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若傷

1

那天方佳出門時忘了帶鑰匙，只好到老公陳烈的公司找他要。方佳來到陳烈辦公室的時候，陳烈正和幾名下屬談工作。抬頭看見她，陳烈不經(jīng)意地皺了一下眉，問：“你怎么來了？”她說：“我忘帶鑰匙了?！?/p>

陳烈找出鑰匙遞給她，他的下屬都禮貌地點頭跟方佳打招呼。那是三個女人，個個衣著光鮮，妝容靚麗，襯得素面朝天、一身開衫配黑褲外加休閑鞋的方佳有些黯然失色。

不知是不是錯覺，方佳感覺其中一名女孩看她的眼神里似乎有種敵意，或者是不屑和嘲諷。那個女孩一頭波浪卷發(fā)，身材高挑，穿著黑色修身V領(lǐng)連衣裙。方佳也不能確定自己的感覺對不對，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當天陳烈回家后，很不滿地對方佳說：“以后別總是粗心大意丟三落四的，沒什么要緊事盡量不要找到我公司去。還有，拜托你注意點兒形象，穿得像個大媽還到處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p>

方佳想說，我明明就是第一次忘帶鑰匙，怎么就成了“總是丟三落四”呢？而且我不過是出去買個菜而已，難道還要化妝穿上晚禮服嗎？不過看陳烈一臉疲憊和不耐煩，她沒說出口，就去準備開飯了。

飯桌上一對雙胞胎兒女有說有笑的，都搶著跟爸爸匯報當天在幼兒園的見聞。陳烈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一家人看上去也算是其樂融融。

晚上，方佳哄睡了孩子們，十點多才收拾妥當來到臥室，看到陳烈背對著她，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

他們結(jié)婚8年，加上戀愛的時間已經(jīng)在一起11年了，方佳認為夫妻做久了，日子都會平淡如水，愛情向親情靠攏是早晚的事兒。而兩個人都很累，她全職帶兩個孩子，做飯洗衣打掃衛(wèi)生，日子過得昏天黑地。他經(jīng)營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司，更是一堆事兒。兩人很少有交流，也越來越缺乏共同語言。她能對他說的只有孩子以及吃穿，他基本上毫無回應(yīng)，或者不滿地說她成天就知道吃呀穿呀，他都聽膩了。而他公司里的事情他從來不對她說，因為他覺得沒那個必要，或者說了她也不懂。在他眼里，她已經(jīng)與社會脫節(jié)了，只不過是一名家庭主婦，說全職太太不過是好聽一點罷了。

雖然如此，兩人畢竟有多年的感情基礎(chǔ)，她愿意相信他。可接下來的日子，她不時地在他的衣服上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或者是一絲長發(fā)，或者是一抹口紅的痕跡。她敏感地意識到，有個女人正向她示威甚至宣戰(zhàn)。

2

不久，預(yù)感就成了現(xiàn)實。那天方佳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端的女人自報家門：“你好！我是高端，我們曾經(jīng)見過的，就是你去公司拿鑰匙那天。我想你應(yīng)該清楚我的身份，有些事我想和你面談?！辈皇清e覺，那天那個女孩的敵意是真實的。

兩人如約見面后，看著高端細嫩光滑的臉龐，方佳心想，年輕真好，有足夠的底氣，面對原配也可以這樣理直氣壯。

高端說：“我們只見過一面，還是再來一次正式介紹吧，我叫高端，陳烈的助理，也是他目前最愛的女人?！?/p>

方佳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感覺心里一陣抽搐，萬沒想到，小三兒逼宮的狗血劇會在她身上上演。她臉上不露聲色，說：“你找我什么事？”高端一笑：“這還要我說嗎？請你有點自知之明，退出啊。本來我還沒想這么快就跟你攤牌，可那天看到你以后我信心倍增。說心里話，你根本配不上陳烈。你不知道嗎？妻子是男人的門面！”方佳站起來，說：“好吧，我考慮一下。”

第二天，方佳就給高端打了電話，說：“我考慮好了，既然他的身體和心都出走了，我也沒必要挽留了。不過，離婚畢竟不是簡單的事，牽扯太多，我決定先跟他分開一段時間，從今天開始我就搬出去了?！备叨孙@然很吃驚，問：“你不是開玩笑？”方佳說：“當然不是?。慕裉扉_始就拜托你照顧好我的兩個孩子。他們的飲食起居和生活習(xí)慣我都列好了清單放在家里，以后就麻煩你了。”高端愣了一會兒，依舊語氣遲疑地問：“你，不帶走他們嗎？”

方佳說：“我當然不能帶走他們啊！孩子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也是陳烈的。而且我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孩子，生活會很不容易的。你那么聰明能干，我相信你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备叨藦埩藦堊?，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兩人便結(jié)束了通話。

方佳搬走的時候，陳烈極力挽留，兩個孩子也哭著不讓媽媽走，可方佳還是狠心地離開了，她覺得這是她最好的選擇。

3

方佳走后，陳烈意識到她態(tài)度決絕，知道無法挽回，也就順理成章地讓高端登堂入室了，畢竟有一堆家務(wù)和兩個孩子，家里沒有主婦著實不行。高端下班后就去幼兒園接兩個孩子，然后回到家里綰起頭發(fā)換上衣服開始做飯洗衣。她不想陳烈有后顧之憂，想盡力做到最好，至少不能比方佳差。她想得很簡單：不就是做家務(wù)帶孩子嘛，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呢，只要肯干，一定會干好?？芍贿^了一周，她就吃不消了。

先不說兩個孩子天天鬧著要找媽媽，她哄了這個哄那個，光是吃飯問題就讓她抓狂。這個孩子不吃這個，那個孩子不吃那個，做飯相當耗時費力。給兩個孩子洗澡也不容易，要花費她大量時間。哄孩子睡覺更不輕松，男孩和女孩要聽的睡前故事不一樣，她每晚都講得口干舌燥。她突然明白了方佳的手段——就是想用孩子打擊我，讓我知難而退?？筛叨耸悄欠N經(jīng)不起打擊的人嗎？她暗下決心：方佳啊方佳，你以為這個就能嚇倒我？我偏不著你的道兒。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堅持到第二個月，高端真的要崩潰了。兩個孩子同時感冒發(fā)燒，沒完沒了地折騰，高端連著三天幾乎未合眼。她心里開始有了想法：我這么辛苦地帶別人的孩子，圖什么??？

孩子生病的第四天早晨，她賴在床上對陳烈說：“親愛的，我實在起不來了，讓我多睡一會兒吧！”陳烈說：“那怎么行啊，得給孩子做早餐啊，你是知道的，我根本不會做飯，而且等一下還要帶孩子去輸液呢，病情不穩(wěn)定容易復(fù)發(fā)啊，小孩子最怕發(fā)燒了，能燒出肺炎的……”高端沒等他說完，已經(jīng)難抑怒火，嚷嚷道：“我都快累死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做家務(wù)，你以為我鐵打的?。俊标惲覅s淡淡地說：“誰讓你去找她攤牌的！不然你辭職在家專門照顧孩子吧！方佳給我打電話了，約我下個月去辦理離婚手續(xù)，你以后遲早也要接手這一切?！备叨说纱罅搜劬Γ骸拔艺宜龜偱七€不是因為愛你！什么什么，你要我在家做全職主婦？我才不干呢！可以雇保姆的不是嗎？”

陳烈皺眉：“保姆帶孩子怎么能放心呢？你沒看新聞嗎？好多保姆虐待雇主家的孩子，還有給孩子喂安眠藥的。我和方佳從來沒有請保姆的打算?！?/p>

高端這才明白，繼母真心不好當，她無處發(fā)泄，給方佳打電話，不管不顧地嚷嚷：“沒見過你這么狠心的女人，只管生不管養(yǎng)，扔下兩個孩子都不要了嗎？”方佳并不惱火，語氣誠懇地說：“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啊，不然我怎么生活呢？對了，我已經(jīng)跟陳烈說好了，我們下個月就離婚，我什么都不要，包括兩個孩子。我相信你會是個稱職的繼母?！?/p>

高端感到絕望。這樣一來，她和陳烈婚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要孩子了？即便能再要一個，帶三個孩子，不是要她的命嗎？嫁給陳烈，就意味著要么喪失生育權(quán)，要么就得帶三個孩子，哪個結(jié)局都不是高端想要的。

4

陳烈與方佳相約見面談離婚事宜的時候，方佳明顯感覺到，三個月沒見，他憔悴了不少。方佳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你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K于抱得美人歸，不是應(yīng)該春光滿面嗎？”

陳烈一笑：“你就別挖苦我了。我們過得兵荒馬亂的；而且公司最近遇到了麻煩，很有可能會倒閉，我倆大概也快散了。我若是除了兩個孩子之外一無所有，她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憑什么跟著我呢？”方佳點頭：“哦?！标惲覇枺骸澳氵@段時間在做什么？”方佳說：“在開淘寶服裝店，賣童裝。你知道的，我學(xué)的是設(shè)計，所以我店里賣的衣服都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而且每種款式只有三五件，因為限量，所以賣得格外好。我還兼職到美食學(xué)校當老師，我一直都對飲食頗有研究的，廚師證我也早就拿到了?！?/p>

陳烈看著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發(fā)現(xiàn)，如今的方佳妝容精致，衣著得體，整個人變得容光煥發(fā)，自信滿滿。而曾經(jīng)屢屢被他詬病的“就知道研究吃穿”，如今竟然也被她發(fā)揚光大成為了事業(yè)。他好像重新認識了這個跟他一起生活過多年的女人，她居然有那么多潛在的魅力沒被他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他都低估了她。

陳烈喃喃道：“我想我是真的錯了?！?/p>

第二天高端給方佳發(fā)短信：我走了，你趕快回來照看你的孩子，我是不會再管他們一天了。我說到做到，你看著辦！

其實高端根本不在意陳烈公司出現(xiàn)問題，她不怕商場上的打拼，所以即便他真的破產(chǎn)，她也不介意陪他一起東山再起。她懼怕的是家庭這片戰(zhàn)場，在她看來，帶孩子做家務(wù)這種事，尤其是帶別人的孩子，比什么工作都難做，她難以勝任。只能說，她與陳烈只適合談愛情，不適合進婚姻。

陳烈再次找到方佳，請求她：“老婆，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回家吧！我和孩子都不能沒有你?！狈郊严肓艘幌抡f：“以后真要請個保姆來幫我了，我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标惲疫B連點頭：“都聽你的?！?/p>

都說家庭主婦是高危職業(yè)，但在方佳看來這要因人而異，關(guān)鍵要看個人有沒有自我放棄。就說當下，資訊那么發(fā)達，只要不怕辛苦，看書看報上網(wǎng)都能學(xué)到東西，跟上時代的腳步并非難事，關(guān)鍵時刻做到進退自如也并非那么難。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