狗兇神惡煞地向他沖來，嚇得他當(dāng)時就愣在那里，一動也不能動，就那樣和大狗你看我，我看你，直到狗的主人趕過來牽走了它，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嚇得尿褲子了?！叭绻菚r我有一個‘黃金尼泊爾的話，我就一刀把那條狗砍個稀巴爛！”

那天HH一個人回到了家，偷偷地溜進了自己的房間，躲在了窗簾后。他說，一晚上爸爸媽媽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也沒有人找他。

打人的爸爸也曾是被打的男孩

HH媽媽坐在老師對面時，滿臉都是焦慮與不安。她說HH爸色說什么也不肯來：“他是個認死理的人?！?/p>

看到HH的文章和圖畫，聽了老師轉(zhuǎn)述的HH的故事，媽媽哭了：“我們倆年齡也不小了，就這一個孩子，你說我們能不愛他嗎？可這孩子從小太淘氣，又是個男孩，我們怕他學(xué)壞，說了也不聽，只能打他。尤其是他爸，總是說不打不成器，他從小就是被HH爺爺打大的，所以他打起孩子來特別狠。看他打，我也心疼，可又怕我心軟了管不好孩子，就跟他一起打。尤其是從上學(xué)開始，HH迷戀上游戲，那挨打更如家常便飯。就是想把他打改了、不玩了，但感覺越打越不聽話，現(xiàn)在跟他說什么都不聽了。”

當(dāng)?shù)弥羌彝サ谋┝陀H人的冷漠導(dǎo)致孩子安全感缺失，孩子才會沉迷于游戲中，只為尋找自我掌控感，而且暴力會一代代復(fù)制，他會用家長對待他的方式對待這個世界時，媽媽失聲痛哭：“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不懂孩子，是我們害了孩子?？晌覀儾恢涝撛趺崔k，到底該怎么樣教育他？ ”

老師給了HH媽三條建議：一、首先停止暴力，和孩子建立安全的親子關(guān)系，也就是讓孩子感覺到家的溫暖，感覺到你們的愛。二、在學(xué)習(xí)上不要老是等考不好了去打他，而要在他學(xué)不會時主動幫助他。三、抽空多陪孩子玩，周末多帶他去戶外，爬山，打球，游泳，用家人的陪伴替代電子游戲。

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男孩

之后的一個月里，每周見到HH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變化：上課的專注時間越來越長，口里的臟話越來越少，見到老師會偷偷說：爸爸現(xiàn)在周末不加班了，每周都陪他去打球。

第二個月的第一周，HH告訴老師一個大秘密：爸爸“居然”會對他笑了！他說，之前即便是陪他玩，爸爸也沒有對他笑過，也總是板著臉，讓他心里很緊張。但昨天HH過生日，爸爸特意請了假回來陪他，吃飯時因為HH說的一個笑話，爸爸竟然難得地笑了起來。HH說：這是我過的最幸福的一個生日。

父親節(jié)前夕，我們讀了《我和老爸》的繪本，讓孩子們了解到除了媽媽溫柔的愛之外，還有一種深藏不露的父愛，他會偷偷關(guān)注你，默默幫助你，但從來不讓你知道。HH讀到這兒，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在以爸爸為主題的自由創(chuàng)作中，HH寫出了下面的文字：《我的爸爸愛發(fā)火》

我爸爸很愛生氣，他很愛熊我。

他發(fā)起火來，整個屋子都點爆了。有時候他光玩電腦，但只要我一去碰，爸爸就像棕熊一樣，“嗷嗷嗷”地恨不得撲過來把我吃掉。

有時候，爸爸就像火龍一樣暴發(fā)，“嚯嚯嚯”，嘴里噴出火苗，足足有三千丈。

那得給他滅火啊！

第一招：滅火器。

第二招：消防車，消防隊。

第三招：芭蕉扇。

都不管用，放大招吧！

抱住他……親一口！火小了！不停地親，火漸漸滅了！

這一招真管用。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