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克俊

把過去和當下鏈接起來
——評張世申的畫

文/董克俊

◎張世申近照

世申畫了一些畫想要我看看，我順便問了一下有幾張，他說大約有一百來張吧。這個數(shù)字著實讓我意外。幾年前他的個人畫展我去看了，才多長時間呀，居然又創(chuàng)作了這么多的作品。這吸引了我。

我認識世申大約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那時學美術的人苦于看不到外國畫集，張世申卻有不少蘇聯(lián)畫集。因為他的家境不錯，父母又很寵他，畫集這種進口的奢侈品大多數(shù)人是沒有的。貴陽很多學畫的青年都去他家看畫集，我也因此結識了他。至于他當時畫的畫是什么樣子，卻印象模糊。

文革期間，當時的貴陽美術青年有一種說法，“貴陽三張”，即張潤生、張世申、張純?nèi)?，可以看到世申在當時已經(jīng)有了影響。六七十年代在畫油畫的美術青年中，流行從蘇聯(lián)傳來的小幅油畫寫生，此種形式原本為蘇聯(lián)油畫家瞬間記錄感性印象的手法，只有二十到三十公分大小。小畫箱稱為小指托，很輕巧，畫起來很方便，世申也是其中好手。這也成為當時油畫青年追逐的時尚。過后新來的藝校老師馮懷榮的蘇派畫風對“三張”影響很大，世申轉入了嚴謹深入的寫實技法與風格的追求，進入了創(chuàng)作思維培養(yǎng)的階段。他的這個轉變當然與他的性格、心路有必然的關聯(lián)。世申品行端正，思維嚴謹，不是張揚沖動，情緒多變的人，做事一絲不茍，嚴實細微。七十年代他走進了烏江渡電站工地，成就了第一批面對時代的工業(yè)風景作品。這些作品呈現(xiàn)出很強的蘇派風格，獲得了省文藝一等獎。在2010年10月個人畫展中，世申呈現(xiàn)了系列描繪貴州民族村寨的作品，有石板房、石頭寨、吊腳樓以及田間地頭的風景。看得出，這批作品他是在刻意進入真實具體的再現(xiàn)民族建筑的文化與歷史的文獻式風貌。

這次我見到了世申不吭不響所做出的成果，實屬意外。這又一次印證了世申執(zhí)著的藝術人格。這批新的作品有兩大部分，首先我看到了大約三四十幅農(nóng)村人物油畫肖像，他說主題是“相鄰相親”。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成批量的人物作品，還是他的畫風，細微嚴實，具有寫實的繪畫性。筆絡清晰，用細小的筆觸構造出了形象結構的表情。我問：“是寫生嗎？”“不”他回答說用簡約的寫生，再加圖片資料以及記憶方式完成。我感到他想在寫生中綜合其它因素，使作品的主觀成分更多一些，以擺脫完全依樣畫葫蘆的照片式涂抹。在他一百來幅風景畫中，我看見了他在主觀因素想法下的成果。這些風景以大山為主，重要的是很少如實描寫，很少使用油畫的普遍技法套路。我感到了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的用筆用墨，當然是以油畫的方式來實現(xiàn)的。幾十幅畫中以大山風景為主，又有吊腳樓山寨，還有荷塘春意及晚秋殘荷，視野放得很開，因而作品空間變化比以往寬闊，思路自然放開。首先觸動我的是構圖深沉厚重的那一部分作品，或一座山體，或多座山體的組合。這些山形一掃老山水的靈巧優(yōu)雅多姿的套路，有的滿臉溝壑，有的山石交錯，有的文靜秀美，散發(fā)出野性蒼茫的氣度，我看到了獨具魅力的貴州大山的氣質(zhì)。這一系列作品儼然就是一座座大山的肖像寫照。世申通過這些作品，聚集了內(nèi)心中長期沉積的對山的向往對山的情感對山的敬仰。他的山并非直面寫生而來，他的山是他人性的內(nèi)心獨白。他說這些山是他長年走訪、觀看，以及對國畫山水的千年精神的借鑒交融構想出來的，也有一些寫生勾畫的簡約手稿。我想，這些都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他看山的方式在變，對山的感悟在變，于是具體的某一座山和樹和水都不重要，他在尋找多年歲月由淺悟至深悟再到大悟后的悟性大開之道。在這種內(nèi)心境界下，就不是什么真山真水所能滿足的了。世申正在經(jīng)歷這樣的，可以說是藝術思維脫胎換骨的過程。

◎張世申作品

◎張世申作品

世申這系列山水有兩大特點，一是構圖布局大都滿而實，少有虛空留白處。二是畫法用筆用色改變了油畫的常規(guī)法則。他主要的部分山水，山都是深厚實在的，基本上就是黑褐色調(diào)，以層層加涂抹的筆痕堆砌厚度，塑造山體的皺疊、溝壑，以及山石樹叢。用筆路向有些毛筆水墨皴擦點染的感覺，厚重有分量，又有表現(xiàn)力。其中兩幅二聯(lián)作品，一紅一黑，感到是秋與冬的并列，一字排開，山體體量很大，占滿了整個畫幅，基本沒有空白處。這種現(xiàn)代感的形式是獨具視覺魅力的。我更喜歡深色那一幅。深深的山體，蒼勁的用筆，閃現(xiàn)白石的斑駁效果，表現(xiàn)力很強。另一部分作品在山體結構中用了一些機理，一些淺色線紋，形成了一叢叢灌木的意味，使深重的山體產(chǎn)生了活的肌理變化，增添了視覺表現(xiàn)的豐富性。我問他這是怎么弄的？他說這是畫不出來的，是用油流淌，再加以控制形成，很難做到滿意的效果。我說在合適的畫中，在合適的位置適當?shù)膽檬强尚械模玫锰壕褪チ诵路f感和表現(xiàn)的唯一性。說著話世申又搬出與這些山水畫不同的一部分，是淡雅宜人的山水樹林，淺淺的白灰色調(diào)，我蒙蒙感覺到是雨霧中的畫意。其中有兩三幅關于樹的作品晶瑩剔透，冰雪的表現(xiàn)很強。他說那是在雷山畫的。我明白了出處。他還畫了一些梯田，梯田本是貴州大山中常見的景物。我喜歡的一幅山頂上幾圈彎曲的梯田，上半部是大面積的留白，有一種中國畫的意境，形式感很突出。它一下子把我從厚重深沉的作品感受中拉了出來，輕松地舒了口氣。

◎張世申作品

世申談到他是在市一中讀的高中，畢業(yè)后由于父輩的出身問題而未能考上大學。文革初進了清鎮(zhèn)紡織廠當工人，自己學美術。過后被借調(diào)到文革展覽辦畫畫。這期間他有了時間與馮懷榮、張正剛等相處，繪畫大有長進。文革結束后進了出版社，成為美編。他說真正對藝術想得比較深、畫得比較系統(tǒng)是退休后，有了大塊的時間，有了思想的空間，又經(jīng)常下到民族地區(qū)寫生體驗。直面生活自然固然重要，不過總感到還缺少一些內(nèi)心訴求的東西，于是這些作品就產(chǎn)生了。我說這一個轉換很重要，把客觀的感受與主觀方式融合，感性和觀念的發(fā)酵，才有了不同于畫自然表象的畫，把作品擺進了個性化的層面，這是當代畫家很重要的判斷標準。

張世申的新作瀏覽之后，我更具體地感受到他嚴謹?shù)娜松鷳B(tài)度和堅韌的藝術精神。世申不是一個現(xiàn)代主義的畫家，但他卻是一個用作品把過去和當下連接起來的優(yōu)秀畫家，他以自己的作品構建了屬于他個人的現(xiàn)代藝術的歷史。世申把事物看得很深入看得很進去?？串嫷娜酥灰催M去了，那就會有很多領悟與啟迪。

責任編輯 邱 奕