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揚

經歷了阿爾加夫杯賽的低迷后，中國女足在非大賽年受關注度直線下降。另一方面，在“為全運讓路”的背景下，國內女足球隊和球員的命運被悄然改寫。

全運至上 個體命運難測

因為全運會，本賽季的14輪女超聯(lián)賽被壓縮到3個月左右，另外兩大賽事足協(xié)杯和全國錦標賽的賽程也一再壓縮。足協(xié)杯賽將16支隊伍分成4組，小組第一直接進入四強，取消了四分之一決賽。

即便如此，女足的隊員們依然要承受密集的賽程考驗。5月底至6月初，全運會預決賽的附加賽階段，6支隊伍在10天時間里打了5輪比賽。張睿、吳海燕等球員打完全運會附加賽，緊接著又參加國家隊的集訓和比賽，再回各自地方隊參加足協(xié)杯賽。吳海燕在一個月里參加了13場高強度比賽，算是國內女足球員中最多的。參賽場次緊隨其后的老將張睿也對此甘拜下風，苦笑說“海燕就是年輕，比不了”。

密集賽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傷病頻發(fā)。國家隊中，李冬娜、王焱、龐豐月、任桂辛、張睿、譚茹殷等多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傷病侵襲。隊長李冬娜因為膝蓋的老傷，在布魯諾時期第一次無緣國家隊。疲于征戰(zhàn)全運會的李影在大腿拉傷的情況下打封閉踢完預賽，又在附加賽中接連遭遇了手骨骨折和腳腕撕裂。

去年底被提名亞洲足球小姐的譚茹殷在這半年里狀態(tài)一落千丈，從球隊的絕對主力到阿爾加夫杯難覓一分鐘出場機會，再到后來連國家隊集訓都沒有被征召，“身體透支太大，一直沒有緩過來”。在談到狀態(tài)下滑如此厲害的原因時，譚茹殷說自己心里也著急，但恢復狀態(tài)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私下里，這名1995年出生的小將也自嘲，感覺自己的身體“各個部分都很老”。

球隊的運轉不會因為球員的傷病而停滯。上海女足和江蘇蘇寧女足分別奪取了2017年全國女足錦標賽和足協(xié)杯的冠軍。但各隊更看重的還是聯(lián)賽和全運會。用球員們的話來說：“全運會四年一次，相當于國內的奧運會?！?/p>

四年磨一劍，悲喜兩重天。湖北女足8年來第一次打進全運會決賽，晉級后狂歡慶祝。同一個賽區(qū)，山東女足的命運恰恰就取決于湖北女足最后一輪能打進中國香港幾個球。先行踢完所有比賽的山東女足打包回家，做好了打附加賽的準備，但內心里，她們又抱著一線希望。當?shù)弥迸銉魟偾蜃銐颍约旱那蜿犞荒芤浴包S牌數(shù)多”去打附加賽時，山東姑娘們只說了兩個字：“想哭。”

這樣的大起大落發(fā)生在每一個賽區(qū)、每一支球隊、每一個人身上。她們的命運被裹挾其中，無法逃脫。殘酷的六進一附加賽，笑到最后的是缺兵少將的北京女足。

由于李影意外受傷，預賽功虧一簣的山東女足在附加賽早早失去了晉級機會，“都沒有想到這個結果，對我們打擊太大了”。時隔3個月后再談起全運會，李影依然不能釋懷。她發(fā)了一條“對不起”的微博，置頂了很久?！吧綎|女足不像別的球隊，有俱樂部接手，更看重聯(lián)賽成績。我們是省隊，更看重全運會。沒有出線，受關注度不夠，就無法吸引贊助?，F(xiàn)在球隊資金有困難?！碑敵?，山東女足正是為了全運會，征召在韓國踢球的李影。沒能實現(xiàn)既定目標，大家都擔心球隊接下來的命運。

張睿的一席話不僅道出老將的選擇，也包括U18年齡段球員的未來：“沒進決賽圈，我這個年齡段的隊員大多肯定就會退役了?！比\會結束后，這個年齡段的球員面臨著繼續(xù)踢球還是升學讀書這兩種選擇。廣東女足U18隊的熊熙因為一腳絕殺而紅遍網絡，她也同樣為是否繼續(xù)踢球而困惑。還有更多18歲的姑娘看不到自己在足球道路上的前景。

如果沒有全運會，開展女足運動的省市會更少；但有了全運會，女足球員的命運就更好嗎？

資本注入 聯(lián)賽兩極分化

女足聯(lián)賽進入下半程，大體的格局和走勢日趨明朗。財力雄厚、擁有外援的大連權健、江蘇蘇寧和長春大眾卓越三足鼎立，上賽季聯(lián)賽亞軍上海女足因贊助商撤資，球隊人員不整，逐漸掉出了爭冠的行列。資本的力量從未如此赤裸裸地在女足賽場呈現(xiàn)。

本賽季，大連權健和江蘇蘇寧都請來了世界級的外教：大連的法國籍主帥法利德曾是里昂和巴黎兩支歐洲豪門的主帥，江蘇的冰島籍教練埃約爾森曾率領冰島女足奪得過2011年阿爾加夫杯賽亞軍，在世界女足圈內頗有名氣。

大牌教練帶來的改變立竿見影。尤其是江蘇女足，上賽季僅列女超聯(lián)賽倒數(shù)第二，直到附加賽最后時刻才涉險保級。不到半個賽季，球隊的表現(xiàn)脫胎換骨。隊長馬君表示，主帥埃約爾森功不可沒：“新的教練給我們帶來了新的打法，我們踢得更現(xiàn)代，更接近世界足球的發(fā)展，所以才能控制比賽，贏得比賽?！逼渌蜿牭那騿T也透露，江蘇女足練得少了，但是效率更高了。

背靠男足，江蘇蘇寧是國內女足唯一擁有液氮冷凍艙作為恢復手段的球隊。在密集賽程和高溫氣候下，這樣的高科技保證球員最大限度地恢復體力。球員的收入有了大幅提高，戰(zhàn)斗力提升，球隊不斷獲勝，球隊的凝聚力也越來越好。在拿下足協(xié)杯冠軍后，江蘇女足已經把目標鎖定在了聯(lián)賽冠軍。

資本的注入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女足的生存方式。大連權健和長春大眾卓越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原有的集訓制，改為了走訓。球員訓練完，各自開車回家，自己安排業(yè)余生活。由于贏球有可觀的獎金，隊員們反而在生活中更自律，以爭取上場的機會，“大家都知道該干什么了”。與多數(shù)隊伍中生代球員流露出的退役想法相比，馬曉旭、李冬娜、馬君等老將來自收入有保障的俱樂部，都希望能多踢幾年。

和中超聯(lián)賽相似，外援在女足聯(lián)賽中也逐漸占據(jù)更為重要的地位。女超聯(lián)賽射手榜上，兩名外援伊莎貝爾和艾斯薩特一騎絕塵，取代了上賽季馬曉旭和王霜這兩名國家隊友之間的競爭。加上7月中旬才正式打上比賽的“史上最貴外援”克里斯蒂安妮，女足聯(lián)賽的外援們大有搶走全部風頭之勢。中國女足主帥布魯諾直言，江蘇隊本賽季判若兩隊，“外援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在女甲聯(lián)賽中，擁有三名朝鮮外援的武漢江大女足也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

與外援突出表現(xiàn)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內球員在聯(lián)賽中乏善可陳，就連王霜這樣當紅的國家隊主力也不例外。在網絡上，王霜的過人集錦被自媒體反復炒作，甚至吸引了國際足聯(lián)和亞足聯(lián)的慕名報道。但鮮少有人關注到的是，除了在國家隊中的幾個漂亮動作，王霜這賽季甚至連聯(lián)賽出場時間都無法保證。聯(lián)賽前5輪，她都在60分鐘左右被早早換下，且無一進球。第六輪，她在本賽季第一次打滿全場，卻在第八十分鐘抽筋，跑不動了。一面是外界的大肆炒作，一面是自己苦苦找不到狀態(tài)，王霜覺得自己“出了問題”：“走紅是過眼云煙，如果不能突破自己的瓶頸，我也隨時會被淘汰?！?/p>

不同俱樂部之間投入的差異，直接導致了聯(lián)賽的兩極分化。投入小的球隊生存空間受到擠壓。在這樣的背景下，上海、天津等老牌強隊也步履艱難。北京女足盡管有了北控置業(yè)的冠名，但由于球隊板凳深度有限，主帥劉英早早將目標定為保級。

在河南徽商女足兵諫主帥的“丑聞”中，不同立場的球員最終都沒有成為贏家。內部的不和諧讓這支原本擁有沖超實力的球隊失去了競爭力。

女足聯(lián)賽鮮有直播，俱樂部老板們還能持續(xù)投入多久，也是一個問題。本賽季，女超和女甲聯(lián)賽僅有個別球隊的主場比賽有當?shù)氐碾娨暸_和網絡直播，關于聯(lián)賽的報道也少得可憐。對贊助商的回報有限，多少也打擊了投資熱情。

女足比賽缺乏公眾關注的渠道，更多的問題浮出了水面。比如本賽季的女超聯(lián)賽，許多場次出現(xiàn)大面積推搡、爭執(zhí)等有損聯(lián)賽形象的場面。河北華夏幸福女足主場對北京北控置業(yè)的比賽后，中國足協(xié)紀律委員會對有推搡行為的球員做出最多高達7場、即半個賽季的嚴厲處罰。即便如此，女足聯(lián)賽中的不冷靜行為仍沒有得到有效控制。

高層換血 女足前途未卜

中國足協(xié)的人事變動也攪動著原本就不算平靜的女足。國家體育總局局長助理杜兆才擔任中國足協(xié)黨委書記，原中國足協(xié)黨委書記于洪臣離任，跆拳道奧運冠軍陳中的教練陳立人將擔任中國女足領隊。

就在消息披露前一個星期，此前分管女足的于洪臣照常出現(xiàn)在了國家隊的熱身賽上。在阿爾加夫杯后，球隊的每場友誼賽于洪臣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對克羅地亞，于洪臣帶著中國足協(xié)技術委員會副主任朱廣滬現(xiàn)場考察；此后對朝鮮和芬蘭的比賽，足協(xié)又邀請本土教練水慶霞和王軍來給隊伍把脈。

時隔八年重返世界杯和奧運會八強，人們一度看到了中國女足重新輝煌的可能。但現(xiàn)實冰冷而殘酷，一些處于當打之年的骨干萌生退意，后備力量遲遲跟不上。在預備隊聯(lián)賽中，各支隊伍湊不齊首發(fā)11人的情況時有發(fā)生，有時候讓第二門將和第三門將改踢別的位置，湊夠人數(shù)。

同樣前途未卜的還有球員自身的命運。在沒有大賽的年份，國家隊隊員也要花更多的精力來應對生活。在國家隊兩次集訓中，都有球員因為學業(yè)壓力和家庭原因告假。有球員在這個夏天拿到了畢業(yè)證書，在未來多了一份籌碼；也有幾名隊員失去至親，獨自消化所有悲傷。球員們所能做的，唯有把握好自己的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